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招远三人穿着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严儒理手里的绣春刀都拿错了方向了,一瞧就是偷摸来干坏事的,柏砚无奈,赶紧让三人进来。
“这北镇抚司平日里也不见多勤快的,这两日跟疯了一样时时巡查,若不是我找了个兄弟递了个路子,这连外院都进不来。”薛惰松了松飞鱼服的腰封,他们挑的时机正巧,北镇抚司首领不在,但是三人身上的衣裳都不大合适。
严儒理比他们二人靠谱些,这会儿已经拉着柏砚问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忽然就落了个通敌的罪名?”
“一时也说不清楚。”柏砚被关了许久,现在该想的都想明白了。
不过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处理,“我府上有一个男子,你帮我送出去藏好。”
薛惰偷偷支棱起耳朵,贺招远亦是悄咪/咪往柏砚面上瞟,得,不仅有薛惰这么个撬墙角的,柏府还藏了个野汉子!
萧侯爷头顶这次是绿成一片青青草原了……
“我打听来的消息,说是你和怀淳闹了不快,二人还吵了一架?”严儒理有些担心他。
贺招远他们不知道,但是严儒理知道柏砚与怀淳的关系如何,所以他现在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若真是吵一架还好了……”柏砚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倒是忘了问,薛正鸣那边怎么样了?”
柏砚用了个笨法子,虽然后续他无暇顾及,但是比起坐以待毙要好多了。
严儒理听他说这个,面色终于好了些,“正鸣他现在也不知道是被揍醒了还是想通了,倒是没有再胡说八道了,薛世子那日闯进大理寺,事情……闹得有些大,惊动了大理寺卿,陛下那边居然也开口问了,现在他是四处都有眼睛盯着,所以别人想要做什么也不好出手。”
柏砚知道这个法子有点损,但是就目前来看,倒是很有用。
严儒理也明白了柏砚的意思。
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薛正鸣虽然被抓进大牢,但是知道内情的都清楚,他本质上并没有犯什么罪大恶极的罪名,所以事情闹得越大,知道的人越多,审问他的过程就更明朗,即便怀淳或者允太师想掺一脚,也不容易动手。
至于薛惰强行闯进大理寺打人的事情,那就更不是事了。
毕竟,薛惰是太后的侄孙,当年太后在孙辈里最喜欢的就是薛惰,虽然现在太后已经薨逝,但是她余威犹在,皇帝就算是看在太后的面上也不好处置薛惰。
柏砚就是因着这点才专门去找了薛惰,而且只要薛惰咬紧只说是自己是去报私仇,谁能往他头上安罪名,最后至多被冠上一个嚣张跋扈,故作非为的名头。
对此,薛惰似乎还乐在其中。
“薛正鸣那家伙我老早就想揍他了,而且小爷我以前也不是没有被人碎嘴过,现在真要来寻我的罪名,也无所谓,反正陛下是护着我的,而且再不济还有我爹娘……堂堂大梁最尊贵的公主,若是儿子都被欺负了,我娘只会觉得丢人。”
严儒理、贺招远:“……”
“这一次的确多亏薛世子。”柏砚俯身一揖,薛惰一见他行礼,登时脸红脖子粗,“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柏砚打断他,“毋管世子此次有没有受到责罚,近些日子你还是小心些。毕竟乱了允太师和……怀淳的事儿,万一……”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薛惰也听进去了,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柏砚便催他们离开。
临走时他又将贺招远唤住。
贺招远疑惑地转头,“还有什么事情要嘱咐吗?”
柏砚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摇头,“没有。”
严儒理在一边看得清楚,他试探着开口,“你被关在北镇抚司的消息迟早会传到他耳朵里去,现在瞒着也只会让他知道后更加生气。”
柏砚不语。
“他曾经给我说过一次,”贺招远忽然开口,“他说你一贯只是什么事都自己捱着,后来他便自己反省,是不是因着他没有给你足够的依托感,所以让你不敢放松片刻。”
柏砚怔住,过了会儿才开口,“告诉他,该是哪日成亲便是哪日,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等了。”
说完他就转身,严儒理分明注意到他袖下紧捏着的拳头。
曾经他也问过柏砚,为何偏偏就是非萧九秦不可,起初柏砚回避不说,后来有一次他醉酒,严儒理从他口中听到的却只有“萧九秦”三个字,遂一切就都明了了。
哪里是谁等着谁,分明这二人此生便没有别的人可以插/进。
第85章 回京 老子的人还轮不到他来处置!……
曾玄到郢都的那天, 贺招远的信经了数人的手,最后才到萧九秦手里。
“侯爷?”身旁的人看他脸色骤变,一慌。
萧九秦没有回答, 飞身上马,一边吩咐身后的人,一边往官道赶。
“侯爷!”打头碰到温知府,萧九秦一拉缰绳,旁的不论, 直接道,“我现在要赶回郢都,剩下的都已差不多处理好了, 现在只需找人看着。”
他说的是矿山一事,除此之外,有关火器营的督造,他也已经将最关键的厘清, 本来也不必这样仓促回去,但是那一直书信彻底乱了他的心。
“不知侯爷有什么要事,这么仓促, 火器营一事不可马虎, 侯爷您……”
“别的都可以搁置, 唯有此事不可。”萧九秦说完马鞭一挥,疾驰而去。
另一头, 柏砚虽是被关起来,但是每日都被人好吃好喝的供起来,怀淳也像是刻意避着他,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次,再没有来见过他。
屋里空旷, 又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柏砚索性推开门。
门口的守卫绣春刀一动,“大人有事?”
“屋里闷,我想出去转转。”柏砚身子单薄,那守卫却早就听说他心思诡谲,便时时提防着,就怕柏砚又在谋算什么。
对此,柏砚只余叹息,“我不会武,也跑不出去,你们放心,我只是在院子里转转。”
下过雨的天空气中有一丝潮气,但是再如何也比沉闷的屋里要好过不少。但是两个守卫明显不给他踏出房门的机会,催促他赶快回去。
正在争执时,一道声音响起。
“退下!”
柏砚回头,果然是二殿下魏承澹。
“殿下……”两个守卫忙行礼,但是却不肯退下,魏承澹脸色不大好看,“本殿连你们都使唤不动了吗?!”
“属下不敢。”二人对视了一眼,慢慢退下。
柏砚看着一身大氅的魏承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多年前的一副场景。
那时萧九秦面上是皇子身边的伴读,但是他惯是不肯任人差遣的,即便对方是皇帝的儿子也不能让他委屈半分。
所以在与柏砚分开的第三天,萧九秦就非要见柏砚。
最后是换来他爹一顿踹,但是也获得柏砚进宫半日。
而柏砚,即便早就忍耐不住想见萧九秦,但是跟在平津侯身后却乖顺得很,他从来没有见过宫殿的富丽堂皇,也没有见过高高的宫墙,只是在经过一处宫殿时,偶然看见台阶下跪着一个少年。
只是一个背影,看得出来对方身上的衣料极好,而且垂在脑后的发带还坠着几颗珠子。
“那是……”也不知是物伤其类还是想到了从前的生活,柏砚停住脚步。
平津侯也看到了那个少年,但最后还是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他摸了摸柏砚的脑袋,“是二殿下……也是个很好的孩子。”
平津侯说了这些就带着柏砚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一幕不算多么深刻,但是这会儿,柏砚看着长身玉立的魏承澹,便想起了,他心知一切都不是魏承澹能左右的,所以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与魏承澹一起往院子里走。
之前怀淳在时,柏砚与魏承澹很少说话,他们二人不甚认识,但奇异地也有一丝相像之处。
“你能给我讲讲怀淳吗?”魏承澹忽然开口。
柏砚脚步一顿,转瞬继续走,“殿下想听什么?”
“……我也不知道,”魏承澹漂亮的眸子里有些迷茫,“我不知道他这几年受了多少罪,但其实我更希望听到你说他过得还不错。”
“这样的话说出来殿下怕是也不会相信。”柏砚扯了扯唇,“其实好不好只有他自己有体会,我心里想的与他真正的感受总是有出入的,殿下若是真的想知道,为何不问他呢?”
在柏砚看来,怀淳对魏承澹不是没有情意的,而且他也没有掩饰,魏承澹不会看不出来。
“他现在……不爱与我说话了。”魏承澹有些微微的怅惘,分明才及冠没多久,但是他眉间总笼罩着一分奇异的疏淡感,加之隐隐的一点檀香,柏砚觉得这人更像是深山古寺的一个清修居士。
这样的人本该是无欲无求,没有浓重的情感,但是偏偏一见怀淳,像是一下子被拉入凡间,眉眼间都鲜活起来。
本该无情之人,一旦动了情,有了欲,倒比常人更多了一些勾人。
“怀淳对你是不同的。”柏砚这话说得肯定,他虽然现在与怀淳有些隔阂,但是却没有恶意去为难魏承澹。
相反的,没有人比他更愿意看到怀淳能够得到他想得到的。
“别人都说你不好……”魏承澹忽然停住脚步,看着柏砚,“可是打从第一面看见你,我就觉得亲切。”
柏砚闻言轻笑了下,比起魏承澹的云里雾里,其实他大概明白这是为什么。
二人都是差不多的性子,但是柏砚比起魏承澹来,要更通透一些。
所以在柏砚面前,魏承澹总觉得自己好像和他有些相像,又有些不像,这种感觉其实不难理解。
“‘好’这个人究竟如何定义呢?”柏砚看着天边四散的薄薄的云,“倘若有那么一个人,他做了很多的好事,但是唯独不曾帮你,还挖苦你伤害你,那么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魏承澹怔住。
“同样的道理,有一个人他做了很多坏事,但是有一天,忽然救了一个人,那么他又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魏承澹有些纠结。
柏砚这次是真的笑了,他看着魏承澹,“殿下今日来,一部分原因是想和我问有关怀淳的事情,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听到了风声,想帮我二人和解,是吗?”
不得不说,魏承澹的性子太软了些,若是换做别人,是不会去在意如柏砚这样风评十分差的人,而且言谈间也不会这样毫无攻击性。
一时之间,柏砚都有些后悔与他说这么多了。
但是明显魏承澹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他们二人站在廊下,外边秋风微漾,潮湿味儿却不难闻。
“你与怀淳也算相互扶持着走过这几年困苦日子,他很珍视你……”
“我知道。”即便二人闹了不快,柏砚也没有说过怀淳半分不好,只是两个棱角分明的人,真的能等到各自磨平了棱角再走到曾经的位置上吗?
柏砚垂手看着湖里的鱼儿,半晌开口,“其实我们二人坚持各自所在乎的也没什么错,只是偏偏撞在同一条路上……”
“那萧九秦呢?”魏承澹打断他。
“什么?”
柏砚有些怔愣。
“倘若有一日你发现你和萧九秦也出现分歧,那时候,你也要与划清界限吗?”
魏承澹这一句话让柏砚彻底怔住,他问自己,若是有一日萧九秦也与他意见相左,或者二人各执一词,都不肯低头,那时……该如何?
“没有这么一日!”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随即,乱糟糟的脚步声也响起,柏砚险些没反应过来,一回头,险些撞进萧九秦怀里。
他们身后,一队锦衣卫匆匆赶过来,个个手里拿的是绣春刀,眼看着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魏承澹厉喝一声,“你等是要以下犯上吗?!”
呼啦啦跪下一群人,为首的恭敬万分,“属下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