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 第36章

  谢徽禛道:“你好像又瘦了些,是在外头不适应累到了吗?气色看着倒是不错,看来太子没少在你身上花心思。”

  他说着抬了手,带了指套的手指轻抚萧砚宁面颊,萧砚宁微微侧过头。

  谢徽禛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现在连让我碰一碰都不愿意了啊?”

  萧砚宁尴尬道:“请公主恕罪。”

  “算了,”谢徽禛收了手,坐回榻上,示意萧砚宁也坐,“你别觉着本宫来这里给你添麻烦了就成。”

  萧砚宁赶紧道:“不会,公主是奉皇命来这边,岂有添麻烦一说。”

  谢徽禛笑了:“若只是我自己想来这边玩呢?这么突然来了你是不是就嫌我烦了?”

  萧砚宁:“……不会。”

  “本宫怎么就不信呢?你这模样分明也没有多想见本宫。”谢徽禛道。

  萧砚宁不知该怎么说,重复那句“公主恕罪”。

  “罢了,本宫逗你玩的,不用解释了。”谢徽禛又笑了笑,终于将人放过了。

  萧砚宁稍松了口气,与他说起自己舅舅得了消息,过两日会带着家里人来别宫拜见公主,谢徽禛随意点了点头,心里却一阵不痛快。

  他并无兴趣再见徐家那些人,偏他这个公主是得了皇帝恩典陪着驸马来江南省亲的,虽不必纡尊降贵亲自去苍州徐府,人总得见一见,人家都自己上门来拜见了,他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来便来吧,本宫会叫人好生接待他们。”谢徽禛道。

  萧砚宁放下心,又与他道谢,至少在这方面,公主要比殿下好说话些。

  喝过一盏茶,萧砚宁起身告辞,说要回去官邸,谢徽禛像有些意外:“驸马才来就要走?不随本宫留在这别宫里吗?”

  萧砚宁低声解释:“臣须得回去殿下更前当差,尤其现下在外头,殿下的安危容不得闪失,还请公主体谅。”

  “是太子的意思?”谢徽禛问他。

  萧砚宁:“……臣职责所在。”

  谢徽禛看着他,再次道:“你过来。”

  萧砚宁只得又走上前,谢徽禛抬手在他心口轻拍了拍:“是不想跟本宫待一块吧?驸马才来见了本宫这一会儿就想走了,本宫如今在驸马心里,便是连一丝一毫的地位都没有了啊。”

  谢徽禛这话听不出有无伤心难过,又或是随口一句的戏言,萧砚宁沉默不语,既然答应了要与公主说清楚,便让公主早些察觉到这些也好,他终究是要辜负公主的,再多愧疚也无济于事,若日后公主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便是肝脑涂地他也会去做。

  唯有这么想,萧砚宁才能叫自己良心好过一些。

  谢徽禛从他神情里猜出了他的心思,难得有些心虚。

  他好像欺负人太过了,萧砚宁这个个性,让他做这等离经叛道之事,于他确实是莫大的煎熬,萧砚宁的一句“愿意”,或许是他内心犹豫挣扎了千百遍才终于下定的决心。

  他要的本就是萧砚宁的这句“愿意”,可如今真正听到了,再看到萧砚宁在另一个自己面前这般纠结,又免不得心疼。

  他甚至不知道之后要如何跟萧砚宁说,才能让萧砚宁在知道真相时,不会因这些欺骗而过于伤心失望。

  谢徽禛不再多言,帮他将腰间那有些歪了的香囊拨正:“你回去吧。”

  萧砚宁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注意到他左眼尾下那一粒小巧的黑痣,稍怔了怔。

  太子殿下眼尾处也有这样的痣,与公主的长在同一个位置,最意乱情迷时他还曾小心翼翼地亲吻过,先前他从不敢仔细打量公主的面容,所以一直未发现这个。

  谢徽禛抬眸望向他,见萧砚宁一直盯着自己,问他:“怎么了?”

  萧砚宁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尴尬说了实话:“公主左眼下的痣,和殿下的生得一个样。”

  “是么,”谢徽禛镇定道,“本宫与他本是双生子,一样的也不奇怪。”

  萧砚宁点了点头,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再多问。

  谢徽禛亲自送他出殿门,提醒他:“天晚了,要回去便早些回去吧。”

  萧砚宁也叮嘱他:“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奔波来此想也累了,用过膳食也早些歇下吧,这边不太平,无事尽量不要去外头,若有什么事便派人传个口信去官邸那边,臣会立刻过来。”

  谢徽禛:“好。”

  萧砚宁告辞离开,走下长阶后似有所感,又回头望了一眼,谢徽禛仍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萧砚宁心里不舒服,愧疚和自责又冒了头。

  闭了闭眼,他收回视线,大步离开。

第42章 露出端倪

  过了几日,徐黔生带着家小抵达寻州,翌日前往别宫拜见乐平公主。

  谢徽禛清早便先回去了别宫,萧砚宁过来时,他已梳妆完毕,还换了全套的公主宫装,优雅端坐殿中。萧砚宁进门行了礼,被谢徽禛叫去身边坐。

  谢徽禛瞧见他身上簇新的衣衫,笑了笑:“驸马这身袍衫还挺好看的,是在这边做的吗?”

  萧砚宁身上的是之前谢徽禛给他买的衣裳,这还是他第二回 穿,今早出来得匆忙,下头人给他拿了这件,他便直接换了。

  萧砚宁没说是谁买的,含糊“嗯”了声,谢徽禛便也不再问,只道:“你穿这个颜色好看,以后多穿穿。”

  萧砚宁点头,只觉得公主说这话时的语气,与那位少爷也是一个样。

  辰时末,外头人进来禀报,说徐家人已经到了,正候在殿外,求见公主和驸马。

  谢徽禛随意一点头:“请他们进来吧。”

  徐家一大家子人都来了,连老夫人也在,老老少少十几口人,进门便一齐规规矩矩与谢徽禛行了礼。

  谢徽禛叫人给他们赐座奉茶,寒暄了几句:“本宫听驸马说,年节期间他一直住在徐府上,叨扰了你们,本宫这次来江南,给各位带了些见面礼,也算是感谢徐府多年来对驸马的照拂。”

  谢徽禛示下,便有内侍宫女将东西捧出来,送到每人手中。

  给徐老夫人准备的是一尊玉观音,几位徐大人是全套的文房器具,女眷们是头面首饰,小辈们又是其他别的东西,无一人落下。

  徐家人欢欢喜喜地接下,与谢徽禛谢恩。

  有不知事的小孩拿到了好玩的玩具,高兴之下趁着大人没注意,跑去了萧砚宁身边,一脸天真地问他:“为何表嫂与宁表哥的那个好朋友钱哥哥长得一个模样?”

  萧砚宁面露尴尬,不知要如何解释,小孩已被家中长辈呵斥了回去,不情不愿地嘟着嘴,往回走时还在偷偷打量谢徽禛。

  谢徽禛笑了声,倒没说什么。

  徐黔生起身请罪,被他挥手打断:“徐大人坐吧,小孩子的童言无忌而已,本宫不会计较这些。”

  其实也不单是那孩子,徐家这些人,知道谢徽禛是那钱郎君的,好奇公主竟与太子殿下这般肖似,不知道的则更是心下嘀咕不停,只不敢说而已。

  徐长青几次不着痕迹地打量主位上的谢徽禛,有些狐疑,再又低了眼,没在人前表现出来。

  晌午他们就留在这别宫里用膳,谢徽禛设宴招待徐府众人。

  席间说到萧砚宁的小舅母刚有了两个月身子,萧砚宁闻言赶忙说过后会再送一份礼过去,谢徽禛顺嘴接话:“本宫也会叫人准备份礼物,与驸马的一块送去府上,提前恭喜府上又要添丁了。”

  徐老夫人笑道:“家里孩子多,也算不得什么,待到公主与宁儿也传出喜讯,那才真正是大喜了。”

  萧砚宁红了脸,徐家人都道他是害羞,其实窘迫,也接不上话。

  谢徽禛反而笑吟吟道:“承老夫人吉言。”

  徐家人便又说公主与驸马这般恩爱,必能早日诞得麟儿,萧砚宁闻言愈发不是滋味,举杯倒了口酒进嘴里,谢徽禛偏头看他一眼,没管他,继续去与徐家人说话。

  酒过三巡,向来十分克制的萧砚宁喝醉了,谢徽禛叫人扶他去后殿歇下,也让徐家人去偏殿歇息片刻,等稍晚些时候再出宫回去。

  徐家人再次谢恩,退了下去。

  萧砚宁闭着眼侧身靠在榻上,谢徽禛坐去他身边,帮他将衣衫解开些,再拿了热帕子亲手给他擦脸。

  “不会喝酒喝这么多做什么?徐家人又不是没见过,就有这般高兴?”谢徽禛教训着人,下手的力道有些重。

  萧砚宁迷迷糊糊间抬了眼,模糊的视线里只有谢徽禛压抑着气性的那双眼睛,他呆呆看着,轻喊了一声:“少爷。”

  谢徽禛皱眉,醉得就有这般厉害吗?

  萧砚宁攥住了他一只袖子,重新低了头,闷声道:“我若是从不认识少爷就好了。”

  谢徽禛眉手上动作稍顿,就听他道:“我若是从不认识少爷,便能与公主和和睦睦地过下去,也许还会有孩子,公主应该会高兴吧,父亲母亲也会高兴,这样多好。”

  萧砚宁说完又沉默了下去,片刻后,谢徽禛沉声问他:“那你自己呢?你自己会高兴吗?”

  他用的是本来的声音,萧砚宁确实醉了,仿若未觉:“……我不知道。”

  谢徽禛:“为何不知道?”

  萧砚宁嗓音干涩:“我本来是想这样的,有妻有子,孝顺父母,天伦之乐,谁会不喜欢?可认识了少爷,这些都没有了……”

  谢徽禛:“后悔了吗?”

  萧砚宁摇头:“不后悔,不想后悔,也不能后悔,我若是后悔了,少爷会不开心,少爷不开心了,我也不开心,我心里难受。”

  “你喝醉了,说的都是糊话,”谢徽禛提醒他,“以后少喝些酒。”

  萧砚宁迷瞪着眼睛看向面前人,略微红了眼:“我喝了酒才敢与少爷说这些,我一见到公主就难受、愧疚,可没了少爷,我心里更加不好受,从前祖父教导我做人要顶天立地、问心无愧,我做不到。”

  谢徽禛不再说,扶着他躺下,拿帕子重新给他擦了把脸,轻抚他鬓发:“别想太多了,睡吧。”

  萧砚宁:“……少爷会走吗?”

  

  谢徽禛:“我不走,你睡吧,我陪着你。”

  萧砚宁握住了他一只手,阖上眼,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

  谢徽禛盯着萧砚宁过于安静的睡颜看了片刻,有内侍进来小声禀报:“殿下,徐郎君在外头,说想求见世子。”

  谢徽禛一拧眉:“去问他有何事?世子睡着了,不方便见他。”

  徐长青就候在殿外,小心翼翼地抬眼朝里头看,隐约能看到那靠在一块的身影。

  谢徽禛的内侍出门来,原封不动地转告了谢徽禛的话,徐长青面色稍沉,道:“方才驸马的这个香囊掉了,我恰巧捡到了,来还给驸马……”

  他话未说完,内侍已伸手将香囊接了过去,动作极快,丝毫不客气。

  徐长青愕然一瞬,像是没想到公主跟前的内侍竟有这般无礼,那内侍也不欲与他多说:“多谢徐郎君送回东西,徐郎君请回吧。”

  徐长青恨得咬了咬牙,一个阉人而已,竟也敢给他脸色,偏他还得赔笑脸!

  对方欲要转身进去殿内,徐长青上前一步将人拦住:“我要求见公主。”

  内侍皱眉,徐长青又道:“劳烦公公再进去说一声,我有要事要与公主禀报。”

  一刻钟后,徐长青被请进门,上前与谢徽禛见礼。

  谢徽禛仍坐在榻边,萧砚宁睡在他身侧,缩着身子被他揽在怀中,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怀里人身上,并未看徐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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