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 第35章

  蒋文渊道:“并无,照常过年,看不出什么异状。”

  蒋文渊弹劾刘颉赈灾不力上的是密奏,并未传出风声,皇帝本就要派人来查他,如今出了王廷的事,便交给大理寺一块查了。

  

  钦差这会儿还在路上,只等人来了就能将刘颉押下,之后便可一并审问当年之事。

  谢徽禛吩咐了蒋文渊几句,将他挥退下去。

  方才一直未出声的萧砚宁这才问他:“陛下是交代了什么让少爷为难的事情吗?”

  谢徽禛嘴上说无事,可萧砚宁瞧他的神情,分明是遇上了不痛快之事。

  谢徽禛冷着脸道:“陛下在信上说,乐平会来。”

  萧砚宁愣住:“……公主要来?何时?”

  谢徽禛生平第一回 生出了头疼之感,蹙眉道:“嗯,得了陛下恩典,同驸马一块来江南省亲,会住在寻州这边的江南别宫里,已经动身了,大约只比钦差晚个几日到。”

  萧砚宁这才从公主要来的惊讶中回神,不解问道:“陛下此举是为何意?”

  谢徽禛看他一眼,无奈解释道:“当年我父亲派人来江南查铁矿之事,一开始是查到了些线索的,后头大约走漏了消息,不但线索断了,派来的人也死在了这边,但当年提供线索的知情人说不定还有活着的,如今铁矿重现,乐平是我父亲明面上唯一的女儿,她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江南,若真有知情人,兴许会找上她。”

  萧砚宁听明白了,陛下是想让公主来做这个引子,他有些担忧道:“可若是这样,这事背后的人或许也会这般想,担心自己有什么把柄将落到公主手里,会不会因而对公主不利?”

  谢徽禛:“担心乐平?”

  萧砚宁没否认:“这事总归是危险的,公主一个女儿家孤身来江南,牵扯进这些事情里,我没法不担心。”

  “砚宁倒是挂心她。”谢徽禛的语气莫名。

  萧砚宁不知当怎么说:“少爷,公主她,毕竟也是少爷的姊妹。”

  谢徽禛轻眯起眼:“砚宁这是怪我没有手足之情?”

  萧砚宁赶紧道:“不是,我知道少爷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

  “若我与她同时陷入危险之地,你会先救谁?”谢徽禛忽然问。

  萧砚宁一愣。

  谢徽禛似笑非笑:“答不上来?还是不想说?”

  萧砚宁:“少爷,我……”

  “她来了这里,你便得随她去别宫里,轻易也不能再出门,免得被外头人瞧见对你起疑,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谢徽禛没好气道。

  沉默了一下,萧砚宁低下声音:“我不去别宫里,我就跟在少爷身边,护卫少爷是我职责所在。”

  谢徽禛:“就这个?”

  萧砚宁:“……我也想跟在少爷身边。”

  谢徽禛唇角上扬起,拖长了声音:“哦?现在不担心乐平的安危了?”

  “别宫里很安全,公主想必是有分寸的,不会到处乱跑,只要小心一些应当无事,”萧砚宁再次道,“而且,我更想跟在少爷身边。”

  谢徽禛大笑:“行啊,砚宁越来越会说好听的话了。”

  萧砚宁微微红了脸,谢徽禛忽然凑近过去,盯着他目光闪烁的双眼:“砚宁,光是想跟我身边还不够。”

  萧砚宁看着他:“殿下是何意?”

  谢徽禛弯起唇角:“跟公主说和离之事,不用顾忌那么多,陛下那里我来解决,只要陛下同意了,你父母也不会如何,我只要你去与公主说,可以吗?”

  萧砚宁怔怔无言,上次谢徽禛提了这个,他以为谢徽禛是随口说的。

  见他半日没有反应,谢徽禛嘴角笑意逐渐敛去:“还是不愿意?”

  谢徽禛转身要走,萧砚宁伸手过来拉住了他:“我和她说。”

  谢徽禛目光落回萧砚宁脸上:“真的愿意?”

  “我愿意说,我没有不舍得,真的会说,”萧砚宁有些焦急道,“但是至少,至少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平安回京之后,我再与公主说,这样可以吗?”

  谢徽禛看着他没出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萧砚宁有些紧张,怕谢徽禛误会,硬着头皮与他解释:“公主她,之前与我提过圆房之事,我没答应,若要和离,是我对不起她,辜负了她,……可我不想你不开心,我想、想和你一起,我只能对不起她,但现在江南之事未明,她过来这边确实有危险,我不想她在这个时候再因为这件事情难过,等事情了了,回了京,我会跟她说,真的。”

  谢徽禛:“不怕你父母因此伤心?”

  “……你说你能说服陛下,我信你,只要陛下同意了,我父母确实不能说什么,可他们也确实会伤心,我这么做实属不孝,”萧砚宁神情黯了黯,“回家后我会自己去祠堂领罚。”

  谢徽禛皱眉:“领罚?家法伺候?”

  萧砚宁低了头。

  “真的想清楚了?宁愿去领罚?”谢徽禛再次问。

  萧砚宁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想清楚了,我愿意去领罚,这是我该受的。”

  “傻子。”谢徽禛叹气。

  领罚之事他自不会让萧砚宁去,但萧砚宁这般个性的,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他当真何德何能。

  “少爷也别因公主之事不高兴了,”萧砚宁小声道,“公主来了这边,我会去别宫问候她,做该做的事情,但不会逾矩,少爷就别再计较这个了。”

  “砚宁……”谢徽禛的语气中多出丝迟疑。

  萧砚宁看向他。

  “罢了,回京后再说吧。”谢徽禛话到嘴边想想还是算了,萧砚宁既然说等回京之后,那便等回京之后吧。

第41章 心有愧疚

  上元节过后几日,大理寺的钦差抵江南,直奔寻州巡抚府上,当堂拿出皇帝圣旨,诘问刘颉数条罪状,刘颉匍匐在地、汗流浃背,一句话答不上来,当场便被拿下了。

  消息传出,再次哗然一片。

  钦差到了江南,先去的地方却是寻州,不与任何当地官员接触,直接住进了巡察御史暂住的官邸,江南官场上的这些人方才如梦初醒,先前他们都被蒋文渊唬住了,以为他是个好说话容易糊弄的,岂知他不声不响就将刘颉这些年做过的桩桩件件事情查了一遍,还全部捅到了御前,如今连来办人的钦差都已到了。

  一时间,整个江南官场更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官邸之内,钦差胡田学正在与谢徽禛禀报刘颉交代的事情:“他说当年他监工修建那段堤坝时,确实贪墨了一部分朝廷拨下的银子,偷工减料了,可他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等祸事,江洪竟会一夜之间就将新修建起的堤坝冲垮。”

  “没想到?”谢徽禛问,“没想到是何意?”

  胡学田解释道:“他坚持说他贪也不敢贪得太多,事先已请人仔细测算过,虽说是用了次料,但那堤坝才修成,用个八年十年的绝不是问题,不该那般容易就被冲出霍大一个决口,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在坝上动了手脚,引江水而下。”

  谢徽禛冷下声音:“他可有证据?”

  胡田学抹了抹额上的汗,继续道:“他也只是猜测,但他说事情发生之前,当时还是布政使的王廷曾数次派人去询问筑修堤坝之事,像是十分关心,他觉得奇怪,这事并非王廷职责范围,不知王廷过问这些是何意,且出事前两夜,他手下人还曾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趁着夜色去坝上不知道做什么,一开始他也没在意这些,后头决堤之事发生,他才越想越觉可疑、后怕,但只敢在心里怀疑,并不曾与任何人提过。”

  谢徽禛哂道:“王廷如今毙命了,他是觉得一个死人说不了话,所以干脆把事情往王廷身上推?”

  “这事实在骇人听闻得很,臣亦不敢轻信他,毕竟他口说无凭。”胡学田也不知当怎么说,若说官员因贪墨至这等天灾发生,虽叫人义愤,但这种事历来就不少,可故意在坝上动手脚,引江水淹没数做村庄几千条人命,如此丧心病狂,却委实叫人无法想象。

  谢徽禛紧拧起眉,吩咐道:“先去查查王廷那边,他这死得蹊跷,就算真是自缢了,总有个由头,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说不得事情真与他有关,他夫人也细查一查,寿宴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夫人或许知晓。”

  胡田学领命下去了,谢徽禛再问那蒋文渊:“你怎么看?”

  蒋文渊斟酌着道:“若刘颉所言当真,王廷或许确实与当年之事有关,更甚者就是那背后之人,在这个时候突然自尽了,或许是他已经发现了殿下的身份,知晓您已找到了那铁矿,因害怕东窗事发,干脆自个死了一了百了,如此死无对证,还能保全家里人。”

  谢徽禛眉头未松,看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萧砚宁:“砚宁以为呢?”

  萧砚宁迟疑道:“王廷应当确实与这事有关,但说他就是背后之人,我总觉得不像,当年既敢勾结几大世家私开铁矿卖去西戎,连这通敌叛国之事都做了,如今又怎会才发现朝廷要重查旧事,便急慌慌地畏罪自尽了?”

  谢徽禛点头道:“砚宁说得有理,王廷这个个性,确实不大像是当年之事的主使,且再看看吧。”

  蒋文渊也离开后谢徽禛还要再说什么,他的内侍进来禀报,说公主两刻钟前已经到了别宫,传话来请驸马爷过去。

  谢徽禛话锋一顿,再次望向萧砚宁。

  “……少爷要一同去吗?公主来了这里,说不得也想见见少爷。”萧砚宁犹豫问他。

  谢徽禛:“你要我随你一块去别宫?”

  萧砚宁解释道:“我以为少爷会想见公主。”

  谢徽禛淡下声音:“不去了,你与她名义上总还是夫妻,我不想见你们一起,眼不见为净也罢,你早去早回。”

  萧砚宁面露尴尬,避开了他目光:“那我去去就来,傍晚回来陪少爷用晚膳。”

  谢徽禛也瞥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萧砚宁后退一步,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江南别宫离官邸不远,在寻州最大的内城湖边上,依山傍水,是早几代大梁皇帝来南边时所建,也有些年头了。

  萧砚宁乘车走侧门低调进去,下车后再又走了一段,才到了公主所住的寝殿。

  内侍进去禀报,请他在外稍待片刻。

  谢徽禛也刚回来,他走的的近道,自另一侧的偏门入宫,车驾直接停在了寝殿外,这会儿刚上完妆换了衣裳。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施了粉黛的脸,顺手将萧砚宁当日寄给他的簪子插进发髻间,再一撇嘴,让人去叫萧砚宁进来。

  萧砚宁进门,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口称臣,礼数一样不落,谢徽禛看着,分明感觉到萧砚宁对他这位“发妻”比之前更生分了些,心下满意。

  “数月不见,驸马在这边过得可还好?”谢徽禛开了口。

  萧砚宁答:“劳公主挂记,臣一切都好。”

  他垂着眼,说话时并不看自己,谢徽禛见他这般有些想笑,想到以后或许没机会了,又起了逗逗他的心思,将人叫上前:“驸马你过来。”

  萧砚宁踌躇上前了一步,谢徽禛问他:“说话做什么低着头,你抬起眼来看本宫,本宫会吃了你吗?”

  萧砚宁这才抬了头,对上谢徽禛含笑的眼,却有一瞬间恍神。

  公主与那个人长得过于像了,连笑起来的神态都一般无二,与谢徽禛朝夕相对这些时日,如今乍一见到公主,他甚至有种错觉,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就是谢徽禛本人。

  稍纵即逝的荒谬念头很快被他从脑海中屏除,萧砚宁敛回心神,被谢徽禛盯得略不自在:“公主……”

  再看到了谢徽禛发间插着的发簪,又是一愣。

  他原以为,公主从不回他信,是不在意这些的。

  谢徽禛:“怎么?”

  

  萧砚宁移开眼:“这支发簪不值钱,没想到公主会戴出来。”

  谢徽禛扶了扶头上发簪:“还挺好看的,驸马眼光不错。”

  萧砚宁:“……公主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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