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缺无憾 第33章

  周含英看着如今威严逼人的霍时修,竟怎么也看不到几年前那个潇洒健谈的四少爷的影子。

  “你也辛苦了,后院里给你提前准备了屋子,你先在我这儿住两天,等歇息好了再出发去亓阳村。”

  “谢将军体恤。”

  霍时修放下手上的镇尺,从座位上下来,缓步往门口走。

  周含英忽然问道:“将军,如果一切都按着我们的计划来,成功了,到时候霍家被治罪,您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但是您有没有想过霍家会被治什么样的罪,多重的罪?您心里有无打算?”

  周含英说得隐晦,但霍时修听得明白。

  他回答:“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不能有一刻心软,从北境回来,我便是死了,我的人生现在只有两个字,报仇,其余的感情都是负累。”

  说完后他打开门,猛然看见了门外的温晏。

  温晏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一个被棉布裹着的小陶盅。

  视线相交,温晏勉强露出笑容,“哥哥,见你这两天没有睡好,我让膳房炖了一盅莲子猪心汤。

  那么冷的天,温晏被羊绒大氅裹着,整个人缩在轮椅里,脸色比雪还白,唯有鼻尖红彤彤的。

  也不知冻的,还是因为鼻酸。

  霍时修的脑中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复仇、霍家、齐王……都变成虚影,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失去了一切,只有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实实在在的。

  他有几天没仔细看他的晏晏了?

  他有几天没和温晏好好说过话了?

  他辗转难眠的时候,原来温晏也不曾睡着。

  周含英适时退下,霍时修将温晏拉了进来,门槛早被削了,霍时修很容易就将温晏拉到房间里,关上门,往火炉中添了些炭。

  霍时修接过温晏怀里的汤盅,放到桌上,正要说:“我们一起吃。”

  温晏就说:“不了,我还要回去看医书,哥哥慢慢吃。”

  温晏走得急,甚至没有等当儿过来,他就自己转动木轴,往门外移了,霍时修拦了一下没有拦住,正好这时候他在宫里安插的眼线派人过来送信,只差几句话的功夫,等霍时修收下信,温晏已经走远了。

  霍时修在心里懊悔,可事情实在繁重,他也只能二者取其一。

  信中说,太子病情有所好转,昨日已经可以下床,甚至招了一位侧妃侍寝,但据赵太医观察,太子的底子已经亏空,如今虽有好转,却是回光返照之象。

  霍时修去信,太子膝下无嫡子,太子妃多年未育,侧室中虽有一子,但自幼多病不足为虑,你需多加关注昨日侍寝之侧妃的情况,若有异样,立即向我汇报。

  不管是真的怀上了,还是太师想办法让她怀上,霍时修都要第一时间掐灭这个可能。

  信函交给差使,霍时修这才往卧房走,房门紧闭着,霍时修敲了敲,当儿从旁边走来,告诉他:“小王爷正在给自己施针,连小的都不让进。”

  霍时修再次敲门,“晏晏,让我进去吧,我进去陪着你,好不好?”

  房里无人应答。

  可霍时修还是推门进去了,温晏躺在床上,闻声有些慌乱地拉过被子把自己的腿盖住,“我没有让你进来!”

  霍时修很少这样违背温晏的想法,可他只能如此,“我这几天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怕我再不争取一下,就要失去你了。”

  温晏的眼里陡然蓄起泪来,明明刚刚试针时那么疼,他都没有哭。

  霍时修走过去,脱了外衣和鞋子,上了床将温晏搂在怀里,温晏倚在霍时修胸口,手里紧握着的东西便松了。

  是那个用丝线包着的鸳鸯枕瓷片。

  刚刚最疼的时候,就是靠这枚瓷片才生生忍下的。

  温晏的眼泪落下来,他翻身抱住霍时修,整个人埋在霍时修怀里,哭着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第51章

  温晏半夜才沉沉睡去,霍时修把他放开,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沥了条热毛巾,给温晏敷腿上发青的针眼。

  手无意中碰到,才知道他双脚都是冰凉的,霍时修握住了捂在怀里暖了会儿,再给他套上筒袜。

  躺回去时天已经微微泛了白,霍时修也没有睡意,侧了身静静地望着温晏的脸,片刻后忍不住,倾身过去在温晏的唇上覆了一个吻。

  半年前他还躲着让着,生怕透露真心,现在这个人已经成了他生命里唯一的支撑。

  周含英问他,扳倒霍家之后怎么办?

  怎么办?

  不管霍家的结局是死罪还是流放,霍时修也再难轻松自在地活在这个世上,尽管他无愧于心,但一个亲手毁了自己爹娘兄长的人,该如何面对以后日日夜夜的内心煎熬呢?不敢想,不能想,只能闭着眼往前走。

  他只有温晏了,他想用余生来弥补他这几日的亏欠。

  可他觉得,他让温晏变得不开心了。

  他让温晏变得沉默、变得愁容满面,变得天真不在,变得患得患失。

  爱如果让一个人变得不如从前,这份爱还值得坚持吗?

  霍时修将温晏轻轻搂住,鼻间传来淡淡的药香,温晏在无意识中往霍时修的怀抱靠了靠。

  这座院子远不如霍府精致,因着多年闲置,窗外风景不再,只有霍夫人派人提前搬来的几株植物,砌下落梅如雪乱,给云淡光寒的冷冬增了一抹色彩,在远方青灰的天空彻底变成澄白前,霍时修听到院中一声脆响,是长久无人打理的竹子被厚雪压折的声音。

  这晚京城下了很大的雪。

  又过了小半月,周含英送来好消息,亓阳村的原村民们已经闹翻了,消息正在往京城传,各级衙门知府都在拦,可霍时修给的钱多,百姓们也想混口饭吃,消息愈演愈烈,以成燎原之势。

  “微臣有同窗好友在这里做官,微臣已经同他聊过,他愿意将亓阳之事陈奏圣上,书信五日后能够到达京城,届时还需将军想办法将信送进宫去。”

  皇上不问小事,任由太师把持朝政,一切奏折都先经了霍太师的手,再送进宫,如果想让皇上看到亓阳村祭坛偷工减料的事,还得托宫里的人帮忙。

  霍时修想了想,想到一个可行之人。

  承笔少监,陆琢。

  但霍时修很快就扑灭了这个可能,按说他是陆琢的知遇恩人,如果没有霍时修,陆琢不可能一出国子监就当上承笔少监,到皇上跟前做事。可惜那天陆琢来府上送礼,霍时修打翻了醋坛,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最后陆琢是灰溜溜走的,这对心高气傲的陆琢来说应该不是小事。即使没有结下梁子,霍时修也不敢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前思后想,想到了谢子明的舅舅陈廷和,同陆琢一样也是秉笔少监。

  晚上喊了谢子明与陈廷和来府上吃饭,谢子明许久未见霍时修,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几杯酒下肚,竟红了眼圈,扶着霍时修的肩头,感叹道:“兄弟,你在北境辛苦了。”

  多年的兄弟也不必说什么煽情的话,一句辛苦便足矣。

  霍时修拍了拍谢子明,与他再次碰了杯,又与陈廷和说起亓阳村的事,陈廷和与霍时修也算熟识,知道他的想法,再加上听了他在北境三个月遭受的一切,不免动容,答应替他办这件事。

  “陈大人,多谢您了,书信过几天我会送到你手里,什么时候交到皇上手里,之后我会一一跟你交代。”

  “是。”陈廷和作揖道。

  谢子明主动拎起酒壶倒了酒,温晏在旁边默默吃菜,谢子明要给他倒酒时,他摇头说自己最近在服用几味需忌口的药材,不能喝酒。

  霍时修给他夹了块排骨,温晏笑了笑,随后低头安静地吃东西。

  酒席散了,霍时修把温晏往卧房推,他倒是有些醉了,脚步微乱,从后面揽住温晏,指着院子里的红梅,醉醺醺地说:“晏晏,那片小竹林里的竹子都被雪折了,怎么那么轻的雪能把竹子压折?还是说,那竹子本来就不够坚硬?”

  夜色深了,温晏没有看见什么竹子,他只静静地看着霍时修,伸手摸了摸霍时修的脸颊眉梢,轻声说:“是雪太重了,与竹子无关。”

  霍时修笑了笑,“是吗?那就好。”

  话音刚落,他的眼神就涣散了,还是成蹊跑上来扶住他,然后撑着他去洗漱,送到床上的时候,霍时修又清醒了些,酒意催生了情欲,他侧身抱着温晏,把手伸进温晏的衣裳里,摸他的胸脯和小腹,然后再往下探,亵(裤褪到膝盖处,沾了水一下一下地揉弄,等彻底软了湿了再把自己送进去。

  温晏抱着霍时修的胳膊,后背贴着霍时修的胸膛,感受着一轮又一轮的撞击。

  可能是这些天的针灸有效果,被破开的痛感过去之后,慢慢地,竟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衍生出来。

  “啊……”他陡然喊出声来,吓得立马捂住了嘴。

  霍时修在他耳边闷笑。

  温晏的羞赧和恼意渐渐浮上来,他抓住霍时修的手腕咬了一口,霍时修也不嫌疼,故意说:“才用完晚膳没多久,晏晏又饿了吗?”

  说完又吻住温晏的嘴,把温晏微不足道的抵抗和反驳封缄于唇中。

  因为霍时修喝醉了,他的眼神不再阴沉,温晏这次不用吹熄蜡烛,也敢直直地望向霍时修的眼睛。

  “哥哥,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在心里说。

  院外冬雪,帐内春情,一夜贪欢。

  ……

  周含英托同乡写的信终于到了霍时修手上,霍时修拿出来看了看,确认无误后重新装好,正准备去见陈廷和,可还没出门,就接到了齐王的约请。

  “将军,殿下府中红梅景色正盛,邀您今晚与晏平郡王一起到府中赏玩。”

  霍时修脸色微变,眼神也冷峻起来,“多谢殿下美意,圣上吩咐微臣的事微臣还没有办完,大年快到了,时间紧迫,微臣怕是要浪费殿下的心意了。”

  这小厮似乎早有准备,“殿下知道将军事情繁忙,今早进宫面圣时特地提起来,圣上也体恤将军,说将军最近辛劳,定要多喝两杯解解乏。”

  话已至此,是由不得霍时修去不去了。

  霍时修只能笑着应下。

  来到齐王府,温明琰坐在花厅等待,身边分别是王妃和蕙娘。

  霍时修与蕙娘对视了一眼,很快又错开。

  温晏被当儿推上来,向温明琰行了礼,“十三叔,近来身体可好?”

  “托晏儿的福,还不错。”

  在赏梅之前,温明琰又喊上来一个人,“这位估计你们也认识,是蕙儿的师兄,也是黄玉樽黄太医的亲传弟子,燕先生前几日来本王府上替本王诊脉,无意中聊起来,才知道晏儿拜了他做师傅学医术,所以今日赏梅,本王就把你们师徒二人一起叫了来,连着蕙儿,就当是告慰黄太医在天之灵了。”

  燕泽走上来,“多谢王爷。”

  垂首时对上蕙娘的目光,他连忙移开视线,慌忙中他望向温晏,可温晏的注意力在霍时修腰间乱了的玉佩吊穗上,正偷偷伸指头去理,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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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最近还好吗?”温晏借着红梅的遮掩,问一旁站着的蕙娘。

  蕙娘没有回答,背过身不去看温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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