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禛看到他红了的耳根,笑容愈显,也不争辩:“你说是便是吧。”
萧砚宁面颊仍是发烫,谢徽禛说话总是这个调调,但今夜在这里,仿佛是被周遭的气氛感染了,更叫他心头涟漪泛滥。
“少爷……”
谢徽禛一抬眼,目光落向前方街角倏然一顿,将人揽过,在萧砚宁耳边快速道:“跟我走。”
萧砚宁目露不解,谢徽禛没解释,揽着他的肩膀转过身,快步朝另个方向离开。
前头不远处有一处布坊,门外晾着层层叠叠的彩布,便是夜里也没收起。谢徽禛拉着萧砚宁钻进其间,走得极快,穿梭于那一层又一层的彩布里,乱了方向。
萧砚宁被谢徽禛抱着背抵在一处撑杆上,四处都是色彩斑斓艳丽的布,将他们完全笼住,连那些璀璨灯火都仿佛被隔绝在外。
萧砚宁听到自己和谢徽禛跳动得格外厉害的心跳声,下意识问他:“少爷做什么……”
谢徽禛抬起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贴在他耳边说:“别出声。”
萧砚宁微微睁大眼,一阵风吹过,面前的彩布纷纷扬扬随风而起,在那层叠之后豁然开朗的视野里,他瞥见了走过去的熟悉身影。
萧砚宁眼中有转瞬即逝的惊讶,待人走远、彩布也重新落下,才犹豫问面前人:“是陛下和君后殿下?”
谢徽禛松开手,低声笑:“是啊。”
走过去一段,谢朝渊忽然停住脚步,偏头朝后方看了眼,身旁谢朝泠疑惑问他:“你在看什么?”
谢朝渊目光一顿,笑露出些许玩味:“没什么,两只小猫而已,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呢。”
谢朝泠扬了扬眉。
谢朝渊:“走吧,不去讨人嫌了。”
萧砚宁深吸一口气,轻拧起眉:“陛下说了不许我们见面。”
谢徽禛不以为意:“怕什么,他们又没看到,这偷偷摸摸的,好似我们真是牛郎织女一般。”
萧砚宁:“少爷是织女吗?”
谢徽禛一笑:“为何不能你是织女?”
萧砚宁:“不及少爷扮作姑娘家时信手拈来、真假难辨。”
萧砚宁说罢便也笑了,甚至有些乐不可支,背倚着身后撑杆,微微仰起头。他额前的发丝上原本沾了片桃花瓣,谢徽禛一直没提醒他,这一动那花瓣滑落下来,蹭过鼻尖,竟准确地落到了他双唇间。
萧砚宁一愣,下意识抬手想要摘去,被谢徽禛捉住了手腕。
谢徽禛垂眼,盯着那衔在他唇间的花瓣,眸色微黯,低头覆上去。
离开时萧砚宁仍在舔着自己被亲吻得发麻的唇,衣袖下的手与谢徽禛的不经意撞到一块,谢徽禛捉住了他一截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指腹。
萧砚宁侧头看他,这人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漫不经心地四处瞧,先前在隐秘无人处表现出的急切和热情,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果然是惯会装的。
月上中天时,谢徽禛送萧砚宁回到公主府。
下车前萧砚宁问他:“这个点宫门早关了,少爷打算去哪里?”
“无家可归,找间客栈对付一晚。”谢徽禛笑吟吟道。
萧砚宁:“……想进来直说吧。”
他让人驾车走侧门进,车到了正院才停。
因是七夕,这院子里也多点了几盏灯,下车时谢徽禛多看了一眼,进门便将萧砚宁抱了个满怀。
原本跟进来的下人又尽数退了出去,帮他们带上房门。
“一个人很寂寞吗?晚上睡不着?怎的灯都多点了这么些?”谢徽禛凑近怀中人耳边问。
萧砚宁闭了闭眼:“少爷还是别再随意来找我了,方才,君后殿下似乎回头了,应是发现了,说好了一年不见就一年不见,忍忍吧,很快过去了。”
安静片刻,谢徽禛闷道:“砚宁好狠的心啊。”
萧砚宁:“……我只是不想惹了陛下不高兴,再出什么岔子,少爷与其放一百多盏花灯求姻缘,不如听陛下的话,陛下答应了的事情自然君无戏言,可前提是少爷你别总是不守规矩。”
“行吧,我以后再不来了。”谢徽禛终究妥协了。
听着谢徽禛这郁闷的语气,萧砚宁也有些心软,安慰他:“我会给少爷写信。”
谢徽禛:“这下我们真成那牛郎织女了。”
萧砚宁被他一句话逗笑,退开身:“哪能啊,也就这一年不见而已。”
再道:“今夜就随少爷如何吧。”
四目对上,萧砚宁大约又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不想,那就算了……”
谢徽禛微眯起眼,一弯腰,用力将人扛上身。
第66章 秋去冬来
翌日清早,宫门一开谢徽禛便进了宫,才回到东宫,谢朝泠那头派人来传话,叫他过去。
谢徽禛问人:“父皇几时回来的?”
来传话的人答:“昨夜就回来了。”
谢徽禛:“孤知道了,一会儿便过去。”
心知昨夜之事确实被父皇他们知道了,谢徽禛既来之则安之,还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这才乘步辇去了皇帝寝宫。
召见他的人却是谢朝渊。
“你父皇累着了,还在补眠,”谢朝渊也才刚起,懒洋洋地倚座椅里,问他,“你先前答应你父皇的一年不见那萧家子,这才几日,就出尔反尔了?”
谢徽禛乖乖认错。
谢朝渊看着他:“你是不是不服气?”
谢徽禛:“不敢。”
谢朝渊冷哼:“嘴上说着不敢,一次次往宫外跑,倒是将你父皇的话当耳旁风,我与你父皇当初能分开四年,让你与那小子一年不见而已,就有这般难?”
“小爹爹是嫉妒我与砚宁能如此一帆风顺在一块,故意撺掇父皇给我们制造麻烦吧,”谢徽禛弯起唇角,讥诮道,“小爹爹好小心眼啊。”
谢朝渊嗤了一声这死小子,皱眉道:“你当我吃饱撑的,这是你父皇的意思,你现在心太野了,满脑子情情爱爱,他要你收收心,别忘了自己本分是什么。”
再又酸溜溜道:“你父皇可不是你这样的,无论何时,摆在他心里第一位的始终是江山社稷。”
谢徽禛点头:“小爹爹果然还是嫉妒我,砚宁心里第一位的却是我。”
其实真要当着萧砚宁的面,他并没有那般自信说这话,但不妨碍拿来呛一呛谢朝渊。
谢朝渊果然阴了神情,再说下去估计要翻脸了,谢徽禛见好就收,赶紧请罪:“儿臣说错话了,小爹爹勿怪。”
僵持间,谢朝泠自后殿出来,察觉到他俩之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略微奇怪:“这又是怎么了?你俩怎么每回单独说话不几句就要吵起来?”
谢徽禛上前请安,与他解释:“是儿臣说了不好听的话,惹了小爹爹不高兴,儿臣正与小爹爹请罪。”
谢朝泠目光转向冷着脸的谢朝渊,谢朝渊别开眼,他略略无奈,再问谢徽禛:“你昨夜当真出宫了?”
谢徽禛:“……没有下次了。”
谢朝泠“嗯”了声:“以后每日功课再加一倍,下去吧。”
谢徽禛苦了脸,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退了下去。
他父皇先前分明听到了他挤兑小爹爹的那几句话,故意帮小爹爹出气整他吧,也只有他小爹爹才觉得父皇心里第一位的不是他自己。
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当日,萧砚宁便收到了谢徽禛派人送来公主府的信。
谢徽禛在信上说他之后当真不能再出宫了,但会每隔几日叫人送信、送些东西过来,唠唠叨叨地叮嘱萧砚宁要按时吃饭,药膳还得吃着,用这一年的时间好生调理身体。
萧砚宁看罢有些好笑,又有说不出的酸涩涌上心头,于是也提了笔,认认真真给谢徽禛回了封信。
他也一样,在信里叮嘱谢徽禛听陛下和君后殿下的话,将心思放回正途,不要叫外头人小瞧了他这位储君殿下。
随信送来的,还有一包花籽,萧砚宁在信上说这都是些容易养活的野花,很好种,随便找些土撒下就能长出来,让谢徽禛若是无聊了,可以种些这个打发时间。
谢徽禛将一整包花籽倒在书案上,伸手摸了摸,垂眼笑了。
再叫了人进来:“将这些花籽拿去外头窗台下撒下,……算了,孤自己去吧。”
自那天起,每隔几日,便有书信在东宫与公主府之间传递,谢徽禛一股脑地将各样的好东西往公主府送,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无一不足,萧砚宁说了几次不需要,这人不听,只能算了。
他也会随信给谢徽禛送些小玩意,有时是一包花籽,有时是自己作的画,有时是随手摆出来的棋局,如此即便不能见面,日子也不难捱。
秋去冬来,转眼已至一年年关,小年那日萧砚宁回了趟萧家,跟着家里人一起祭祀灶王,便顺便留这里吃了顿饭。
席间几个堂兄弟说起明岁春日要重开选秀之事,议论纷纷。
“陛下自登基起,后宫便一直空置,选秀直接停了,先前日子礼部传出风声明年选秀要重开,莫不是真的?是要选妃吗?”
“应当不会吧,有那位君后殿下虎视眈眈盯着,就算陛下真要选妃,也没谁家人敢送女儿进宫啊。”
“那倒是,没准是给储君选妃呢,太子殿下年岁才是正当合适的那个吧,其实早几年就该选太子妃了。”
“可太子殿下先前不是来过咱们家里……”
几人说到这,想起他们家还有个皇太子早定下的“太子妃”在,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尴尬得不敢看萧砚宁。
萧砚宁低着头吃东西,并不接话,这件事情他今日还是第一回 得知。
选秀吗?
萧衍绩轻咳了一声,提醒一众子侄:“皇家的事少议论,关起门来在家里说几句就算了,去了外头万不可这般信口开河,小心祸从口出。”
那几人纷纷表示受教,赶紧闭了嘴,再不敢说了。
用过膳食,萧衍绩将萧砚宁留下喝茶,与他道:“他们几个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选秀之事只是传出风声,是不是真的还做不得准,且就算要选秀,也未必与太子殿下有关,不必想太多了,自寻烦恼。”
其实说这话时萧衍绩自个心里也打着鼓,若选秀的消息当真,确实最有可能是为的充盈东宫,即便当日谢徽禛上门时说的情真意切,可那些也是做不得准的,而且,谁规定了谢徽禛就一定要像陛下一样,只有萧砚宁一个?
萧砚宁也远不如那位君后殿下个性强悍,怕是不敢在这方面有意见。想到这个,萧衍绩反而有些焦心了,但没表现出来。
萧砚宁将茶盏放下,神色沉定:“父亲多虑了,我信殿下,他不会骗我,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我不会当真。”
萧衍绩闻言稍松了口气:“那便好,我只怕你心里不舒坦。”
萧砚宁难得笑了一下:“不会。”
从萧府出来后,萧砚宁叫了个近身伺候的人过来跟前,问道:“外头当真在传太子要充盈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