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鸣出身显赫, 但明显有点缺心眼,他屡次故意为难柏砚, 却被对方屡屡忽视。
时间久了,萧九秦便看出端倪来。
所以不可避免的,萧九秦对薛正鸣动了手。
那年正是初春,才是柳叶冒了春芽的时候,少年们才脱了夹袄换了单衣, 萧九秦那一拳头太过不留情,一拳将薛正鸣揍翻。
薛正鸣也是相仿的年纪,所以两个少年瞬间扭打在一起。
等柏砚严儒理得到消息匆匆跑过来时,薛正鸣正抱着脸颊哭得昏天暗地。
萧九秦手重,打算的就是要给薛正鸣一个教训,也是杀鸡儆猴,告诉别人不能轻视柏砚半分。
所以他生生打掉了薛正鸣一颗牙。
严儒理看了萧九秦一眼,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惧意,就连闻风而来的薛府下人也不敢上前一步。萧九秦年纪尚小,但是眸中戾气尽显,诸人退了几步,却只有柏砚凑上去。
“九哥!”柏砚将人打量了一圈,只发现萧九秦面上有几道指甲划痕,他心疼地想碰碰,又怕弄疼萧九秦,“其他地方还有伤吗?”
分明是薛正鸣被揍成了猪头,但是柏砚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萧九秦眸中的戾气消了些,再抬头好歹看起来没有那样凶了,但是柏砚却不敢彻底放心下来,他又问了两句,萧九秦才摇摇头,“我没事,有事的是那小子。”
柏砚听了他的话才勉强放心,不过接下来他一番言语彻底叫众人愣住了。
他走到薛正鸣身边蹲下,眉眼带笑,“九哥他手重了些,莫要见怪。”
他自入府听教至今,极少笑过,而且大部分是因为萧九秦,薛正鸣看他露出笑容,怔愣了一瞬,但是下一刻就从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果然,柏砚不安好心,他戳了戳薛正鸣被萧九秦打得脱臼的手臂,笑得更加愉悦,“让你莫要见怪不是我觉得他揍你有错,而是我觉得……你们二人年纪相仿,你却打不过他,所以,是活该!”
说完他敛了笑意,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薛正鸣,“以后记住一句,谨防祸从口出,免得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到时候就不是一顿皮肉伤能解决的问题了。”
薛正鸣被他眸底的警告骇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时,柏砚二人已经走了。
那时严儒理旁观了整个过程,不得不说,自那以后他见了柏砚二人都是躲着的。
连薛正鸣都不敢惹的人,他冲上去那不是找死吗?
但是他那时只顾着躲避那两个煞神,却未曾注意一个小细节。
薛良辅没多久回府后是问过薛正鸣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的,但是薛正鸣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说是他出去与人闹了不快打架造成的。
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但是此后薛良辅也未曾再理会此事。
久而久之,当初的那一件事就像是风吹过沙,最后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薛正鸣这几年虽然内敛了些,但还是不够稳重。”柏砚叹了口气,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这一次我尽力救他,但是前提是他得配合我。”
“要如何配合?”严儒理将昔年的那些旧事抛之脑后,谈及正事他便不可避免的露出些急躁。
“起码薛正鸣不能认罪。”柏砚蘸了酒液在桌案上写了几个字,“他没做过的事情不能认。”
严儒理跟着点头,“那小子也不知道被谁灌了迷魂汤,现在与我也避而不谈……”
“不是他不谈,”柏砚轻轻叩着桌子,“如果我猜的不错,他是被人要挟了。”
“要挟?”严儒理瞪大了眼。
“虽然只是我的揣测,但是八九不离十便是这个原因,你与他相识多年,最了解他的除了老师,就是你了。”
柏砚说得直白,严儒理却是一愣。
“我与他五年就只见过寥寥几面,当年我离开,他都不知道怎么恨我呢,现如今没有敞开说,大略都是顾着面子,五年的时间……变化大了。”
“你当真这样觉得?”柏砚挑眉。
严儒理本想点头,但是却怔住了,半晌他抬头看柏砚,“你的意思是薛正鸣他只是在瞒着一些事,其实他还是没有变……”
“我可没有这样说。”柏砚一派正经。
严儒理盯着他,却忽然笑了。
他往后倾了倾,叹了口气,“当年老师说我们几人中间就属你最聪慧,也最通透……我一开始还不服气,但是后来慢慢就觉得老师说得对。”
“通透么?”柏砚自嘲地笑笑,“我若是真的通透,当年萧九秦去北疆时,我就会跟着他一道去。”
严儒理看他。
柏砚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鸟儿飞掠而去,他嘴边含着一点苦涩的笑,“我所以为的终究还是我以为的,萧九秦他需要的,我到现在才明白。”
“起码你现在想通了,也算没有辜负他。”严儒理拍拍柏砚的肩膀,“我已经听说了,皇帝给你二人赐婚,虽然不知道那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也算你们求仁得仁,如今薛正鸣的事情虽然要办,但是你也别陷得太深,有什么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办。”
“若是没有怀淳,我倒是放心交给你,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如表面这样简单了。”
柏砚将自己与怀淳之间的交锋说与他听,省去那些关于萧九秦的,听在严儒理耳中无异于巨石砸在水潭中。
“我听说过一些旧事,怀淳与二皇子以前是不是……”
柏砚点头,“所以问题就出在这儿,他要扶持魏承澹登位,但是自己师出无名,又没有合适的身份,而允太师一心助魏承澹,无论是身份还是权势,于魏承澹都是一股显而易见的助力。”
“正鸣他手里也不知道拿了什么证据,现在怀淳与允太师站在一边,一旦二人同时发难,他哪里能抵挡得住。”严儒理有些担心。
柏砚却摇头,“怀淳不会要他的命,薛正鸣手里的证据,他志在必得。”
柏砚说到这儿,又加了一句,“薛正鸣对于允太师而言就是一个隐患,允太师可能会想要他的命,怀淳却偏偏会保住他。”
“为何?”严儒理都快要被他绕晕了。
“因为怀淳与允太师的结盟并不牢固,只不过二人现在暂时因为魏承澹而暂时合成一股,一旦魏承澹得势,那时候他们二人就是不死不破的敌人。”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柏砚也不怕将事情挑得更明显,“允太师要魏承澹登临帝位,但是横亘在面前的还有一个阻碍,那就是魏承澹与怀淳情根深种。”
“如果我猜得不错,魏承澹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愿面对现实,他不想当太子,更不想当皇帝,因为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他与怀淳就彻底回不去了。”
“大梁的皇宫能忍受一个男皇后,但是却不可能容忍一个太监做皇后。”
“而且这个太监还是先帝信赖之人,你觉得天下悠悠众口,堵得住吗?”
严儒理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一方面的纠葛,他费劲地消化了柏砚说的那些,又不禁问,“那怀淳对允太师呢?”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柏砚微微蹙眉,“怀淳不能完全信任允太师,因为对于魏承澹而言,允太师是他唯一的亲舅舅,但是对于允太师而言,他可不只有一个亲外甥。”
“你的意思是……”
“怀淳这样在意薛正鸣手里的证据,便是想要将那要命的证据掌握在自己手里。”柏砚大多是猜测,但是严儒理知道,柏砚说得这些都是事实。
“对于怀淳而言,那个位置只配魏承澹一个人坐,所以他要保证允太师不会半路摆他们一道,转头将魏承唳送上太子之位,所以他要拿住允太师的把柄……”
“薛正鸣这小子如今里外不是人,哪个都想来抢他手里的东西,这哪里是引火烧身,分明就是已经火烧眉毛了。”
严儒理又急又气。
柏砚安抚他,“你错了,现下这种情势才是有利于我们的。”
“怀淳与允太师现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顾忌颇多,这样来说,最有利的其实是我们,不过前提是,薛正鸣手里的证据还攥着,这是他的保命符。”
“所以接下来,我需要你去稳住他,千万不要冲动,否则我们就被动了,那才是完了!”
第83章 薛惰 萧九秦头顶有点绿
柏砚和严儒理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躺大理寺, 但是在这之前,柏砚需要去找一个人。
“柏大人?”
贺招远正在军营里练兵,没想到柏砚会找到这里来, 他一身的汗,随手一抹,“您说,有什么事情吩咐。”
柏砚也顾不得客套,直接道, “你认识薛惰吗?”
“薛世子?”贺招远略讶。
“嗯,萧九秦不在,玄麟卫我也不认识其他人, 所以麻烦你引见一下。”
贺招远识相地也不多问,不多时就带着一人过来。远远地就见那男子一身红袍轻甲,银质发冠,额旁一缕发丝, 看不清表情。
越走越近,柏砚还没来得及张口,那薛惰就微蹙眉, “怎么是他?”
贺招远心尖一跳, 以为这位瞧不上柏砚, 他正想圆场,岂料薛惰已经大踏步走过去, 十分自来熟的问柏砚,“你是来看我的吗?”
柏砚:“……”
贺招远:“……”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
二人正懵时,薛惰不太高兴的开口提醒道,“五年前,城外别庄。”
柏砚想了想, 还是摇头。
他没时间与薛惰废话,张口就要说事,但是薛惰这厮明显是个没眼色的,他扯着柏砚往军营里边走,一边走还一边解释,“一个蓝衣少年被骗子骗走钱袋,还在半山腰迷了路,是你救了他,还记得吗?”
“那个骂骂咧咧半路的人是你?”柏砚问。
薛惰尴尬的摸了摸鼻头,“那不是……被人骗了么,所以就……”
他还要继续说,柏砚直接打断他,“当日也算我救过你一次,今日我有一事麻烦你,便算两清了。”
“那怎么能算清了?!”薛惰声音不低,引得来来往往的人往他们二人身上瞟,贺招远也不停地看。
柏砚有些气结,“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救我的是一回事,我帮你是另一回事,不如这样吧,我们交个朋友。”薛惰自以为温柔的一笑,奈何柏砚根本没有看,倒是贺招远耳朵支棱起来了:完了,侯爷你快回来,有人要抢你的柏大人!
贺招远眼睁睁地看着柏砚跟着薛惰走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跟上去。
薛惰是太后的侄孙,虽然为人跋扈嚣张了些,但是柏砚却觉得他现在是最合适的人。
“其他的事情改日再说,今日我来找世子,是为救人。”
薛惰闻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看着柏砚,嘴角一直带笑,“柏大人说就是,我若能做,定然赴汤蹈火。”
“我想请世子闯进大理寺打一个人。”
薛惰瞠目结舌,“打人?”
虽然他从前嚣张惯了,但是闯进大理寺去打人好像有点过了。
“世子肯帮这个忙吗?”柏砚问,眸里难免带了些期待。
这看在薛惰眼中,无疑是添了一把名唤勇气的火,他当即也不顾什么合不合适,当即就开口应下,不过在二人往大理寺赶的路上,迟来的理智终于让他想起来问一句,“要打谁啊?”
“薛正鸣。”
薛惰险些从马上掉下去,“薛良辅的独苗苗?”
柏砚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