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秦点头,“正事要紧。”
说着将柏砚扣紧,不可质疑地往里边送,曾玄同时也被人一把推进去。
这边的宅子偏僻,少有人往这儿来,柏砚当初置办时也是通过别人的名义,中间几经转手,就是有人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宅子实在不大,甚至还有些荒凉,但是里边却有好些人,柏砚一进去,便有人朝他行礼,“主子。”
“允太师那边如何了?”柏砚给曾玄倒了一杯茶水,一回头,萧九秦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手炉。
“脸都冻白了。”萧九秦不大高兴。
事事没一件顺心的,他心里记挂着俗事,眼里看着柏砚,只觉得心尖都是酥软的。
这个人从前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他只能一点一点的弥补。
“允太师派了好些人在城外搜寻,还有……往柏府去的。”
柏砚脸色不好看,“萧叔他们怎么样?”
“对方大概只是为了探听消息,并未见人,根据您的安排,府里假扮的人都在屋里,偶尔出来露个背影,应当是认不出来的。”
“继续让人盯着,府里也不能懈怠,采办东西的都要详查,切莫叫人钻了空子。”
“是。”
一人带着吩咐离开,柏砚有心提醒萧九秦也留意一下侯府,但他还未开口,萧九秦已经明白了,“府里的人都能防住,这边若是不方便,带他去侯府也行。”
“先不了。”柏砚不敢放松警惕。
“该吩咐的都吩咐过了,那现在我们聊聊他。”萧九秦指着曾玄看向柏砚。
第93章 马屁 你是不是现在觉得我这人十分不要……
萧九秦不比柏砚好说话, 曾玄这会儿心里藏着事,不知怎么的更愿意与柏砚多亲近一些。
“我是从霄阳府逃出来的。”曾玄脸色泛白,“宋榷他……将我关在府里。”
这话说得艰涩, 柏砚眸子微动。
萧九秦也是多看了他一眼。
其实曾玄说的话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
大致说来就是他与宋榷曾经做了一个约定,二人一个出卖色相,一个将手里的权柄暂时交于对方手中,然后便是一段畸形又复杂的牵扯。
二人不该开始,更不该越陷越深。
宋榷先动了情, 曾玄也快要守不住自己的心了。
这个时候偏偏曾玄又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宋榷唯恐他逃了,便将人锁在屋里。
起初二人还能维持表面和谐, 但是有一日这个秘密被人挑破,曾玄知道自己会心软,所以索性利用他安排在宋榷身边的亲信偷偷逃了出来。
可怜他这么多年未曾处下一个朋友,逃离霄阳府的这夜他左思右想, 最后竟不知怎么的打定主意来找柏砚。
柏砚去绥阳山的消息是他无意间打听到的。
可是当他日夜兼程赶到绥阳山,柏砚却因为薛正鸣的事情回了郢都。
之后的事情萧九秦他们都知道,曾玄这一路上几次险险被人抓了, 如今落魄与乞丐没什么分别, 尤其那一脸的颓败, 柏砚叹了口气,“你不若先去沐浴一番, 再用点吃的,其余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说。”
曾玄有些犹豫。
萧九秦开口吩咐人将曾玄请下去。
待身边再无人,柏砚找了凳子坐下,萧九秦觑着他的脸色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 ”柏砚盯着某一处,“宋榷他会来郢都吗?”
“若是为曾玄,我觉得他会来。”萧九秦说得斩钉截铁,柏砚抬眸,“这么确定?”
“虽说与他们二人相处不多,但是宋榷这人对曾玄应当是真心,再说,你觉得依着那人的城府,会给曾玄逃跑的机会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柏砚看着萧九秦,“他是想放曾玄离开霄阳府。”
“是这样,否则在曾玄来找你的路上,他只身一人,你觉得宋榷能抓不到他吗?”
“可是这样他又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萧九秦走过去捏了捏柏砚冰凉的手指,叹气,“你别总是顾着这个顾着那个,单单不将你的身子放在眼里,这才喝了几次药,好不容易见了些起色,你又自己糟践自己的身子。”
“哪有你说得那样严重。”柏砚撇嘴。
萧九秦拗不过他,又不忍心唠叨,最后还是将人送到后院一处干净的厢房,“曾玄沐浴之后还要用些东西,现下四处都是探子,今夜便先留在这儿,待明日天气转好,午前赶回去就好了。”
说来也是无奈,先前皇帝好不容易重新开了朝,可没两天,又开始罢朝,底下大臣一个个将奏折递进去,至于到底是皇帝看的还是怀淳看的,这就不好说了。
眼看着临近年关,柏砚身子好了不少,他与曾玄说了不少,二人几乎日日在一块,倒是萧九秦这厮,自那日一早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曾玄与柏砚待得久了,说起话来也不那样客气了,他见柏砚恹恹的,便忍不住打趣了两句,“你这两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是惦记那位侯爷了吗?”
其实就是调侃,也是为了让柏砚心开些,奈何他还的确说到了柏砚心上。
加之柏砚素来不懂什么叫“羞赧”,便听他说,“惦记了无用,人也感受不到我的急躁,所以我只能凄凄惨惨戚戚的在这儿埋怨他。”
曾玄:“……”
素来都说文人风骨,公子端方,最是克制又知荣辱,但是就他这多次观察来看,萧侯爷和柏砚这二人行事无常,言语……惊人。
从某一个角度来看,二人也的确是天下一对。
“你是不是现在觉得我这人十分不要脸皮?”柏砚扶着下巴,定定地看向曾玄。
曾玄一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老实说还是假意奉承几句,毕竟柏大人对自己有十分清醒的认知,他说了实话好像有点扎心,可若撒谎,又怕更不招他待见。
犹豫再三,曾玄一脸郑重道,“大人实乃人间少有的赤诚之人。”
岂料一通马屁终究还是拍到了马蹄子上,柏砚递给曾玄一杯茶水,声音温柔又认真,“你可别拿了赤诚这词被我污了,我么,就是觉得人活一世,如果连喜欢的都说不出来,那么又怎么算是真正来这世间走一遭呢?”
“你说是吗,曾大人……”
第94章 失去 如果没有救你就好了
柏砚先前也是个嘴硬的, 不过是仗着前些时候与萧九秦已经说开了,便这会儿眉间隐隐带着一点“身为旁观人的清醒”。
曾玄不傻,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但是情爱一事藏在心里倒还好,一旦破了口,他便觉得十分别扭。
“宋榷和我,与你们二人不同……”
曾玄带着些追忆,又不免咂摸出一点酸甜。
当初与宋榷的第一次见面并不从容。
他那时流落在外, 循着娘亲的遗言好不容易走到霄阳府,已经饿得眼前有些恍惚了。
城中喧闹,来往行人数不胜数, 曾玄站在街角,被人家当作乞丐给一把推倒,之后更是惹来一群小乞丐欺负他。
好不容易跑开,偏偏最后迷了路, 走到了一处不知什么地方,遥遥的,站着一个毓秀俊俏的小孩儿。
看起来与他一般大的年纪, 衣衫却干净整洁, 料子也是针脚细密的金线勾纹。
由于跟着娘亲耳濡目染, 曾玄对衣料还是略知一二的。
他娘是有名的绣坊东家,原先在江南也是家底殷实, 虽然她爹娘早逝,但性格坚韧又有本事,只是带着一个爹不详的儿子,终究惹来不少人的诟病。
曾玄小的时候就无人与他一同玩耍,即便他娘资财甚多, 但也无人肯教他读书。
所以在小时候,曾玄一直是跟着娘亲读书。
倘若没有奸人所害,他想,兴许自己便不会遵循娘亲的遗言去霄阳府找父亲。
不去霄阳府,自然也碰不到宋榷。
但是冥冥中可能真的是上天注定,曾玄遇见了宋榷。
二人坐在无人的巷子里说话,曾玄肚子饿得咕咕叫,是宋榷拿了府里的点心给他吃,之后又拿了衣裳送给曾玄。
宋榷免于曾玄被饿晕,之后几日也时不时见面,宋榷给他送吃食,送衣物,甚至连自己房里的丫鬟都想送给曾玄一个。
但是,忽然有一天,曾玄没有等到宋榷,他站在那个偏僻的巷子,从太阳高高升起等到更夫敲着梆子离开,都未曾再见到宋榷。
第二日,曾玄在霄阳府一点一点的找,难得老天送给他一个朋友,怎么就会突然消失了呢?
曾玄最终还是找到了宋榷。
只是那时候的宋榷好陌生。
他身后站着七八个手拿长刀的坏人,直勾勾地盯着曾玄,那眼神,好像要比曾玄邻居哥哥家养的大狗还要凶。
曾玄有些怕,但还是往前走了几步,眼神盯着宋榷,很想带着他从这儿逃走。
“殿……公子认识他?”一人俯身问道。
宋榷眸子漆黑,只看了曾玄一眼就收回目光,“不认识。”
曾玄一愣,“我……”
“还不滚?!”宋榷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的玉石,猛地砸在曾玄脚下,“一个臭乞丐,要饭要到本公子头上来了……”
他小小年纪,眸子却凌厉,曾玄被吓了一跳,当即脑子轰的一下,好像被人扇了几个巴掌,他转身就跑开。
有人见势要追上去,宋榷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若不想闹出什么事来,就别累及无辜。”
*
曾玄找不到父亲,最后是被一个老秀才留下,他一边教曾玄读书,一边将曾玄当小厮使唤。
起初曾玄还时不时去打听宋榷的消息,到后来渐渐地便忘了这人。
直到十六岁那年,曾玄在一个秋雨绵绵的早上,遇见满身是伤的宋榷。
只需一眼,这个儿时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重新在他眼前清晰。
曾玄半分犹豫都无,救下宋榷。
“你是谁?”过了近十年,宋榷容色俊朗,说话时声音却极冷,他满眼防备,盯着曾玄像是看着敌人。
曾玄顿时什么好脾气都没了,随手扔给他一碗汤药,便道,“你管我是谁,权当我多管闲事救了个白眼狼,待你喝了这碗汤药便走罢。”
他语气生硬,再看向宋榷时,眸子里再无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