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不配 第10章

  喜公公年纪大了,也经不住陛下吓,连连应下:“喏。”

  等出来后,喜公公长叹一口气:“杂家年纪大了,小宣子你也学得差不多了,日后该怎么伺弄陛下心里要有点数,明日起,你便替了杂家伺候陛下更衣吧……”

  小宣子顿首,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惊惧。

  *

  当夜,楚御衡的寝宫的烛火只留下床头那一盏,烛火轻颤,直至烧得只剩下短短一小截,龙榻上的楚御衡才从辗转反侧中紧皱眉头,慢慢入睡。

  可这一闭眼,无数个容暮铺天盖地而来,他怎么也躲不过。

  楚御衡看到了和他争吵的容暮,和他冷面的容暮,还有那日他道完歉离开的容暮。

  他气恼不已,可蓦然间,那些犟嘴,好忤逆他的容暮飘然远翥,出现的是成双成对的容暮。

  容暮同华淮音同行,言辞亲昵,还替华淮音抚平了袖口的衣褶子。

  容暮同华淮音亲近的样子格外的扎眼,他伸手想将容暮牵扯过来,可素来文弱的容暮动作极快,无论他怎么去碰,容暮总能躲开自己的手。

  最后,容暮带着华淮音一同离开。

  而他只能看着二人背影渐行渐远。

  即便在梦里,楚御衡也握紧了拳头,不断阴鹜地唤着容暮的名字。

  小宣子掐着时辰进来提醒陛下上朝,就见陛下似乎被阴雾所笼罩。

  陛下睁眼时眼里还带着凶狠。

  瑟缩几分,小宣子恭敬守在一旁。

  陛下夜里翻身的声响他在外头都能听见,陛下约摸着到了后半夜才睡的,嘴里还斥骂着丞相大人的名字。

  小宣子不懂。

  他也看不清陛下心中到底有没有丞相大人。

  如果没有,怎么梦里都有丞相大人的身影。

  但如果有,那陛下怎么会让丞相大人那么难过。

  那日丞相大人扶着门扉离开时的落寞和绝然,即便是不懂情爱的小宣子,也能感觉到其间的悲绝。

  也真奇怪,他不过才见过丞相大人两回,就已然替他心疼。

  *

  宫里人心慌慌服侍着一国之君起榻上朝,宫外一连请了好几日病假的容暮还倦躺在床上。

  十几个时辰卧在榻上,容暮只觉半个身子都快酥了去。

  他本担心眼疾复发,睁眼会再是黑暗,但好在早上起来双目清明,只余的胸口那撞伤;齐大夫配了上好的治愈伤的药膏,每日三次清洗后涂抹在淤伤上。

  而那伤已经淤黑了起来,拳头大的淤团落在白洁无瑕的胸膛上,只让一旁的宋度觉得各位心疼。

  两盏酒就宿醉了的华淮音推门进来时,容暮正在换药。

  倏然见到人衣衫褪下的半裸模样,自小扎堆军营的华淮音也不觉需避讳着,反倒盯着他露出来的消瘦胸/骨打趣道:“看来之前谣言相传不虚。”

  被人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容暮抿着唇瓣微微一笑,随即不动声色地将衣服拢了上来:“本官的谣言那么多,少将军说的是哪一个?”

  华淮音被逗笑了:“就是丞相大人身子骨虚弱,堂堂状元郎还骑不得马儿绕一日灏京。”

  游街,这也算灏京不成文的习俗。

  状元郎要骑马绕灏京,全京的百姓都会借此机会来沾沾文曲星的喜气。

  “那日末将也在茶肆二楼看着,不过末将选的地方着实不对,大人的马儿还没游到末将前头这条街,就半道回去了。”

  然后不过一日,新晋状元郎身子骨弱的谣言传遍了全都城。

  吓得不少想榜下捉婿的人都默默收回了自己的念头,害怕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命浅福薄的。

  现在即便容暮外面拢着一层衣袍,华淮音也能瞧出容暮身形的单薄。尤其是那衣服不知为何还显稍大,容暮举手投足之间袖口胸前都似乎在荡着风。

  “末将本来不信大人会那般羸弱,但现在也相信了,丞相大人当下如此瘦削,这样子恐怕连马都上不去……”

  华淮音难得找到可对文官说道的地方,他不免多说了几句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言辞之前全然忘记昨日他醉酒时对眼前人的赞誉。

  等人提着酒走了,容暮嘴角的笑一直拘着的笑也僵硬了下来。

  他现在的确体弱,但那时也并非虚弱到那个地步。

  不过是放榜前一日他突然被楚御衡捉了去,那一整晚上他们都在床上蹉跎,临近天亮楚御衡才放他去休息。第二日旭日起,他才发现自己不但被磨破了大腿/内/侧,还后/体酸痛。

  如此……

  自然骑不得一日的马。

  但当初半路回府的他被楚御衡抱在怀里又气又喜,气楚御衡在前一夜乱来,害他在那么多百姓面前御马难安;又喜他们的第一次结束后楚御衡并未后悔,还愿抱着他低姿态地细哄。

  现在想来,他同楚御衡之间最初也有温馨和善的欢愉时刻,所以他才会一开始就被迷了眼,蒙了心。

  不过这也不足为外人道了。

第13章 颜近似妖

  容暮一连休憩了八日,现在已经能长久下榻了,自然也可以去上朝。

  但停下来久了,他渐渐适应了不许每日想着楚御衡的日子,就连宋度偶尔问他是否觉得寂寞,他也能笑着回道他只觉闲寂。

  可宋度全然不信他的话,日日守在他身边,还不动声色的将他屋子里的利器收拾了带了出去。

  宋度的好意和担忧他了然于胸,只含笑的随他去了。

  但他那些昔日的期待和憧憬随着冬日飘飞的大雪渐渐消弭而去,余下的不过是雪后初霁的晴空和豁然。

  容暮当下也不知他意欲何为。

  不想上朝。

  不想见到楚御衡。

  更不想在自己还没有收拾好自己情绪的境遇下,就翩然回到之前模样。

  他需极力收整好自己的心境,才能在下次见到楚御衡的时候不失体面。

  就因如此,五年来不曾主动闲下了的容暮闲散了下来。

  但事与愿违,恰逢赶上月底前的最后一个休沐日,前来他府上拜访的官员也不再少数。

  许是他早前上朝那次同百官释放的好意,不少人当真前来探疾。

  不仅亲自携了礼,还一同带了来棘手的折子。

  从午前到午后,宋度数着今日的来人愤恨不已。

  自家大人用膳时间都在同官员们说着正事,连好不容易养成的午睡习惯都丢弃在一边。

  但对着把这些白白占据了自家大人歇息时间的三五官员们,宋度咬牙切齿,气恼也无用。

  自家大人素来礼数周到,做不出将人赶出去的事情来。

  而容暮花了一个午前才将近日落下的朝政重新捡了起来,午后廷尉周成孔就和容暮待在书房里。

  这书房的门一闭便是整整两个时辰。

  等到外头薄弱的日光缓缓散了预热,容暮才堪堪收了紫毫笔。

  静静等着面前的纸页干透,容暮抿了手边还温着的热茶,淡然雅言:“该怎么做,本官已经都写下来了,周大人回去整理便可。”

  “如此周某便多谢丞相大人了。”

  这几日日日上朝被陛下责骂的周成孔连连恩谢,他掌管司法审判,每年年关将至陛下都严查,但没想到今年会严苛至此,原本漏下的郡县案刑都被翻了出来。

  饶是他控着廷尉之位多年,手段了得,他也抵不住陛下这般核探。

  周成孔鞠了一把泪,得了人救助,眼下容暮素来的冷淡在他眼里瞧来也是顶顶好的。

  小心将容暮递来的纸页折好塞进怀袖中,周成孔抬眼看着眼前波澜不惊的才俊,唇瓣上下抬阖,吐露了新的消息。

  “陛下最近选拔新人,治粟内史还有典客以下都升了不少人上来。”

  “年年如此了。”容暮颔首应下。

  否则年关之际怎的这么些官员殚心竭虑,就怕一年来的业绩不合了陛下的眼,届时被下辈顶替而去。

  “但也有空空得了官职的,比如周某底下就多设了一个奏谳掾。”

  奏谳掾主审判案件,主决疑狱,这官位可不算小了……

  “哦?那是谁被升了上来?”容暮眼底波澜微起。

  楚御衡所下决断素来有理有据,虽说他为君暴戾了些,但也不是昏了眼会随意给了封赏的人。

  那人必有过人之处,才会让楚御衡也破格提官。

  听容暮这么问,周成孔被陛下责备得多没脸,心里就愈发怨恨新来的奏谳掾,当下语气也略有怨气:“听说那人叫闻栗,那些沉寂已久的疑狱也出自他之手,被他翻了出来。”

  容暮手头的杯盏倏然扬起,本就不满七分的茶水居然荡出了盏口,生生濡湿了他桌上齐整的纸面。

  周成孔疑惑:“丞相大人这是?”

  “咳……无碍,是身子突然不爽利起来了。”容暮刻意微咳一声,很快将手上的杯盏搁置在案几之上,低头慢慢取了帕子擦拭了沾染茶水的指节。

  可嗓子骤然发痒,容暮顿首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看人咳红了脸,周成孔也不便打扰。

  便寒暄几句后,周成孔便告辞了去。四下悄然,等到再抬首时,容暮已经敛下了目中所有的惊颤。

  他也觉朝堂早该出了新人来,莫名想到之前在他这儿醉了酒的华淮音,容暮素手捻着有些发凉的杯盏,心里起了涟漪。

  武将式微,朝堂之上多些武将,可为何是闻栗……

  闻栗能力如何容暮并不清楚,他除了画像只见过闻栗一回,印象还停留在那次闻栗从楚御衡宫里出来后衣衫不整的模样。

  容肤似玉,颜近似妖。

  楚御衡当真是爱极了那人罢,否则不会将那要等官位一同赐给了他。

  不久,容暮的咳疾又发作了去,宋度在外头都能听见书房里头自家大人剧烈的咳嗽声,只得将人劝回榻上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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