盛莺和岗儿都呆住了……
他俩的心里一直以来都没有放下过盛家,只是两人都是被放弃的,心底也曾期盼哪一天盛绍元和方荷能主动找寻他俩,他俩自己却是不敢往上凑的。冷不丁听闻他们死了,心中的痛苦和后悔交织,一时间,一丝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乔知舒揪着心,急忙道:“我去报官,盛岸那孩子才四岁……务必要将他找回来。”
他有拐子抱走的经历,他不敢去想象盛岸的结局。
等乔知舒和盛尧从府衙回来,茶坊后院的灯已经全熄了。
乔知舒看了眼岗儿的屋子,拿过随从手里的灯笼,对盛尧说:“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回南县,你先去歇息,我去看看岗儿。”
盛尧点了点头,他明日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忙完这阵儿他再好好陪弟弟。再有岗儿大了些,小孩子有了奇怪的面子,不愿意在盛尧面前哭了。
乔知舒提着灯笼推开了岗儿的房门,床上的小家伙马上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了。
乔知舒燃了油灯去床边坐下,还没开口呢,岗儿就又翻过来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腿上,不露脸给乔知舒瞧见。
“岗儿怎么还不睡?”乔知舒给他扯被子。
岗儿不说话,但是一直在吸鼻子。
屋里安静了许久,久到屋外又有了簌簌地落雪声,岗儿才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我去过南县的。”
乔知舒给岗儿拍背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远远看见她抱着那孩子,那孩子比我漂亮……”
能回龙井村看奶奶了之后,他终于是没忍住,骗了师傅,借口想念奶奶跑下山去了南县,他找到香雪甜糕,看见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子,那孩子还没走稳当,时不时就要跑到铺子门口的街上,昂着头转着身子看街上陌生人,紧跟着,方荷就急急忙忙出去抱起了他。
“看着她那么开心,我却好难过,她还可以再有一个健全的孩子,可是我……再也没有娘了。”
盛岗哭的浑身抖动,他再也没了喊娘的勇气。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会有我这样的小孩儿?呜呜……”
乔知舒也想娘了,他擦了擦眼泪,“因为有人需要,小哥需要你,哥哥需要我们。”
盛岗呜呜地哭,幼稚地说:“呜……我不喜欢……我不喜欢……”
太难过了,身为这样的小孩儿,他真的太难过了。
……
岗儿大哭一场,等他睡着了,乔知舒才带着手脚的冰凉回了房间,发现盛尧也没睡着。
“岗儿睡了?”盛尧一直合眼想事情,听到门口的动静才睁眼,想着乔知舒去了这样久,岗儿肯定是大哭了一场。
等乔知舒进来,看着他眼尾鼻尖泛着红,心疼不已,起身张开了手臂轻唤:“过来。”
乔知舒过去埋进盛尧温暖的怀抱里。
盛尧抱着人哄,“岗儿哭,你也跟着哭,岗儿没长大,你也没长大?”
“没。”乔知舒委委屈屈,老老实实地回答。
“盛岩人蠢心狠,收拾他的时候,方氏上吊的一幕在我眼前浮现过,原想着盛岸才四岁,她不会再寻死,却不料,盛岸也没了。”
乔知舒听出盛尧语气里的自责,伸手环住盛尧的腰,“盛岩那钱庄早晚出事,挤兑风潮虽说是吴家堡下的套,但是他们没有雄厚的资金,早晚会再出事的。不是有消息说,朝廷要禁止私交,改设钱引吗?”
以后交子改为钱引,朝廷要对各个商行进行整顿,交子的发行需要取得官府许可。
脑子里装的事情实在太多,两人相拥,不再言语。
……
这个年过得十分压抑,盛家长房只剩盛莺、盛尧和盛岗姐弟仨,除了料理后事,还要找寻四岁的盛岸。
但盛岸失踪,前前后后算下来都一个月了,最初丢的时候,董小梅若是去报官,可能还好找一些。可现在,街坊邻里都记不清最后一次见到盛岸是什么时候了。毕竟时间太久,街坊的生活会发生其他更记忆犹新的事物。
所以即使盛尧花重金,广撒网,也只能从街坊邻里口中听一些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信息。一直找到开春,盛岸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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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乔茶坊的低潮在春后终于开始消散。
因为,乔家盛茶楼开业了!盛尧说到做到,利润一回来,就让人开始找铺子,府城之大,要啥有啥,只要银子够。
茶楼里里外外重新粉饰过,廊柱全部刷上新的红漆,十分喜庆。茶楼有两层,一楼十二张八仙桌,二楼朝街六间房,若是雅间敞着门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楼艺台。说是茶楼,但是飘着糕点的香味儿。
江南茶马总司抚台王江纬请了几个茶马司同僚,在雅间闲谈议事,吃茶品糕。江州知府也请了几个同僚在隔壁,剩下的房间也全有人约,都是盛尧的生意合作商。
万成器带着夫人、儿子、侄儿,一行六人前来祝贺乔知舒开业大吉。
乔知舒见万成器的侄儿万嘉荣也来了,推了推玩算盘的岗儿,“去把余姐姐叫来。”
岗儿抱着算盘往后厨院子去了,乔知舒迎上去招待万成器。
万成器看了眼二楼,两间房门口都有人守着,知道乔知舒这里有大人物,忙道喜,“今日是你茶楼开业大吉,你叫我一声伯伯,我们之间不讲礼数,你先忙,随便匀个伙计带路就是。”
乔知舒笑得大方,“那不行,初入府城时,承蒙万伯伯关照,晚辈此时怎可轻慢?一会儿喜乐福戏班就过来了,他们昨儿就给我递了曲目,万伯伯您一定得第一个点。”
刚巧余兰从后厨过来,听到乔知舒的话,咬了咬唇又羞怯又无奈地去拿了曲目单子,镇定大方地凑上去了。
她跟盛尧去了几趟万太平商号,意外和万嘉荣说了几句话而已,这小知舒还想做月老不成?
余兰原先住在苏家,所以耳濡目染懂一些诗词,那万嘉荣是个秀才,觉得和余兰有话聊,就在万成器跟前问了一嘴,万成器传到盛尧哪儿,乔知舒就来劲儿了。
“万伯伯看看,想听哪出戏?”
万成器看了眼余兰,“我老了,看不清字,嘉荣你去选。”
等万嘉荣走到余兰面前接过单子,乔知舒把万成器等人领着上二楼去了。万成器两个儿子都是娶了亲的,哪有什么不明白的?自是跟着父亲上楼了。
乔知舒亲自点茶,陪着万成器在二楼雅间坐了一会儿,糕点就一笼笼的上桌了。
乔知舒礼数做得很到位,“万伯伯见谅,我这茶楼主要就是吃糕喝茶,也没什么值当点菜的,我就自作主张,有什么拿什么了。”
万成器惊呼:“哎哟,泡壶茶的功夫,吃的就上了,这么短的时间,你这家伙,生怕客人跑了啊?”
乔知舒大大方方地笑了一声。
“确实是快,进来一坐下就走不了了,都不用等那戏班子来搭台,知舒兄这头脑半点儿不比盛兄差。”万成器的长子也夸赞道。
乔知舒谦虚:“都是些小聪明罢了,不比万大哥雷厉风行,钱引政策一下来,马上就去取了官府许可证,万大哥必能叱咤商场。”
“乔东家这话我爱听……”万成器的夫人也十分骄傲有两个有经商头脑的儿子,说完咬了一口茶糕,惊讶道:“哟,这糕是咸的,老爷你快尝尝,你一定喜欢。”
众人这才停止寒暄,开始品尝糕点,听乔知舒介绍糕点。
……
盛尧招待王江纬一桌,等王江纬和同僚聊起公事了,他才起身离开。
他出了第一间雅房,就去和万成器打招呼了。想成大事,人脉太重要了。
万夫人见了盛尧再次惋惜,这样一表人才,能力过人,可惜不是她女婿,不由催道:“你们俩啊,别忙生意忙忘了,快点成亲才是要紧事。”
盛尧端起茶杯谢万夫人,“伯母说的是,原去年年底就打算办喜事的,但冬天太冷,怕知舒体寒不适,所以日子定在六月。”
“六月?那不到两个月了,可都准备好了?我哪儿还有早年收的盘金蚕丝布,夏日穿清凉柔软,明儿我让人找出来送你府上去。”
乔知舒连忙阻止:“伯母好意,原不该推拒,但长姐已经给准备好喜服了。”
“那就行,那到时候伯母就只管来喝喜酒了。”
“嗯嗯。”乔知舒连连点头。
盛尧一直陪在他身旁,导致他对成亲一点儿害羞的意思都没有,总感觉盛尧早就是他的了。
亲亲抱抱已经是日常,那成亲后,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第50章
“伯母能喜这茶糕, 知舒大受鼓励,所以我让人包了一些,伯母带回去, 吩咐下人热一热更好吃。”
万夫人喜开怀,直夸乔知舒聪慧。
茅尖守在门口等乔知舒说完话了, 才开口:“小少爷,洪天顺茶号的大东家来了。”
万成器连忙催促乔知舒,“洪天顺曾为开国捐献过百万银两, 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皇商,人家可是贵客, 你们快快去招待人家。”
洪天顺经营几座茶山,自己也培育名贵的茶种, 各州各府开设有茶楼,今年万里茶道成熟,他们才有了建立商队的念头。
乔知舒和盛尧起身, “那万伯伯您慢慢享用,我们去前面看看。”
两人下楼的时候,看见门口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腰上佩一块碧绿,颜色纯粹通透,一眼价值千金。等走进了, 听自家伙计在给人介绍。
“这位是我们茶楼乔东家, 旁边那位是盛家乔茶号的盛东家。”
洪齐福拱手祝贺, 手上戴的是明晃晃的金子。
乔知舒也连忙回礼, “洪老爷大驾光临,晚辈怠慢了。”
“大吉的日子,不说怠慢。”洪齐福连连摆手, 态度也是特别谦逊,“洪某不请自来,实是你这茶楼万里飘香,太令人好奇,哦对了,这是小女洪珊,这丫头就好一口吃,二位见笑了。”
洪齐福身后一个面容姣好,头戴珍珠碧玉簪,衣着十分华丽的女子冲乔知舒二人点头示礼,而后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盛尧。
乔洪是竞争关系,乔知舒虽然意外,但从不会与人交恶,姿态得体,“来者是客,尤其洪天顺茶楼百年昌盛,洪老爷是我尊敬的前辈,更是贵客盈门,贵千金性情真挚,岂有见笑之理。”
洪齐福看乔知舒有礼有节,眼中浮现欣赏之意,更想试探对方的口才了。
他压了声音,“小东家这意思,是不怕露技,还是觉得没有对手?”
盛尧见不得人欺负自家准夫郎,坦然一笑,“洪老爷说笑了,生意场上也有互惠互利的朋友,若都是敌人,一路上难免遍布荆棘,寸步难行。”
洪齐福大笑,鼓了鼓掌,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将前面的刁难一语带过,“说得好!二位如此好客,洪某今日就来捧个场。”
“请。”乔知舒礼数尽到。
这最后的雅间就给洪齐福父女二人了。
落座之后,洪珊将雅间左右打量了一圈,时不时瞟一眼盛尧,但后者一双视线全在乔知舒和她爹身上。
洪齐福当然也看懂了盛尧对乔知舒的保护,他来之前派人打听过,但是不死心还要问:“小东家这茶楼和江南银叶的商队一字不差,只是调换了顺序,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说法?”
乔知舒大大方方回答:“盛家乔是我夫君在经营。”
盛尧满意一笑,知道乔知舒不会再吃亏,起身找了个借口回去待客了。
等戏班子准备好了,乔知舒准备将雅间留给他们父女俩,起身道:“洪小姐喜甜口,我去让人给您单独上一碗小店自制的奶酥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