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不配 第41章

  同过往舒俊矜贵的容暮南辕北辙,但别样的鲜活。

  楚御衡默默记在心里,记得死死的。

  只是今日他还有要事要同庙里的净德法师洽谈,只再多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容暮,楚御衡不舍地转身离开。

  同时他怕会忘,只等今日从庙里回宫,就将容暮这番样子在纸页上描摹下来。

  *

  看着楚御衡突然靠近,又突然离开,容暮吊在嗓子眼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旁的小和尚看容暮面色惨白,默默地扶着他的臂肘,怕他身形不稳;而等人消失在眼前,小和尚狐疑:“你没事吧?”

  “我没事……”

  容暮重重舒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好在只有楚御衡闯入庭院里。

  素来跟着楚御衡的小宣子并没有在楚御衡身边。

  容暮不知楚御衡抽什么风。

  看到他居然会是这副神色,莫非楚御衡这是把他当成幻象了……

  但到底心有余悸,容暮当下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院落。

  一旁不得回复的小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小心翼翼地守在容暮身边。

  等二人回到容暮屋里,容暮关好门窗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腰杆如松,但背后冒起细密的冷汗。

  小和尚看容暮关门关窗的一连串动作,不甚明白这人这是怎么了:“你是在住持的屋子里被住持吓到了,还是被突然闯到住持屋子里的男人吓到了?”

  毕竟那个时候黑衣男子怒目冷面,气势着实有些€€人。

  “没事,不过起得过早了罢了……”

  容暮嘴里紧出一抹笑,不想多说。

  但心里却暗自盘算着他之后恐怕不能在这庙里久住了。

  现在虽不知楚御衡何故这般异常,但只要楚御衡清醒过来,定会将他给捉回去。

  他要走,必须得走。

  极力压制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脉,容暮开始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

  梨花木匣子,银手镯,几件衣裳……

  看容暮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放在包裹里,一旁的小和尚满脸稀奇:“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也要搬出清泉寺吗?”

  容暮颔首:“马上就走。”

  “当真?”小和尚随声而应,耷拉着的眼皮子抬起,像是找到伙伴一般欢愉,“那我和你一起走!你等等我,我现在回去收拾点东西!”

  “那你快去。”容暮又催了催,“一定要快些。”

  他怕楚御衡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他就走不掉了。

  小和尚手脚很麻利,不过一刻钟,小和尚就带了大大的包裹过来。

  二人急急忙忙地下了山。

  好在小和尚知道一条山岭小道,当下倒是避开了原本下山的主道,也避开了山道戍守的侍卒。

  -

  另一头,尚且不知心中所念之人又一次离自己远去,楚御衡直步而去,去往净德法师的厢房。

  清泉寺里的净德法师在清泉寺里德高望重的存在,在整个灏京更是显名,早在吃顺上还未曾当权之际,这位净德法师就已开坛传戒、普度弟子,可惜清泉寺纵使历史久远,也因高远险拔的山势而鲜有香客。

  上山的路途太过险阻,足以隔离芸芸众生。

  但楚御衡这次来,就是为了容暮的事。

  虽然不舍,但楚御衡还极力将方才出现在眼前的容暮幻象驱除脑海。

  楚御衡吐出一口浊气后,推开净德法师的房门,看着蒲团上的净德法师,楚御衡面色稍微和缓了些。

  但也只有少许。

  “施主来早了。”

  面对楚御衡的威压,净德法师云淡风轻,敲木鱼时神色丝毫不变。

  “朕要你度一人……”

  “……好。”

  既然是庙里的净德法师,超度这等法事自然需要接下的。

  为替亡者业障消除,迅速离苦得乐,死者还需在中阴身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内进行超度;当下已商量好如何超度的法事,等净德法师看清楚御衡的脸,敲木鱼的手默然一停。

  这张脸同净德法师十多年前见到的那张脸略有相似之处,只是少了几分青涩,但面骨更加深邃俊朗。

  净德法师双目略显浑浊,只看了一眼楚御衡就移正了目光:“施主你还需三餐规时规量,否则容易暴脱亡阳而晕厥了去?”

  楚御衡双目陡然瞪大,一抹暗光流于眼底:“你怎知朕常会如此?”

  他今日的确尚未用早膳,撑着一口气就为上山,莫不是净德法师提及,他还不曾意识到此刻他已心悸大汗,隐约尤有头晕眼花的征兆。

  他有这毛病就连离他最近的容暮和楚绡宓都不知晓,一个荒山上的净德法师怎会知晓?

  若不是楚绡宓一直说这座山上的清泉寺历史久远,世间有心人才会去,他才不会来这边为阿暮求来生祈福之事。

  “老衲十多年前曾见过施主。”净德法师细细想来,原本断下的木鱼声又给续上了,“还是在灏京东城里,施主晕厥在路上,是老衲庙里的人救的施主。”

  “你可知欺君之罪该死!”

  楚御衡神情震恸,不相信净德法师的话。

  十多年前他的确孤身犯过晕眩倒在路边,当初有一道清朗少年围在他耳边,可他睁不开眼,只知那人身为温柔地拭去他脖颈处的热汗,还喂了他一块要紧的饴糖。

  那糖的味道,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随后还喂了水,不是普通的清水亦不是浓郁的茶汁,而是自带药草气味的水。

  这味道他一记就记了这么多年,可救他的明明是闻栗,现在怎会在净坛法师嘴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看样子还是庙里的僧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救施主的人确实是老衲庙里的人。”

  净德法师左手托持着木鱼,右手执木棰而停,又想起容暮来。

  当日容暮同他一同下山做法事,结束之余还是容暮发现大道正中有人晕厥,将人抬到凉亭里喂了糖和水,容暮才同他继续上路回庙里。

  他那时还夸容暮心存善念。

  因果循环皆有数,容暮来日必有福报。

  也不知如今容暮的福报到了没有……

  净德法师阖了眼,右手小木锤轻落,短促而清脆洪亮的木鱼声再次袭来。

  但净德法师没想到自己的一句问候,却让楚御衡满目霜寒。

  其实楚御衡原本还算冷静,在听净德法师又一次强调救他的人实际上是清泉寺的小僧时,楚御衡当即变了脸色。

  可他不信,闻栗怎会骗他,明明就是闻栗救的他,当初他在凉亭醒来睁眼见到的第一人也就是闻栗,脑海里勾勒的景象也一直是闻栗蹲在他身边为他拭汗,一直守着他,直到侍卫寻到了他。

  就因为闻栗当初萍水相逢的救助,他才会在当日给予闻栗那般的恩惠。

  现在有人告诉他那日救他的人其实不是闻栗……

  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楚御衡乏力自汗,攥紧了拳的同时眸中深意难解:“如此,那人现在可在庙里?朕要亲自感谢一番。”

  他还要亲自问问,可当真如此。

  节律木鱼声里,净德法师摇摇头:“他十多年前就已下山,入了俗世。”

  就算容暮此刻没下山,净德法师也不想容暮和眼前人相见。

  容暮的身世净德法师清楚,容暮是华家的小子,轻易不能和眼前人有所纠葛。

  但楚御衡以为净德法师的意思是当日救他的人是清泉寺里的和尚,十多年前就已经还俗了。

  十年光景,即便楚御衡当下想要把人给找出来,难度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楚御衡蹙眉,不自意地扯着掌心的布条。

  满室寂然,净坛法师知晓这人不信:“施主也不必怀疑老衲,当日午阳浓烈,施主倒地时声短息微,面€€神疲,晕厥后便被抬去凉亭,我等在那处还遇一少郎,约摸十岁光景,随后便托那少郎照顾施主。”

  随着净德法师的几句话,楚御衡的确对上了当日情景。

  如果净坛法师说得都是真的,那么净德法师口中的凉亭少郎应当就是闻栗,但给他喂水,擦拭他脖颈密汗的却不是闻栗……

  蓦然间,闻栗少时那双鹿眼出现在他脑海中,明明有着全然的信任,全然的爱慕。

  可闻栗却不曾同他提过这些……

  楚御衡额边青筋暴起,整个人如被阴云笼罩。

  -

  清泉寺不算明煌,但里头被打扫的极为洁净,各处尘埃不惹,这么一个久远的庭院,就因处在宏明山的最顶处而嫌少有人来往。

  这也是小宣子头一回来。

  而他刚从大雄宝殿过来。

  清泉寺的净德法师不多见外人,今日只见陛下一人,他便在大雄宝殿那儿等了一会儿。

  后来托付大雄宝殿的小僧办了些事后,小宣子就辗转来到净德法师的厢房外候着。

  昨夜帝王本在御书房里沉顿地批折子,公主殿下来了一回后,陛下就唤他进去做了些安排。

  这才有了他们今日出宫来清泉寺这么一遭行程。

  可清泉寺距离皇宫有好些距离,他们需起得早,披星戴露地就上山了;况且这寺庙山道崎岖,两旁荆棘丛生,即便是帝王上山,也寻不出轻松省力的法子。

  滑溜溜的裂纹石板路要一步一步地踏过,杂乱的荆棘丛也要小心翼翼得避开,有好几处山路骤然转道,荆棘突现,帝王避之不及脸上还因此留下划痕。

  小宣子俱一一看在眼里。

  他隐约猜到陛下为何要来这么荒凉的寺庙了。

  清泉寺所处山势最高,上山也最难,最考验香客赤诚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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