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禛不以为然:“你都穿上这身衣裳了,还不明白孤的意思?孤要调你到身边来,孤的亲卫共一百二十人,皆在此处当差,恰巧前些日子统领因伤乞休了,你既是父皇钦点来孤这东宫的,这份重责便也担得,就由你来填补这个空缺吧。”
萧砚宁:“蒙殿下看重,臣不敢不从,但……”
谢徽禛道:“没有什么但不但是的,你是乐平的夫君,孤信不过别人却信得过你,孤这寝殿后面也有一处小的值房,是给换班下去的侍卫歇息的地方,你身份不同,既是萧王世子,也是乐平的驸马,孤才不愿叫你去与人挤住一处,免得之后乐平知道了埋怨孤。”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砚宁只能领命,再次与谢徽禛谢恩。
谢徽禛这才满意了,吩咐人传膳。
萧砚宁已准备告退,被谢徽禛叫住:“你与孤一块吃。”
萧砚宁低了声音:“殿下,这不合规矩。”
若他是以萧王世子、以乐平公主驸马的身份来东宫拜见,太子留他用膳,他谢恩便是,但如今他是在东宫里当差,岂有与殿下同桌共食的道理。
谢徽禛一指身边座位:“坐下吧,你的规矩还真多,这不合规矩那不合规矩的,这里是东宫,什么规矩孤说了算,你说了不算。”
萧砚宁仍有犹豫,谢徽禛伸手,扣住他手腕将他直接攥坐下去。
萧砚宁陡然一惊,抬眸对上谢徽禛似笑非笑的目光,谢徽禛瞅着他:“世子这般怕孤?”
萧砚宁垂了首,不敢看他。
忆起先前谢徽禛将他衣裳挑开、肆意打量他的那个眼神,甚至算得上轻浮轻佻,但是,……怎么会。
萧砚宁心头惊涛骇浪,猛然间想起昨日公主说的那句“人不可貌相”,是这个意思吗?
他神情里的慌乱虽拼命掩饰,仍叫谢徽禛看进了眼中,谢徽禛兴味盎然,目光落向他因紧张而变红的耳根,伸手过去轻捏了捏:“真怕孤啊?”
萧砚宁听着他说话的语气,耳朵红得更厉害,下意识瑟缩,当下就要跪下去,被谢徽禛伸手扶住了。
“别跪来跪去了,孤这里不兴这些虚礼。”
萧砚宁只得起身虚坐回去,身后内侍上前来布菜,他坐如针毡,始终低着眼,却能感觉到谢徽禛几乎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过的视线。
谢徽禛亲手给他斟酒,萧砚宁又要起身谢恩,被谢徽禛一手按坐下:“吃东西一会儿跪一会儿站的累不累,坐着吧。”
一杯酒已经倒满,萧砚宁小声道:“臣还要当值,不能喝酒。”
谢徽禛:“今日你第一日入东宫,就当是孤为你接风,当值的事明日再说。”
萧砚宁推迟不能,不得不伸手接了。
辛辣刺激的酒水入喉咙,萧砚宁艰难咽下,谢徽禛提醒他:“慢些喝吧,孤知道你不胜酒力,不会给你多倒,就这一杯,喝不醉的。”
萧砚宁:“……多谢殿下体谅。”
谢徽禛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的笑眼有些晃人,萧砚宁挪开眼。
谢徽禛也拎起酒杯,往嘴里倒了口酒:“那日你与乐平成婚,孤本该和君后一块去为乐平送亲,如此还能去公主府喝杯喜酒,可惜前一日突然染了风寒,别说喝喜酒了,便是连乐平的归宁宴都没吃上,实在不凑巧。”
萧砚宁低声劝他:“殿下身子刚痊愈,还是得少喝些酒。”
谢徽禛轻声笑:“你这是在关心孤?”
萧砚宁:“……殿下是万金之躯,自当多加保重。”
“多谢世子关心,孤已经好了,这点酒而已,没什么大碍。”谢徽禛不在意道。
再又示意他:“吃东西吧,喝了酒也该多吃些菜垫肚子,不然一会儿真醉了,别只顾着说话了。”
他说罢自己先拿起筷子,萧砚宁这才跟着动了。
吃着东西,谢徽禛又问他道:“你与乐平成婚也有十余日了,处得可还好?还适应吗?”
萧砚宁小心翼翼答:“公主待臣很好,臣在公主府一切都好,并无不适之处。”
谢徽禛笑笑:“是么?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在孤面前说这些虚话,乐平是什么个性的,孤最是了解,你这般性情的,只怕入不了她的眼。”
萧砚宁:“……殿下何出此言?”
谢徽禛:“直觉,你这般迂腐木讷、不知情趣,乐平耐不住,必看不上你。”
萧砚宁一时语塞,公主确实说过他迂腐固执,言语间屡有嫌弃之意,且至今不肯同他圆房,想来是真的看不上他。
说一点不失落是假的,可婚姻之事,十全十美者历来少之又少,无论公主如何看他,他都会尽好为人丈夫的本分。
见萧砚宁一脸被自己说中的低落之色,谢徽禛继续问他:“你呢,你又喜欢乐平吗?”
“公主是臣的妻……”
萧砚宁话刚开口便被谢徽禛打断:“孤只问你喜不喜欢她这个人,不是因身份或是别的,乐平今日不在这里,你即便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孤也不会告诉她。”
萧砚宁沉默不言。
他答不上来,他与公主自大婚那日才真正得见,相处不过短短十余日,他并非贪图色相之人,若说喜欢,喜欢又是什么,他其实并不太懂。
成婚前父母再三叮嘱他要与公主好生相处、争取早日开枝散叶,他自己的念想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能有个贴心之人、有一两个可爱的孩子,家宅和睦,寻常人说的恩爱夫妻、天伦之乐,不就是如此?
但他的妻子是皇家公主,他待她始终拿捏不住合适的分寸,若无敬重则于礼不合,可因着这个,公主或许觉得他们夫妻情谊太过浅薄,所以对他不假辞色。
怎样都是错。
谢徽禛看着他:“不愿说?”
萧砚宁踌躇道:“公主先前也这般问过臣,臣不敢欺瞒,所以臣回答她臣不知道,臣也不敢欺瞒殿下,……臣确实不知道。”
他从前说会敬重爱惜公主,至于到底是因为公主是他的妻,还是因为公主这个人,他本以为这是一回事,但显然,无论乐平公主,还是面前这位皇太子殿下,都不这般想。
谢徽禛闻言却又笑了:“你倒是真实诚,所以世子其实是还没开窍吧?”
萧砚宁被他笑得愈发羞窘,举杯抿了一口酒,想要遮掩自己的不自在。
“没开窍倒也无妨,”谢徽禛道,“以后便懂了。”
这话像别有深意,萧砚宁不知听没听懂,将剩下的半杯酒都喝了。他的面上已染上了一层薄红,谢徽禛看着他上下滑动的喉咙,微眯起眼。
这一下喝得太快太急,过于刺激的酒味冲得萧砚宁头脑晕涨,将要放下杯子时,对上谢徽禛目光,他心头一凛,手中酒杯应声落地,四分五裂。
萧砚宁慌乱起身想要请罪,但没站稳,跌进了同样站起来扶住他的谢徽禛怀中。
第9章 不是君子
殿中伺候的宫人不知何时俱已退下,谢徽禛双手扶住萧砚宁,呼吸落近:“世子喝醉了。”
萧砚宁下意识想要后退,被谢徽禛按住腰。
“别动。”
夜色深沉,窗外有细微的风吹卷进大殿内,宫灯随风晃荡,光影绰绰,在谢徽禛黑眸里晕开。
萧砚宁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那点醉意全消,后退开垂了首:“很晚了,臣该告退了,殿下也早些歇息吧。”
谢徽禛没吭声,轻轻摩挲了一下方才搭在他腰间的手指,目光落过去,萧砚宁低着头不敢动,火光映着他一截细白修长的脖颈,像无端染上了些暧昧的色彩。
谢徽禛盯着看了片刻,在萧砚宁鼻尖已沁出汗珠时,再次开口:“世子醉了。”
萧砚宁不知他是何意,谨慎回道:“臣确实有些头晕,怕在殿下跟前失了态,还请殿下准臣退下。”
谢徽禛却道:“孤若是不答应呢?”
萧砚宁咽回声音,在今日之前,他确实不曾想这位皇太子殿下原是这般性情的。
“世子可知陛下为何将你调来孤这东宫当差?”谢徽禛问。
萧砚宁:“……臣不敢妄自揣度圣意。”
谢徽禛弯起唇角:“是孤开口与他讨的你,是孤想要你来这里,你可知,孤为何要这么做?”
萧砚宁头垂得更低,难堪道:“臣不知。”
“你知道,”谢徽禛说得笃定,“你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看不出孤的心思,孤想要你。”
萧砚宁骇然失色,双膝跪地匍匐下身,颤抖着声音道:“殿下许是醉了,才会这般拿臣寻开心……”
“你没醉那便是孤醉了吧,”谢徽禛并不介意承认,伸手过去,两指捏住萧砚宁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害怕了?”
萧砚宁的神情里有显而易见的慌乱,艰难咽了咽喉咙:“殿下,臣是乐平公主的驸马。”
“那又如何,”谢徽禛不为所动,“她的便是孤的,孤要你,她想必不会说不。”
萧砚宁:“请殿下……自重。”
“自、重,”谢徽禛轻声哂笑,“先前不还感谢孤的垂爱吗?”
“臣不是……”
谢徽禛打断他:“世子自幼饱读圣贤书,岂会不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你如今既是孤这东宫之人,孤便是说就要你,你要拼死不从吗?”
萧砚宁身体紧绷起,嗫嚅说不出话来。
谢徽禛的手落下,掌心慢慢摩挲过他映上暖色烛光的脖颈,沉声道:“将衣裳解开。”
殿中鸦雀无声,萧砚宁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愈发慌乱的心跳。
僵持片刻,他慢慢闭了眼,颤颤巍巍地抬手,解开了身上腰带。
先前是被谢徽禛一剑挑落,这一次却是他亲手解下了。
谢徽禛垂眼一瞬不瞬地看他,这小世子分明屈辱不堪,却因为他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便选择了屈从,当真解开腰带、脱下了外袍。
目光下移,落至他膝盖处,外袍之下的那处已经渗出了血,染红了原本纯白的衣料。
谢徽禛轻蹙起眉,低声呵道:“站起来。”
萧砚宁未动,他伸手一捞,将人拦腰拉起,萧砚宁脚步不稳,再次跌进他怀中,被谢徽禛直接打横抱起。
萧砚宁错愕之下一动不敢再动,被谢徽禛抱上榻。
“明知道地上都是打碎的酒杯碎片,还眼都不眨就跪下去,孤需要你这般表忠心?”
谢徽禛语气严厉,按住还坚持礼数想下地的萧砚宁,呵斥他:“老实待着。”
再叫了人进来,不耐吩咐:“去传太医,动作快点。”
他撩开衣摆也在榻边坐下,帮萧砚宁卷起裤腿,萧砚宁赶忙道:“殿下不必如此……”
“你闭嘴。”谢徽禛盯着他被割出了几道血口子的膝盖,神色难看。
地上的瓷器碎片虽不多,但萧砚宁方才直着身子猛跪下去,膝盖下方有一处被刺出了道颇深的口子,血流得不少。
谢徽禛拿帕子帮他按住止血,眉头未松。
“臣无事,待太医来了再处理便是。”萧砚宁低下声音,想要抽出腿,被谢徽禛按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