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 第5章

  萧家人早已等候多时,徐氏更一早就派了家丁几番出去瞧,盼到这会儿才把儿子和公主新媳盼来。

  听闻公主的车驾已经到了两条街外,萧衍绩与徐氏带着府中上下一齐出去迎接,一刻钟后,萧砚宁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其后是乐平公主的车辇。

  车停在王府正门外,萧砚宁翻身下马,和先前在宫门外一样,亲手将谢徽禛扶下车。

  萧家人迎上去见礼,被谢徽禛笑着打断:“不必客气,王爷王妃免礼。”

  萧氏虽封王,却不比谢家宗室的亲王公主,天然比他们低一个头,按礼数确实该他们与谢徽禛行礼,而谢徽禛是皇家公主,即便嫁了萧砚宁,在他父母面前也不用改口,这便是尊卑之别。

  谢徽禛没打算为难人,面上言笑晏晏,对着萧氏众人十分客气。

  进门后谢徽禛站着与萧衍绩和徐氏奉了茶,接了他们给新媳妇的见面礼,再又给萧砚宁幼妹和萧家其他房的小辈赏了礼物,一时间所有人都很高兴,萧家正院里欢笑声不断。

  徐氏有心想单独问自个儿子几句,可惜找不着机会,眼瞧着公主性子颇好,举手投足间也很照顾萧砚宁,便不再多想,心头大石彻底落下了。

  如今只安心等着,或许很快便能抱到乖孙孙吧。

  他们留在萧王府用了晚膳,夜幕低垂时才打道回公主府。

  公主府与萧王府在京城两头,路程不近。

  行至半路忽然落了雨,雨势来得迅猛,谢徽禛推开半面窗,萧砚宁仍骑在马上,身板挺得笔直,衣裳头发俱都湿了也没想着要上车来。

  呆子。

  谢徽禛略无奈,示意停车,让人去将萧砚宁叫来。

  片刻后萧砚宁上来车中,谢徽禛伸手一指:“你坐。”

  萧砚宁说了句“多谢公主”,在旁坐下,他外袍全湿了,发丝也被风吹乱,几缕湿发贴在面颊上。

  “将外衫脱了。”谢徽禛皱眉提醒他。

  萧砚宁稍一犹豫,抬手脱去了外袍。

  在他解开扣子时,谢徽禛手上捏着帕子贴上了他的脸。

  萧砚宁一愣,抬眼望向面前谢徽禛。

  谢徽禛帮他擦去额头和脸上的水,将帕子扔给他,语气不太好:“下次别逞强,下雨了为何不上车来?本宫会吃了你吗?”

  萧砚宁接过帕子,低了头:“臣知错了。”

  谢徽禛:“你这人,又迂腐又固执,十七岁的身子里怕不是住着个七十岁的芯子。”

  偏他还瞧上了。

  萧砚宁不知该怎么接话,沉默不言。

  谢徽禛又伸手过去,拨开他搭在额前的一缕湿发,然后便瞧见面前他的小夫君竟慢慢红了耳根。

  啧。

第6章 是个好人

  萧砚宁的婚假只有三日,之后便回去了国子监念书,每日辰时出门,申时才回府。

  谢徽禛对他始终不冷不热,萧砚宁自觉理亏,并不敢有怨言。

  徐氏私下派人来问,他也尽说谢徽禛的好话,不提别的,不叫家中人担忧。

  未时,谢徽禛正倚榻看书,下头人进来禀报,说萧王妃派人送了庄子上产的新鲜绿叶菜来,还有一箩筐的肥蟹和几坛好酒。

  谢徽禛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吩咐人:“那便收下吧,跟王妃道谢,记得给送东西来的人下些赏赐。”

  下头人领命退下,谢徽禛搁了手中书册,看一眼窗外,问身后内侍:“什么时辰了?”

  内侍道:“回殿下,未时四刻了。”

  谢徽禛略一沉吟,起身:“走吧,本宫去接驸马回府。”

  国子监离公主府不远,谢徽禛换了身衣裳再慢悠悠地乘车出门,到国子监外头时,萧砚宁还未下学。

  他也没叫人进去,就让车停在街对面候着。

  一盏茶的工夫后,陆续有学生出来,再等了片刻,谢徽禛便看到萧砚宁同三两同窗一起走出了国子监大门。

  谢徽禛的人迎上去。

  萧砚宁听闻公主殿下来了,先是意外,下意识抬眼朝对街望去,果真看到了谢徽禛的车辇。

  身边好友笑着揶揄了他两句,各自告辞离开,萧砚宁走去街对面,在车下问谢徽禛:“公主怎的来了国子监?”

  谢徽禛淡道 :“路过,你也上来吧。”

  萧砚宁上车,谢徽禛歪倚在车中,正在用茶点。他今日发髻又是随意挽的,略施薄粉的脸上神情有些慵懒,萧砚宁只看了一眼便垂了眸。

  “念了一整日的书,饿吗?吃些东西吧。”谢徽禛示意他。

  萧砚宁谢恩,端起茶盏,夹了一筷子点心进嘴里。

  谢徽禛看他吃东西也是斯斯文文、无声无息的,心不在焉地想着这般教养的人,若是被欺负狠了,不知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胡思乱想间,萧砚宁已拎起热壶,帮他将茶盏斟满。

  谢徽禛目光落过去,萧砚宁伸手示意:“公主刚一直在吃点心,喝口热茶吧。”

  谢徽禛一笑,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按下,端起茶盏。

  回府刚申时二刻,下头人来问晚膳要不要蒸几只螃蟹,谢徽禛随口应了,与萧砚宁道:“王妃倒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你,隔两日就要派人来送东西,好似怕你在这公主府里吃不饱穿不暖一样。”

  他本是一句随口的调侃,萧砚宁听罢却赶忙拱手请罪:“母亲并无此意,她只是习惯了帮臣操持这些琐碎之事而已……”

  “行了,”谢徽禛皱眉打断他,“本宫当然知道王妃不是这个意思,说笑而已,你怎么总是这般谨小慎微?”

  萧砚宁低了头,再次告罪:“是臣想岔了,公主息怒。”

  谢徽禛:“你这样的,叫本宫怎么与你亲近得起来?”

  不等萧砚宁说,他又道:“你娶本宫,是娶了尊菩萨回来打算供着吗?”

  也罢,萧砚宁对他这个乐平公主又敬又怕,总好过动了真心。

  萧砚宁有心解释,但谢徽禛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摆了摆手:“你先去换身衣裳。”

  他话音刚落,外头又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兵部送了告身来,请驸马去前头迎接。

  萧砚宁不明所以,谢徽禛倒是心中有数,陪着他一起去了。

  来送告身的兵部小吏先与他二人见了礼,脸上堆满笑,将那封任职告身文书递给萧砚宁:“恭喜驸马爷了,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敕封,册您为东宫禁卫军副统领,明日起便去东宫赴任。”

  萧砚宁十分意外,将告身接过去,与人道谢。

  来的几个小吏都得了谢徽禛的赏银,高高兴兴地走了,萧砚宁仍在看那封告身文书,确确实实出自兵部,也确确实实给了他从四品的东宫武职。

  谢徽禛从他手里抽去文书,快速浏览完,弯起唇角:“陛下先前就说给你封官,你不要,如今连敕封都下了,你总不能再推辞,怎么,不高兴?”

  萧砚宁道:“……臣不敢。”

  谢徽禛:“是没想到陛下会让你去东宫?让你入朝堂你不肯,进东宫也不愿吗?莫不是担心日后成了东宫派系之人,会牵连了萧家?”

  萧砚宁面色微变,谢徽禛不以为然:“你想太多了,陛下心胸开阔,是难得的明君,他若是真防着东宫,当初大可不必立这么一位太子,陛下还这般年轻,从宗室里选几个不知事的孩童慢慢教不是更好?他既然立了如今这位太子,便是不在意外头人顾虑的那些。”

  “本宫先前同你讲过本宫与太子的关系,陛下既让你入东宫,想必也有他的考量,你进了东宫,做好分内之事便是,旁的何须多虑。”

  萧砚宁:“公主说的是,臣知道了。”

  谢徽禛笑了笑:“真知道了?”

  萧砚宁点头:“知道了。”

  谢徽禛又问他:“你那日在宫宴上见过太子,觉着他如何?”

  萧砚宁想了一下,答:“太子殿下与传闻中一般,有先贤风范。”

  “你对他评价如此之高?”谢徽闻言颇意外,“为何这般觉得?”

  萧砚宁:“殿下光风霁月、谦和有礼,日后定与陛下一般,是难得的明君、仁君,陛下会选中他,想必是有道理的。”

  谢徽禛忍笑:“就因为他帮你挡了酒,亲手为你系上了御赐的玉腰带?”

  萧砚宁一愣,谢徽禛道:“外头都传你得了太子青眼,那日宫宴上的事早已传遍了,本宫自然也听说了。”

  萧砚宁红了脸,嚅嗫道:“并非如此,殿下……确实是个好人。”

  “好人,”谢徽禛哼笑,“你如何就认定了?”

  萧砚宁自个也说不上来,或许是直觉,他就是觉得太子殿下很好。

  “那本宫呢,本宫与他,孰好?”谢徽禛追问。

  萧砚宁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不一样?”

  谢徽禛:“有何不一样?”

  萧砚宁:“公主是臣的妻,太子殿下是天下人的储君。”

  这话却并不能叫谢徽禛满意,他不以为然道:“人无完人,本宫如此,太子亦如此,且人亦不可貌相,驸马只怕要失望了。”

  萧砚宁猜不透他话中深意,便没再接话,谢徽禛也懒得说了,将那封告身递还给他:“明日早些进宫吧,第一日赴任别迟了,宫里的禁卫军都是十日一休,要在宫中值宿,从明日起,只怕本宫也难得见上你一面了。”

  他说到这个,忽又笑了,问萧砚宁:“待王爷王妃知道,会不会埋怨陛下不通情达理,本宫与你才刚新婚燕尔,便被棒打鸳鸯,以后每十日才能见上一面,王妃怕也要担心不知几时能抱上孙子吧?”

  萧砚宁有心想解释萧氏不敢这般想,话到嘴边想到方才一句话让谢徽禛生气,却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句:“臣与公主年岁都不大,要孩子之事,来日方长。”

  谢徽禛神色一顿:“本宫不愿与你行夫妻之实,你心里可有怨恨本宫?”

  萧砚宁赶忙道:“没有,是臣做得不够好,惹了公主生气。”

  谢徽禛打量着他的神情,这人从来不会说谎,他这么说就确实是这么想的:“你与王妃派来问的人提过?”

  萧砚宁:“并未,臣未与任何人提过这事。”

  谢徽禛点了点头:“那便算了。”

  之后便不再提这个,又坐了片刻,谢徽禛吩咐人传膳。

  新鲜肥美的河蟹做了两吃,席间萧砚宁亲手帮谢徽禛剥蟹,无微不至。

  谢徽禛几番看他,见他专注干着这并不熟练的活,心里笑着傻子,免不得又有些感慨。

  可惜这些,他只会为他名义上的妻做。

  用过晚膳,谢徽禛留萧砚宁下来挑灯下了两盘棋,戌时,萧砚宁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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