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娶妻吗?”柏砚问。
“当然。”萧九秦声音拔高了一截儿,都有些破音了。
柏砚咂摸了下,颇有些不是滋味儿,但他还是暗自捏了捏手心,“京中适合婚嫁的贵女不多,与平津侯府门当户对……要更少些,我之前替你择了择,最后选下来只有四家。”
“玥央郡主、兵部尚书嫡次女、闵国公孙女、还有太后的外家薛家嫡长女。”
他一口气像是怕被人抢了话头似的,都不带歇口气的,“但是我又想了想,玥央郡主刁蛮任性,你们二人脾性不合;兵部尚书嫡次女是温婉小姐,但是兵部尚书掌军政,你们两家结亲容易被陛下猜忌;还有闵国公孙女,听说身子骨不大好,也非良人,至于薛家嫡长女……”
柏砚忽然词穷。
别的他还能挑些毛病,但是薛家嫡长女着实无可挑剔,她形相姝丽,又是郢都有名的才女,家世与平津侯府相当,也不骄矜任性,单从这些来说,的确是百里挑一的可人儿。
而且平心而论,她与萧九秦站在一起,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柏砚眸子略暗,“天造地设”这四个字有些碍眼了。
柏砚评价完那三位就没了声,他垂着眸,自然没有发现萧九秦恨得牙根痒痒的模样。
“怎么不继续说了?”萧九秦那会儿有多欣喜,这会儿就有多失望,分明他想的不是这个意思,柏砚却偏偏弄出四位姑娘来。
他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柏砚这家伙揍上一顿,好叫他知道什么是人话。
但是理智将他拦住,萧九秦声音阴恻恻的,“玥央郡主不合适刁蛮,兵部尚书身份敏感,闵国公孙女身子不好,那薛家小姐呢?”
他声音像是掺了冰碴子,“她就是你为我‘千挑万选’的最合适的妻子人选么?”
“千挑万选”四个字像是被覆上了极重的秤砣,压得柏砚呼吸一滞。
他沉默了许久,慢慢摇头。
“不是。”
萧九秦蹙眉,“那是什么?”
“薛家小姐不合适。”柏砚声音略弱。
萧九秦问她,“如何就不合适,理由呢?”摆明了想好好将柏砚收拾一顿,他是生了气的。
可没想到下一句让他彻底僵住。
因为柏砚说,“我不喜欢她。”
像是蓄积了所有的气力,柏砚抬头,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让你娶她。”
萧九秦后知后觉开口,“你不喜欢?又不是你娶……”
“那你喜欢么?”柏砚攥住他的衣袖,表情认真又执拗,“你喜欢她么?想娶她吗?”
萧九秦亦是十二万分的认真,定定地看着柏砚,“不喜欢。”
他像是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又道,“不管是玥央郡主,还是薛家小姐,抑或谁家的宝贝金疙瘩我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呢?”柏砚问。
第71章 赐婚 “柏砚没有心仪的公子,你总有吧……
关于喜欢谁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贺招远敲了敲车厢。
“侯爷,宫里来人了。”
萧九秦一句话还卡在半道上,柏砚提起来的心直接梗在嗓子眼。
“陛下要见柏大人。”贺招远说完良久不见里边有所反应, 心下疑惑,又叩了叩。
“知道了。”萧九秦声音不大爽快,贺招远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又不是我非要打扰你二人浓情蜜意。皇帝都发话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呀!
车厢里, 二人都是一脸不情不愿,可宫里的那位不好敷衍,萧九秦本意是要趁着机会说清楚, 奈何现在这个时机太不凑巧。
事关二人的暧昧关系,说得快了总归像是对柏砚的不尊重,他想了想,还是暂且压下。
先将宫里的那位给敷衍过去再说。
“下去。”柏砚等不到萧九秦开口, 再开口时难免不满。
萧九秦却像是没有觉察出来似的,自顾自开口,“我同你一块去。”
“嗯?”柏砚皱眉, “要见的是我, 你跟着作甚?”
“皇帝平白无故的要见你, 不管怎么想都奇怪得很,我跟着能放心些。”他说得极为自然, 柏砚看了他一眼,“别闹。”
萧九秦认真且严肃,“没有闹,就是怕他难为你。”
柏砚语塞,半晌叹气, “不会的,大略就是问问这两日的事情,你放心。”
“放心不了。”萧九秦无赖至极,就这两日的事情他算是看出来了,分明就是有人要害柏砚。他就是怕柏砚生气,否则早就将人拴在身边不给乱跑了。
再掰扯下去怕是要真的要犯了皇帝的大忌,柏砚无奈叹气,“跟就跟吧,到时你别多话,只当是禀报案情去的。”
“嗯。”萧九秦脸色好看不少。
*
甫一进宫,柏砚与萧九秦就不说话了,二人由小太监引路,直接去了御花园。
“大人,侯爷,今日有太师在。”小太监小声提醒了一句,他受过怀淳照拂,已经尽力帮二人了。
柏砚点头,萧九秦有些疑惑,“不是说允太师身子不大爽利,缠绵病榻不良于行么?”
“走一步看一步吧,”柏砚想了想,“叫我来估计不是为了这两日的案子。”
比起这样目的不明的,二人都没什么怯意,只不过心里总忍不住揣测。
御花园多珍奇花木,萧九秦眸子动了动,随手折了枝,柏砚眉头一跳,瞪了他一眼,“你老实些,这园子里的都是那位的心尖尖,种植不易,你还折了……”
“这东西种出来就是让人看的,而且那话怎么说来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古人都劝折花呢。”
“你……”柏砚无奈至极。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没多久就走到了,远远地就看见亭子里皇帝……焚香打坐。
萧九秦麻利地扔了手里的花枝,努努嘴,“别是叫你来讲学听道的吧。”
“如果是听道就好了,就怕是鸿门宴。”柏砚目光落在亭子里的另一位身上。
亭子四周拂下轻纱,三四个宫女捧着托盘,亭子里一共三人,皇帝身着道袍,只虚虚挽起一个髻,身边的道士也是一副超然物外的老神仙样。
这样倒是难为对面的允太师了,他不便行走,看样子是用架子抬来的,而且身子虚虚靠着扶手,看起来喘口气都是难的。
几步走过去,柏砚二人俯身行礼。
皇帝闭着眼,没反应。
允太师像是昏昏沉沉的,过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到柏砚身上。
柏砚垂着头,萧九秦亦是默默跪着,二人脊背挺直,允太师往二人身上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言语。
半晌,到天上慢慢掉起雨丝时,皇帝才慢慢睁眼,宫女跪在他身前,伺候他净了手,又饮了杯清茶,才看向柏砚,“爱卿等得累了……”
“臣不敢。”柏砚俯身,额头几乎贴着冰冷的青石板。
他身子不比萧九秦,就这一会儿工夫,双膝已经冒着寒气了,衣衫又潮又冷,手背上的雨滴都顺着纹路慢慢滑下。
“听闻,”皇帝拉长了声音,柏砚心尖一跳,来了。
“前几日你与太师府的栖音在街上遇上了,”皇帝瘦了不少,颧骨凸起,柏砚那会儿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心里却闪过不少想法,但是一听到‘栖音’两个字,他顿时蒙了。
什么意思?怎的忽然提到允栖音的名字?
别说柏砚没想通,就连萧九秦都是眸子一动。
但是想归想,该回的话还是得回,柏砚老实开口,“回陛下,臣的确曾与允小姐无意间巧遇。”
“嗯。”皇帝点点头。
而后不等柏砚反应过来,他忽然道,“爱卿已经及冠了……”
柏砚更是一懵,迟疑开口,“五月初三及冠。”
“那就对了。”皇帝忽然笑了,柏砚忽然直觉不妙,果然皇帝幽幽开口,“素闻你与栖音旧时相识,如今男未娶女未嫁,不如朕赐婚你二人,也好成就一桩美事。”
柏砚心脏蓦得停了一瞬,他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一抬头错愕又难以置信,“陛下,这……”
“怎么?”皇帝居高临下,盯着他,“你看不上栖音?”
“允小姐淑雅姝丽,是臣不敢高攀。”柏砚从来没有一刻这样焦躁过,他方才都险些惊讶地跳起来。
荒唐,这太荒唐了!
不说其他,单只是他断袖断在萧九秦身上,就不可能娶允栖音。
滑天下之大稽,简直……简直无端中箭。
柏砚心里裹了乱,萧九秦那儿也没有好过多少,他拳头捏得死紧,若不是方才柏砚开口得快,他都要起来申辩了。
允栖音是什么人,让柏砚娶她?一想到柏砚一身婚服,牵着别人拜堂,他就要气得七窍升天了。
荒谬!荒谬!皇帝老儿简直不可理喻!
“爱卿也不用妄自菲薄,你如今是三品御史,姿容过人,又有大才,日后是要入阁的,怎能说高攀?”
“陛下,臣愚钝又无大志,配允小姐着实是委屈对方了。”他恨不得将自己贬得一无是处,但是皇帝明显不给他这个机会,就听他又道,“委屈不委屈,这还是要问过栖音才对,而且太师正好在,朕索性先问问,看看你这个父亲是如何想的。”
允太师方才一直不说话,柏砚几乎都要忽略他的存在了。
这会儿他开口,柏砚却不抱什么期待。
果然,允太师颤巍巍地开口,“陛下所言甚是。”
允太师如今缠绵病榻,允贵妃还未回来,魏承澹兄弟二人又难当大任,他若拂了皇帝的意,定是于允氏无益,遂皇帝这一问,他就是再不愿也不行。
皇帝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爱卿与栖音是天作之合,你们二人若能成就……”
“不能。”柏砚脸色难看,一开口在场几人都是一愣,皇帝更是,眼看着变了脸色。但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一点一点让步终归无用。
他肃着脸,“说到婚娶,臣确实非良人。”他忍了忍,还是坚定开口,“臣……好龙阳,不堪相配允小姐。”
“啪嗒……”桌上的杯盏不慎被袖子扫到地上,柏砚垂眸,又道,“臣不敢有半分欺瞒,自懂人事至今,的确连通房都无。允小姐家世清贵,姿容绝色,臣若是不知所谓将此事瞒下,不仅有碍允小姐的未来,也是欺君。”
他坦然又直白,皇帝反而不知道如何发作了。
就如柏砚所说,他如今据实以告,不仅是对允小姐负责,更是冒着大不韪向皇帝坦白,遂皇帝既说不得他欺君,也没有理由责罚他。
毕竟纵观大梁,男子相恋实在是正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