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温家小女又如何?”
€€€€“……自是比不上。”
€€€€慕襄往后靠了靠,带着几分闲散几分讥讽:“那敢问江卿,孤何至于此?”
€€€€江城气得吹胡子,眼睛瞪着慕襄一副说不出来话的样子。
€€€€慕襄将江舒岸评击得一无是处,既算不上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也比不上温家小女温英软,那慕襄是瞎了眼才会放着自荐的温家不要来羞辱江舒岸?
€€€€江城跪了下来,痛心疾首道:“臣知陛下与我江家心有隔阂,可也不该,不该讲气撒在一个弱女子身上……”
€€€€宋晋微蹙了眉头,他本是欲言又止,但见师禾从容地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轻一抿,便因看不懂师禾的态度又沉默下去。
€€€€慕襄像是在对待一小丑的独角戏,冷眼望着:“江卿是执意要将这个罪名强加在孤头上了?”
€€€€“非臣执意……”江城跪伏在地,朝慕襄行了个大礼,“只是舒岸死前在地上划下一字……”
€€€€慕襄侧眸问:“却有此事?”
€€€€尚喜为慕襄斟了一杯茶:“却有此事,但却没有完全书写出来……”
€€€€江城眼中含泪:“可那字却正是陛下名讳的一部分……”
€€€€慕襄的慕只写出了上半部分,艹日大,下半部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写完。
€€€€慕襄眼神冰冰凉凉:“刑部怎么说?”
€€€€尚喜低声道:“经检查,江尚书的侄女生前遭受过侮辱,身上无外伤,应是溺水而亡。”
€€€€江城被慕襄的眼神看得心惊,不知为何,他觉得慕襄的神态眸色越来越与国师靠近了。
€€€€从慕襄进门起就一直没说话的师禾总算开口:“陛下从宴会结束后,便一直和本座一起。”
€€€€江城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慕襄有没有碰过江舒岸他自然清楚,但更清楚他身中合欢散,若是一直和师禾在一块,那是怎么解得药性?
€€€€他差点出口吐出了疑问,却在看到宋晋警告的神色后心里一惊,低下头去。
€€€€而慕襄也垂了眸,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师禾的称呼€€€€陛下……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刑部尚书求见€€€€”
€€€€刑部尚书左天佑进殿跪拜:“见过陛下,臣将江舒岸尸体带回刑部再次深入检查,发现该女口中几乎没有泥沙存在……”
€€€€江城一怔:“你什么意思?”
€€€€左天佑看都没看他,神情冷漠:“口中没有泥沙,意味着江舒岸落水之前就已昏迷或死亡。”
€€€€江城怒急,还带着一丝心慌:“你放屁!”
€€€€慕襄问尚喜:“你没派人看着她?”
€€€€尚喜回道:“奴才确实找了人,陛下见过,是上次新收的小徒弟小雨子,可他中途就被江尚书家中幼子叫走,他实在是……”
€€€€尚喜顿了顿:“小雨子已在殿外跪着请罪了。”
€€€€江城惊怒道:“狗奴才乱说什么?哪来的人看守,我儿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殿中四双了然的眸色心里猛得一跳。
€€€€他说漏嘴了。
€€€€唯一的当事人已经死了,他怎么知道没人看守的?
€€€€慕襄站起身,走到江城面前俯视着他:“同样的伎俩用上两次就没多大意思了。”
€€€€“……臣不懂陛下的意思。”
€€€€“那双被砍掉的脚,原来江卿还没见过吗?”慕襄指的是宫变第二天,他代为上朝那日清晨遇见的前来服侍他,却脚滑贴进慕襄怀里的那位宫女。
€€€€后来他发挥暴君本色,道这双脚这边无用便砍了吧。
€€€€该宫女在宫变当日,还曾受命于江城试图去偷遗诏,却没能成功。
€€€€江城这才明白自己小看了慕襄,可若不是掌握了绝大部分势力情报,慕襄又怎么能这么快坐上皇位?
€€€€慕襄悠悠一叹,走到桌边拿起毛笔书写着什么:“江卿和弟弟关系很是不错,却残害他女儿至如此地步,于心何忍?”
€€€€江城脸色晦败:“臣绝不曾做过此事,还望陛下明察。”
€€€€“哦?”慕襄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缓缓道:“那就是令郎个人所为?”
€€€€江城猛得抬头:“小儿绝无这般胆量!”
€€€€慕襄将刚刚写好两字的宣纸展开在江城面前:“江卿觉得孤的笔迹如何?”
€€€€在场除慕襄之外的五个人都看向了这张宣纸,上面写着一个人名€€€€张莫。
€€€€慕襄的字写得普通,因从小没有条件也没有老师加以教导的缘故,在一众才华横溢的皇家子弟中算不得突出,但却让江城脸上的汗液滚滚滑落。
€€€€张莫是他小儿子身边其中一名护卫的名字,也是害死江舒岸的真凶。
€€€€原本的目的便是要以江舒岸的死去栽赃慕襄,就算不能栽赃慕襄自己做的,也能说他是因和江家不合,从而找人去侮辱了江家女儿以泄愤恨。
€€€€这不是一个多机智的决策,但在侮辱女子贞洁、哪怕摸了一下手都可浸猪笼的襄国格外好用。
€€€€届时再多加宣传,新帝是一个连无辜臣女都能下手的暴君,不用太久,慕襄便会民心尽失。
€€€€这个计策漏洞很多,江城的目的也不是要朝臣相信。
€€€€他最没想到的是,丞相宋晋和国师一个都没帮他。
€€€€宋晋长叹一声:“既然事已解决,臣先告退。”
€€€€慕襄望着他的背影,朝江城道:“江卿以为自己是如何能活到今天的?”
€€€€江城:“……”
€€€€他本是前太子慕钰一派,还是母家,但却一直到慕襄登基都没动他,便天真以为是自己家大业大,新皇势薄,不敢轻易妄为。
€€€€慕襄道:“若不是许诺丞相暂不动江家,江卿以为今日京城还能有江姓?”
€€€€江城脸色煞白,嗫喏不语。
€€€€“不过江卿还是安分点好。”慕襄坐回原位,“孤暂时不动江家,不代表孤不能动你。”
€€€€这一道交锋来回以江城惨败告终,被人“请”下去时还死死盯着师禾的方向,不明白他和宋晋为何都变节得如此轻易。
€€€€慕襄给出通告:“工部尚书江城身受寒疾,将于家中休养一月。”
€€€€江城背影一颤:“臣领命。”
€€€€慕襄在江城即将踏出门槛时又道,“江家若是这么操心家中宫女素养,下次不妨直接把嫡出送来。”
€€€€皇城之中的宫女,江家至少埋入了数以百计的棋子,其中大半是趁着宫变混乱之时趁机渗透进来的。
€€€€许久不曾说话的师禾突然道:“殿下今日颇有帝王之威。”
€€€€慕襄:“……”
€€€€这算夸奖还是羞辱?他从入殿开始,头一回对上师禾波澜不惊的眸子,完全看不出他的本意。
€€€€“不过殿下这字却有些差强人意。”师禾起身准备离去,“殿下若是想学,可来未央宫。”
€€€€“……”慕襄有些不爽,“国师已经护了江城两次,孤不希望再有下次。”
€€€€第一次是登基当日,江城在祭台上突然出声,是为对先祖的不敬,若真要问罪可有的说了,但却被师禾先请了出去。
€€€€第二次便是刚刚,师禾直接打断了江城继续栽赃慕襄的计划,道他们先前一直在一块……
€€€€慕襄本是想让江城把话说说完,再一次性打完江城的脸,刚好工部尚书这个位置也可以换人了。
€€€€师禾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慕襄更不爽了,目光阴沉地盯着师禾,见他没打算搭理自己,半晌才道:“孤明日再去。”
€€€€师禾脚步微顿,嗯了声。
第11章
€€€€今夜下了一场大雨,一如宫变那日,将皇城洗刷得干干净净。
€€€€慕襄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被雨水打得极其蔫吧的花丛,默然不语。
€€€€夜色已深,只有烛火独自燃烧,凉意顺着皮肤攀岩一直渗入骨子里。
€€€€“陛下,该歇息了。”尚喜恭谨地劝道。
€€€€慕襄点点头,回到塌前,宫女低垂着眼帮他褪去衣衫,再规矩退下。
€€€€他突然唤道:“尚喜。”
€€€€尚喜一愣:“奴才在呢。”
€€€€慕襄:“孤若记得没错,你今年二十有三了?”
€€€€尚喜:“……正是。”
€€€€慕襄意有所指道:“若是寻常男儿,怕是早有妻妾环身,儿女双全了。”
€€€€尚喜面相不错,属于俊秀样貌,若是生在好一点的家庭,怕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
€€€€“……”尚喜不知道慕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斟酌着回答,“在遇到陛下之前,奴才也曾向往过,可如今能够伺候陛下,便是奴才最大的福分。”
€€€€慕襄侧躺在塌上,和尚喜隔着一个薄薄的屏风:“你当真觉得伺候我是福分?”
€€€€“陛下宽仁,能伴在身边伺候自然是奴才的福分……”
€€€€慕襄眼里闪过一丝古怪,他倒是没想到,第一位称他宽仁的会是一个奴才。
€€€€尚喜顿了顿,又道:“何况若是没有陛下,奴才如今怕还不知道在哪个阴沟沟里苟延残喘呢。”
€€€€别看尚喜现在一副卑恭的样子,但慕襄心里清楚,他们其实是一种人。
€€€€第一次见面时,尚喜还不是慕淮河身边的贴身太监,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谁都能在他脸上踩上一脚。
€€€€恰逢那日他被人堵在假山后欺辱,慕襄略施小计将他救了下来。
€€€€之所以救他也并非见他可怜,而是因为他被羞辱时眉眼里中藏匿的沉寂与狠戾。
€€€€后来两人便少有交流,只是慕襄时常听到风声,当时的太监总管收了一个干儿子,极其宠爱,还给对方随着自己的姓氏取名为尚喜。
€€€€再后来,慕襄已经开始计划着要动朝局时,又听闻前太监总管离世,其干儿子尚喜备受皇帝信任,成功晋升为新一任太监总管。
€€€€再后面的事便是顺理成章,即便先帝慕淮河对尚喜不错,他也依旧为了慕襄当初随手的救命之恩,毫不留情地给先帝下了长达两月的慢性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