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房本就有东西两面各两间屋子,谢徽禛住东屋,自洞房那夜后,萧砚宁便搬去了西屋住,谢徽禛不乐意他的亲近,他心里虽难受,但确实不曾有埋怨,只想着日后能表现得好一些,好叫公主满意,慢慢接纳他。
下头人打来热水伺候他洗漱更衣,打小跟随他的内侍忧心忡忡:“世子爷明日起便要入东宫当差,日后在宫里奴婢们不能伺候您,您还得去伺候天家,夜里怕是连个囫囵觉都难得睡,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萧砚宁倒不在意这个,他道:“我不在府上的日子,你们几个从王府里出来的都别往公主跟前凑了,本分一些,别惹公主不快。”
一众下人喏喏应下,公主殿下脾气算不上太好,又威仪十足,世子不在,借他门胆子他们也不敢去公主殿下面前晃悠。
萧砚宁不再多说,先前他已派人去王府给他父亲递了话,让萧家那边知道了明日起他要入东宫当差,旁的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总归,太子殿下是个好人,去了东宫,日子想必不会难过。
若有机会,他也想一展抱负。
作者有话说:
小呆子:殿下是个好人。
公主:嘻。
第7章 初入东宫
翌日,天未亮萧砚宁便已起身,更衣用过早膳,出门之前去到谢徽禛屋门外问安,值夜的下人说公主还未起,萧砚宁没叫人打扰,小声叮嘱了几句他们伺候好公主,转身离开。
屋中谢徽禛其实已在洗漱,听闻人禀报驸马爷走了,点了点头。
今日他没再穿女装,用过膳食又喝了半盏茶,吩咐人:“备车吧,孤也该回宫了。”
卯时六刻,萧砚宁入东宫,先到禁军值房里点卯,见了他的上峰。
东宫禁军统领刘纲是位四十几岁、身形魁梧的武将,另有三位副统领,年岁资历都远在萧砚宁之上,萧砚宁生得细皮嫩肉,年不及弱冠,全靠着裙带关系进了这东宫,旁的人看他眼里隐隐透着不屑,萧砚宁只做不知,表现得不卑不亢、淡定从容。
刘纲摸了一摸自己的小胡子,眯着眼打量面前这位被陛下钦点进东宫的驸马爷,思忖着是否要将之高高供起来,心下免不得烦躁,塞这么个人过来,他们日后岂不是要侍奉两位爷?
“舞枪弄剑可会?”饶是如此,刘纲也想试他一试,若是当真手无缚鸡之力,那便只能供起来了。
萧砚宁道:“略懂一二。”
刘纲随手从兵器架上抽了柄长枪出来,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扔向萧砚宁。
萧砚宁一只手接了,半分不吃力,握得很稳当。刘纲见状脸色稍霁,语气也不自觉好了些许:“试试。”
萧砚宁握着枪走去值房外的院子里,摆开阵势,舞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枪法。一招一式间没有太多花俏,长枪凌厉破空,下盘很稳,力道十足,一看便不是花架子。
从他刺出第一枪起,刘纲眼里便流露出了诧异,越到后面神情中的赞许便越盛,有同在值房的将卒纷纷出来围观,后头还有人高声喝起彩来。
萧砚宁始终面色沉定,最后将长枪一刺,做了个漂亮的收尾。
刘纲啪啪拍了两下手,周围人热情围上来,方才的那点轻视再不复见。
武将不如文官那么端着,好便是好,萧砚宁露了这么两手已叫众人对他刮目相看,刘纲更对这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少年驸马起了爱才之心,亲自把他介绍给其他属下。
萧砚宁脸上并无倨傲,很是沉稳谦虚,更叫人心生好感。
介绍了一圈人,刘纲带他进去值房,与他说了说东宫禁卫军的大体情况:“东宫有禁军一千五百人随扈护卫殿下,一部分在各殿外和宫门处值守,一部分负责四处巡视,各排了三个班,每日轮班,像我等五品以上的将领,每十日可有一日休沐,其余时候都得在这东宫里轮值,随时听候殿下差遣。”
萧砚宁认真地听,这些他倒是都知道,一千五百兵丁看似只有整个皇宫禁卫军的十不足一,实则也已不少了,先帝那会儿的东宫太子卫队可没这么多人,当今陛下能给太子配备这么多兵马,足见其对太子的信任和看重。
刘纲接着道:“殿下亲自挑选了一支百余人的亲兵贴身护卫,能进殿下寝殿当值的都是他的亲兵,本事自然是一等一的,品性也得过关,那些人只受殿下调令,便是本将,也不能对之发号施令,你若是真有本事,想来能入殿下的眼,到了殿下身边当差,前途自不可限量,好好表现吧。”
萧砚宁心知这位统领是好意提醒,赶忙与之道谢,至于能不能去太子身边贴身护卫,他却不奢求这个。
刘纲拍了拍他肩膀,又继续与他交代起其他琐碎事情。
之后萧砚宁去更衣,换上公服。
武将的公服袍剪裁贴身,束腰箭袖,十分便宜。萧砚宁本就身形挺拔,换上这公服更衬得他英气勃发,刘纲见状很是满意,赞叹道:“少年郎果然还是要练武,周身才有气势,穿衣裳都好看。”
萧砚宁不太好意思,低声谢过他的夸赞。
巳时四刻,刘纲亲自领着萧砚宁去东宫四处转了圈,东宫很大,主要殿宇便有好几座,后边还有偌大的花园、演武场、跑马场与池塘。
刘纲伸手遥指向另一边的宫殿,告诉萧砚宁:“那边是东宫妃嫔的寝殿,以这荷花塘为界,就不是我等能过去的地方了,不过如今殿下尚未大婚,亦无侍妾,倒是不打紧。”
萧砚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
刘纲看看时候不早,提醒萧砚宁:“走吧,先回去值房那边,今日几位副统领都在,一会儿我将他们叫来,把差事重新分了,也好定下你的职责,放心,你才刚入东宫,不会交给你太多事情,等适应一段时日再说。”
萧砚宁再次道谢。
回到值房已近中午,萧砚宁与刘纲一块吃了午膳,其他副统领还在当值未回,分派差事之议只能暂且搁置,下午萧砚宁便在这值房里跟着刘纲熟悉东宫的军务。
一直到傍晚,各副统领陆续回来,刘纲才开口说起差事分配,太子殿下那头派了人过来,说是要传萧副统领过去问话。
除了刘纲这个统领,其他副统领刚入东宫时谢徽禛并未单独召见过,今日却特地令人来传萧砚宁,委实叫人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这位是陛下钦点进来的,又是乐平公主的驸马,且传言中先前就已得了殿下亲眼,殿下特地将人叫去,便也不稀奇了。
刘纲叮嘱萧砚宁:“既是殿下召见,你便去吧,到了殿下面前谨慎一些,殿下问什么说什么,不懂的也实话实说,便不会有错。”
萧砚宁多谢他的提点,这才跟着来传话的内侍走了。
谢徽禛的寝殿在东宫中路,萧砚宁先前远远看了眼,如今走近了才觉此处虽不比陛下的宫殿恢弘,却也自有气势。
内侍领着他拾阶而上,言语间对他十分客气:“世子爷您走这边。”
绕过前头的议事殿,萧砚宁随之往后殿走。
后殿殿门大开,殿外有站岗的侍卫,皆面色冷峻、站姿如松,也有候在外头的内侍宫女,各个低着头,一副谨小慎微之态。
那领路的内侍冲萧砚宁示意:“世子爷这边请。”
萧砚宁跨进殿门,垂下眼并不四处张望,内侍提醒他稍待片刻,便又退出去,还带上了殿门。
殿中空无一人,亦无声音,萧砚宁等了良久,微蹙起眉,最后他跪地磕头道:“臣萧砚宁,拜见太子殿下。”
谢徽禛的笑声自晃动的门帘后传来,萧砚宁微微抬眼,便见一身皇太子常服的谢徽禛掀开帘子,自后踏步出来。
“孤叫你来说说话而已,你是孤的妹夫,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谢徽禛温声道。
他原本想看看他若是一直不现身,萧砚宁会否一直站这里不动,没想到这小世子这般实诚,竟跪下行了大礼。
果真是个呆子。
萧砚宁谢恩,站直起身。
谢徽禛在殿中慢慢踱步,像饶有兴致地打量面前之人,萧砚宁对着他本人显然比对着另一个身份的他更加拘谨,在乐平公主面前,还能见到这小世子偶有神态放松之时,现下他脸上却只有下臣对储君的敬重和恭顺。
这让谢徽禛略微不快。
面上却不显,他问:“你今日第一日入东宫,可还习惯?”
萧砚宁低声答:“蒙殿下垂爱,刘统领与其他同僚亦对臣颇为照顾,臣没有什么不适应的,一切都好。”
“垂、爱,”谢徽禛意味不明地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字,又问他,“听闻你刚来点卯,就被刘纲要求舞了枪,还舞得十分不错?”
这里是东宫,没什么能逃过太子殿下的眼睛,萧砚宁不觉有异,道:“班门弄斧,让刘统领与其他人看笑话了。”
谢徽禛不赞同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谦,你是父皇钦点来孤这东宫当差的,必是父皇知晓你的本事,既然一套枪法就能让刘纲对你刮目相看,想必有出彩之处,孤也好奇得很,不如你再舞一遍,也给孤看看吧。”
谢徽禛这么说了,萧砚宁只能应下,谢徽禛笑了笑:“不过孤这里没有枪,你舞套剑法吧,就在这里舞。”
谢徽禛说罢,抽出挂在壁上的剑,递给萧砚宁,萧砚宁双手接下,再次行礼之后往后退开身。
谢徽禛靠坐进软榻中,歪倚着身子笑吟吟地看他。
萧砚宁一个跃身,刺出了第一剑。
他气质温和,剑锋流转间划出的招式却格外凌厉逼人,剑尖所指之处,威压弥漫,但不藏杀机。
正气凛然,如同他这个人。
谢徽禛嘴角笑意加深,萧砚宁在抬眼间对上他目光,心下莫名一凛,最后一招,剑却划偏了。
他略微难堪,收了剑,低声与谢徽禛告罪。
谢徽禛站起身,取下墙上的另一把剑,不待萧砚宁反应,霍然朝他出招。
萧砚宁下意识抬剑挡住,谢徽禛剑势未歇,提醒他:“继续。”
再一剑横扫过去,萧砚宁只得接招。
一时间殿中只有兵刃相接的铮铮声响,谢徽禛剑招百出,萧砚宁紧绷起心神,一一化解,谢徽禛却仿佛故意戏耍他,出的招式又急又怪,萧砚宁疲于应付,已渐渐落了下风。
百十招过后,谢徽禛忽然挑唇一笑,剑尖强硬挑开萧砚宁的击挡,顺势往前送去,顷刻间一剑划下,萧砚宁只觉身前一轻,腰带落地,官袍前襟亦被挑破,四散敞开。
他愣在原地,愕然望向面前的皇太子。
那张与他妻子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兴味,目光在他身前肆意逡巡,眼神露骨甚至轻佻不加掩饰,哪还有半分传闻中君子皎皎之貌。
第8章 不可貌相
被谢徽禛以目光肆意忖量,萧砚宁分外难堪,不敢再正视面前这位皇太子殿下的眼睛,胡乱捡起掉落在地的腰带系回腰间,但衣袍已被谢徽禛的剑划破,不成样子。
谢徽禛以剑尖点地,见他羞窘不堪,眸光一顿,叫了人进来。
“带世子去换身衣裳。”他吩咐道。
即便如此混乱狼狈,萧砚宁仍未忘了礼数,与谢徽禛行了一礼,这才跟着内侍退下。
内侍将他领去偏殿,将早已准备好的衣袍双手奉上。
与先前一样的从四品武将公服,不同的是肩膀处多了一道麒麟纹,萧砚宁想起适才走进这里时所见的太子亲卫衣裳肩膀处都有这样的纹路,心下明白了什么,但没多问,不动声色地将衣袍穿戴整齐。
身侧内侍笑眯眯地想要搭手帮忙,被萧砚宁客气拒绝:“有劳公公了,我自己来就行。”
那内侍收回手,对他十足恭敬:“世子爷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奴婢们便是,奴婢们都是殿下安排来伺候您的,日后您在这东宫里当差,夜里便留宿在此处殿中,缺了什么只管提,奴婢们都会帮您置办好。”
萧砚宁一愣:“殿下让我住这里?”
内侍道:“是,这处偏殿是特地收拾出来给世子爷您的。”
萧砚宁闻言拧眉,这根本不合规矩。
他进东宫来当差,留宿也该在值房那边,刘纲先前提过他的级别可以带两个仆从进来伺候起居,他本打算下回进宫时带两个话少老实的随从来,没想到太子殿下竟将他安排进了自己寝殿里,还拨了这么多人给他。
萧砚宁满腹疑虑,但心知这些下人是依令办事,问他们也无用,便不再多言。换好衣裳后,又有人将他领回了正殿去。
谢徽禛靠在榻中,手里捏着本书正看得漫不经心,萧砚宁进门再次见礼,被他打断:“孤给你安排的住处可还满意?”
萧砚宁垂着头小心翼翼回:“殿下,臣是东宫禁军副统领,理该与其他人一样,若是留宿在您的寝殿里,这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