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暮素来不拒绝别人的好意关心,当下微勾唇角:“微臣已经好多了。”
楚绡宓见他目光久驻在她旁边的案几上,忍不住噘着嘴气恼解释着:“那个是皇兄给闻栗留着的,也不知闻栗给皇兄下了什么药,这般宫宴都让外人参加。”
楚绡宓不喜闻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闻栗尚且还住在宫里时为人就招展,打小被宠着的楚绡宓自然不喜闻栗的做派。
可自家皇兄被狐狸精迷了眼,她怎么说皇兄都不在意,她心里还是中意容暮的,此刻这么说难免有自己的小心思在€€€€
如果有一天阿暮他和皇兄分开了……那她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但这话她不会当中说出来,在容暮跟前她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公主。
她有意挑拨,只可惜阿暮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还笑着夸案几上摆着的瓷盏好看。
楚御衡同闻栗过来时,容暮正和楚绡宓言笑晏晏。
老远看去,男子温润如玉,女子娇俏可人,二人亲昵的站在一处,可不是一处好风景。
闻栗不由叹道:“微臣还是头一回见公主殿下这般的笑意。”
楚御衡听在耳朵里,沉默不语,只是脚步倏然加快了些。
每年的宫宴都差不多的流程,歌舞升平,诗酒言欢,但今年多了闻栗的存在,容暮本就凌寒的面容更加端言,连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都消弥而去。
等到了献礼的环节,楚绡宓作为公主,头一个起身:“皇兄,皇妹准备了好久的弯弓,可花了不少银子清能工巧匠打造的呢!”
下一个被闻栗抢了先,容暮本就不急,但当下看着闻栗送出的礼,原本直挺的腰板微微发颤。
“这是微臣亲手雕琢的,陛下若不嫌弃,可否收下微臣的心意?”闻栗给楚御衡送的是一块玉佩。
可天子不言,说话的是楚绡宓。
容暮看得仔细,都能看见对做公主殿下翻起的白眼:“本宫还以为闻大人人长得俊秀,雕琢的手法必然也出奇,怎没想到这块玉配会如此……平平无奇?”
被人下了脸子,闻栗也不生气,眉眼之间还带着懒散的意蕴:“公主殿下见笑了,微臣头一回做这东西,手艺哪里能比得上能工巧匠,微臣为了雕琢这块玉佩,手还被划破了呢。”
楚御衡身边的小太监恭敬的将闻栗手上的玉佩传送到楚御衡面前,楚御衡面色上看不出喜恶,但言语轻缓:“你有心了。”
“陛下喜欢就佩上?”
把弄几番,楚御衡还是将其递给身旁的小宣子:“这般好东西,朕要仔细收着。”
而一旁的楚绡宓见此,咬着唇瓣不知道该怎么办,阿暮看到自家皇兄同闻栗亲近,心里肯定难过。
因为阿暮实在可怜,她可记着阿暮也给自家皇兄送了一面玉佩,雕工不出彩,但胜在玉料出众,但怎么比也比闻栗送给皇兄的这枚玉佩好。
容暮心里的确有些许的不痛快。
看着楚御衡摩挲着玉佩,容暮默然的眼中似乎有柔情,但又隔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但面上依旧波澜不兴,就像局外人一般。
现在亲眼看着闻栗同楚御衡亲昵的相处,他心里还是比想象中的更加难过。
真正胸口的阵阵闷痛袭来,像是有无数的小锥子刺着他的心,有声音从他漏了风的胸腔里刺激彼伏的喧嚣着。
当真是勘透自己的位置以后,每一回见着楚御衡都在用刀在心口割肉。
他本不打算参加今年的宫宴,若不是之前楚御衡亲自来他府上强迫他参加,他此刻应当还在丞相府里描摹画作,也见不着如此让人心口透凉的场面了。
是他想要的太多了,总是企图这十年的相伴可以让他在陛下心里留下一些位置,可最终认不清自己不过是暗淡的一块顽石,是陛下闲来时把玩几下,是陛下在心上人回来时就可搁置一边的东西罢了。
就像同样是玉,他的不知在何处,而闻栗的就被好好收着。
真是可惜。
如果以后有机会,他还想收回从塞北回来送给楚御衡的那面暖玉。
*
楚御衡还在同闻栗交涉,儿时的情谊让他同闻栗不免多说了几句。
夸耀了闻栗的用心,楚御衡随后寒沥沥的视线锁在白衣男子身上,从暗地里的觑了几眼变成明目张胆的打量。
其实他今日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容暮身上。
容暮的面骨打小就生得极佳,还有着别人没有的温雅味儿在;少时还掺杂几缕昂扬的少年气在,年纪大了就如潋滟秋意下的清寒深潭,整个人都拢在清冽的氛围下,同夜幕如出一辙的宁静。
容暮当下倾倒着小炉子的暖茶。
宫里派去的御医应该有几分手段,今日容暮的面色比之前他在丞相府里见到的好多了,就是不知容暮胸口的淤伤现在有没有好了些。
那一日见到容暮雪白胸膛上布着的一团淤血,他当时心疼至极,当晚回宫就派了御医要为他瞧治。
至于容暮埋怨他派人在丞相府里保护他,楚御衡思酌许久,还是没让人撤回来。
他只有这么一个容暮,不能发生意外。
即便容暮一言不发,但楚御衡今日见到可以容暮还是高兴居多。
他们鲜少会时隔这么多天不见。
而等容暮起身献礼的时候,面色也很一如既往的淡漠。
送上了一株年岁久远的野山参和一幅梅花图;药物珍贵,价值千金,梅花图工笔绝然,看得出是出自容暮自己的手。
但似乎少了些什么。
琢磨了许久,楚御衡一双鹰目微微瞪大,不可相信的意味荡在眸中。
今年没有了熟悉的手抄佛经!
第23章 留宿宫中
宫宴结束以后,闻栗先行离开,而楚御衡也不知去了哪里。
容暮无意窥探这二人去了何处,此刻他还被楚绡宓拉着说了许久的话。
只是今日坐着的时间有些久了,身子的疲倦催促着归府,容暮斟酌了一会儿,想把送给楚绡宓的礼送完就告辞离开:“天色不早了,微臣现在得回府了。”
“阿暮你今晚不留在宫里么,本宫还想着明日来找你下棋。”楚绡宓惊言,每年的宫宴结束阿暮都会住在宫里的。
“微臣府上还有事,留不得。”
楚绡宓鼓着腮,当下还揪着自己的华丽宫袍:“阿暮是因为皇兄和闻栗的事情,所以才疏远本宫的吗?”
“怎么会。”容暮笑笑,一手取出来怀袖中的书册,“其实微臣也给殿下也准备了礼物。”
“当真?”年年只有她皇兄会收到年礼,楚绡宓没想到今年他也有,“那送本宫什么,本宫可说了,不贵重本宫可不收。”
这都是玩笑话,不管容暮给她送什么,她都会欢愉收下。
容暮同楚绡宓交往不浅,相识几年也把她当妹妹看待,当下看她欣喜模样,心意不被辜负的容暮莞尔。
“是属下手抄的一份佛经,以期殿下来年多福。”
可容暮从怀袖中刚取出来的文书还没递送到女子手中,不远处的屏风陡然倒地,巨大的声响下,屏风的松木胎骨断裂开来,精致的紫檀和花梨框也破败了一路。
而屏风后头的伟岸男子紧紧抱着手中的木匣子,整个人拢在狂风暴雨的爆烈气息中,黝黑的鹰目死死盯着还噙着笑意的清绝男子。
“皇兄这是怎么了?”天子动怒,楚绡宓瑟缩了几下,想拦在容暮前头。
但容暮已将佛经交由她手中,还从她身旁走了出来对着明显动怒的皇兄拱手行礼,端得一副云淡风轻:“陛下,天色不早,微臣告退。”
“慢着。”楚御衡冷言,看着一旁的楚绡宓手里的书卷,“绡宓你退下。”
“皇兄!”
“朕说退下!€€”
楚绡你看着二人不对劲的氛围不愿离开,但抬头就见自家皇兄阴鹜着的脸,楚绡宓不情不愿地离开,走前还一步三回头担心着容暮。
容暮扬着笑意,示意她没事,楚绡宓这才离开。
楚御衡都看在眼里,心里的怒火翻滚的更旺盛。
从何时起,容暮对楚绡宓都比对他亲密,容暮今年送给楚绡宓的佛经本该是送给他的,而对楚绡宓说的那句“来年多福”也该是亲口对他说的。
环抱着木匣子,楚御衡不愿承认自己在醋味,更不愿从自己的妹妹那儿抢容暮准备好的佛经。
如今君王气质锋利,看人时直叫人噤若寒蝉,就连要给人送礼也是这般:“这是朕之前说要为你准备着的礼。”
容暮掀了掀眼皮子,不用仔细想就知里头放着的是什么。
年年都是如此,容暮用自己用心抄录的佛经换了楚御衡送他的桂花酿,然后二人起了醉意就厮混龙榻,久而久之,容暮看到楚御衡宫宴后抱着酒寻他,就不由身子发软。
酒是好酒,可他着实不喜。
容暮还躬着腰,执意离开:“微臣府上还有事。”
“你刚刚这般理由能骗得了绡宓,但骗不了朕。”
帝王偷听也丝毫不感羞耻。
容暮笑了:“可微臣现在饮不得酒,也的确体乏。”
喝不得酒是太医的叮嘱,身子乏了也不像骗人,因为容暮到了宴会后半场面色就凝白起来。
楚御衡看在眼里,也不介意他的抵触:“那你收着这酒,现在不喝就以后喝。这一份同之前的不一样,是朕亲手弄的。”
被塞进怀里的木匣子很重,毕竟是实打实的酒水,险些让容暮一口气没喘上来;但更让容暮惊讶恍惚的还是楚御衡刚才说的话。
这东西是楚御衡亲手做的。
若是以往他定然会欢欣,但楚御衡应当还同闻栗打得火热,即便这样还不放过他?
容暮接过这酒水的心沉重无比。
这就像一道枷锁狠狠的禁锢住了他的骨节,只要他还在宫里,还在灏京,他就逃离不出。
最后还是容暮还是没能回去。
楚御衡强硬地把人留在宫里,还让宋度也进宫陪他了。
看容暮终于离他近了些,楚御衡无端地心情就好了许多,在宫里也好,在宫里御医要什么药材就直接去取,而且那些没眼力劲儿的官员也寻不见人去折腾。
廷尉周成孔,以及太仆许€€那几人也早就被楚御衡暗自记在心里,容暮在丞相府养身子,哪里是去焦灼朝堂之事的。
但看容暮虚疲的模样,楚御衡当晚也没有动他,楚御衡打量了兀自喝药的男子许久。
那药汁光是闻着就苦口,难为阿暮面不改色的吞咽了下去了。
“朕让人给你寻些蜜饯来。”楚御衡微蹙着眉。
“不用了。”容暮一口饮尽了药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