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村里的年轻小伙们立马喜形于色。
“定是小九公子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句,呼啦啦的,一群人兴高采烈的奔向关衍家。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从马车上下来的根本不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小九公子,而是高大俊朗的男人!
关衍刚下车就对上一双双盛满激动渴望却在看清他的瞬间化为失望沮丧的眼,不由皱起眉头。
“唉,原来是关大哥啊……”麻子脸年轻人不死心的盯着阿大问,“喂,你们家少爷呢?”
阿大眼神也没给他一个,对关衍抱了抱拳:“公子即已安全到家,那小的就回去同少爷复命了。”
关衍喉结滚了滚:“多谢你。”
此时此刻,他终于不得不相信阿大是奉了顾九渊的命令护送他回来。
……他做出那样不要脸的事,可少年还是保全了他该有的脸面。
阿大摆摆手:“奉命行事而已。”
他其实不太明白教主的意思。说是让他护送吧,可赶车的老伯原就不是什么普通车夫,至少在遇上一般山贼流寇时,车夫足以保证关衍公子的安全。
他觉得他的用处或许只是帮教主递个东西罢了。
想到这里,阿大从马上把顾九渊命他转交的金子和药材等搬下来。
“这些是少爷让我带过来给关衍公子您的,公子请收好。”
“这……”关衍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想收下顾九渊的任何东西,可阿大只是奉命行事,如果他拒绝只会让阿大难为。
围观的村人交头接耳,看向关衍的目光有羡慕的有妒忌的也有不甘心的。阿大扫了众人一眼,用带着敲打意味的语气道:“关衍公子您太客气了。您对我们家少爷的大恩大德岂是这些俗物能衡量的?少爷他不善言辞,只能借此聊表心意,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众目睽睽下,关衍根本无法拂了顾九渊面子,只能无奈的道了句:“有劳。”
阿大这才满意的提醒他:“上回小的奉少爷之命给关衍公子您带话,恰好您不在,小的便把少爷让我交给您的东西托你们村村长保管,关衍公子您记得找村长把东西要回来,否则少爷会不高兴的。”
关衍一愣,随即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那次命令阿大给他传话和送东西的人是小九!
拳头不自觉握紧,关衍哑声道:“我晓得的,我待会就去找村长。”
阿大翻身上马:“那小的就告辞了,公子多保重!”
“保重。”
目送阿大远去,关衍把目光挪到地上摆放着的两个箱子上,心里十分抗拒把箱子搬回家。
他不愿意搬动,那些年轻小伙可是千万个乐意的,当即有两个年轻人上前把箱子抱起来,催促他:“关大哥,快开门呀!”
正说着,两年轻人动作一顿,狐疑的低头看箱子,同时心里纳闷:这都装着什么?咋像砖头一样沉?
关衍看着他们迟滞的动作,脸色有些难看。
“唉,关衍你可算回来了!”
村长的声音远远传来,关衍回头一看,只见村长带着他的小儿子正急急往这边赶。
“村长。”
村长上下打量关衍一遍,拍拍他肩膀,神情有些激动:“回来就好!”
“嗯。”关衍淡淡的应了声。他身心俱疲,没有太多交谈的欲-望。
村长把带来的包袱还给关衍,正色道:“这是小九公子家的下人带过来给你的,老朽并未动过,现在物归原主了!”
关衍自是相信村长人品的,眼带感激的道了谢:“多谢村长。”
村长像是卸下什么包袱重担似的长出一口气,也不追问关衍离开村子后如何,而是道:“你久不归家,我便做主找人帮你收了地里的谷子。可这眼看就到中秋了,还不见你人,老朽正苦恼着是不是得找人帮你种地你就回来了!”
“赶紧的,你这两日把秧苗给插上,不然就晚了!”
“还有,你地里的那些谷子在我家放着,得空搬回去!”
“唉,好。”关衍心中动容,缓声应下。
瞥了圈酸溜溜的盯着关衍手中包袱的后生们,村长板着脸道:“你们也别围在这了,关衍刚回来一大堆活等着干,可没空管你们,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村长你真€€嗦!”
“我们是想来看小九公子,又不是看关大哥!”
年轻人们抱怨了两句,最终还是散开了。
关衍松了一口气,走进屋门后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袱。里头装着的竟是五块白花花的银锭和一些碎银,还有一大一小两只已经干枯发黄的草蚱蜢。
关衍瞳仁一颤,数了数银子,不多不少,正好是他带小九去回春堂看病花费的八十八两!
关衍忍不住鼻子发酸:“小九……”
你是要告诉我你回家去治好病再来找我吗?
男人捏着那对草蚱蜢默默看了半晌,眨了眨热涨的双眼,深呼吸一口气转身把那两个箱子打开。
橙黄的光芒倾泻而出,极其刺眼,关衍只觉得被人兜头倒了一桶冰水,从头凉到脚,满腔温软皆被无情的现实冰冻粉碎。
“本座的恩人明日就要离开,本座无以为报,只好送上金子和美人聊表谢意。”
少年讥嘲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关衍面色惨白的捂着胸口,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动作缓慢的环视屋里,昔日看着他眉眼带笑目光灼热的少年的虚影全被面覆半张青鬼獠牙面具,露出一截如玉洁白的下颚,薄唇轻抿,显得尤为疏离高冷的神隐教教主取代。
身上的热血一点一点冷却。
过了许久,关衍蜷了下手指,面无表情的把箱子里的药材和丹药拿出来。
药材自不必说,都是给他补气血的,而丹药很可能是出自柳长老之手给他养内伤的,至于金子,当然是报答他的收留之情的!
自此,他们算是两清了。
默默把东西收拾好,关衍如无事人一样开始打扫家里。
村长说得很对,他有一大堆活等着干,哪有闲暇功夫去想其他呢?
关衍回来了,水沟村村人都沸腾起来,话里话外都是关衍好心有好报,得了不少好处,此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意思。
不是没人眼红,可当初阿大一拳头崩掉癞子几颗牙,一脚踩在半死不活的癞子身上肃声警告他管住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们只敢阴阳怪气的议论关衍飞黄腾达会不会娶个娇妻纳个美妾,还是真去找个身娇体软的貌美清倌一起过活。
他们不敢编排小九少爷,但不代表不敢编排关衍。癞子那会讲得有鼻子有眼的,许多人都是信了的!
在村人们的热切关注下,关衍还是住在这老破房子里,衣着打扮没什么改变,每日下地劳作偶尔上山采药,时不时拒绝媒人的说亲,竟还是和以前一样!
从关衍嘴里问不到关于小九公子半点消息,正准备指责关衍富贵后就翻脸不认人的年轻小伙们愣住了。
不是说男人有钱容易变坏?怎么关衍一点都没变?
村人们看不出来,可关衍自己知道,他还是变了的。
那一晚,趁着月色,他粗糙的指尖划过‘我喜欢你,等我回来’这几个字,然后把所有金银、连同那对草蚱蜢等,深深埋在桂树地下。随之埋葬的还有他不曾回应少年直白浓烈的喜爱的那份心动。
同时,他那颗曾因单纯动人的少年而变得温软鲜活的心再次筑起壁垒,无人能再窥其心思。
这些改变不过是在桂花一夜飘香间。
米粒大小的嫩黄色花苞挤挤攘攘的俏立在枝头,秋风卷着淡雅的花香送进千家万户,告诉人们中秋佳节将至。
在普通人欢喜的准备着中秋过节一应物品时,江湖之人亦在急切激动的准备前往天绝峰一睹神隐教教主的无双风采。
无数男女为即将见到仰慕之人而欢呼雀跃,可他们的教主在听完阿大复命后陷入了沉思。
失忆的他那时候到底让阿大带了什么给关衍?
还有他当时放在床头被当做宝贝一样小心珍藏在匣子里的衣裳又是怎么回事?
看尺寸是他的衣衫,但……一件衣衫有必要这么宝贝?
除非……
想到那个可能性,顾九渊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强迫了男人不但,还逼着他给他缝制衣衫?
失忆的他到底怎么回事?!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教主他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
抱臂倚在朱漆柱子上的玄衣护法难得率先开口发问。
“哪不对劲?”右边脸颊鼓起一个小包说话含糊的娃娃脸少年紧张的盯着刚摸到的牌,他把牌合拢在手心小心翼翼的翻开。在看清牌面的瞬间,他眼睛豁然放光,面色急剧涨红,激动的把牌一丢,兴奋大叫,“我胡了!”
“咯拉”一声咬碎嘴里的糖,娃娃脸少年用力把跟前直立竖放的其余牌一摊,兴高采烈的冲对面三个同僚伸手:“给钱给钱!”
艳丽的指甲戳到他额上,面色阴沉的美艳女子苦大仇深的盯着他:“说!你是不是出千了!”
娃娃脸少年一愣,把嘴里的糖咬得咔咔作响,他对上美艳女子杀气腾腾的杏眸,乖巧一笑:“姐姐,我怎么可能出千呢?我只是时来运转呀!”
当初他们四个人一起外出寻找教主,没想居然是向来逢赌必输手气差到极点的他给找着了!
这不是时来运转是什么?!
他心里一琢磨,回来后当即找人赌了几把,果然运气大发,赢多输少!
手持折扇轻摇的白面书生愁眉苦脸的叹息一声,把输掉的银子推出去,“不玩了,再输我就得去城里的书铺抄书了。”
吴长老此人的特殊癖好,爱做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打扮,亦爱做读书人做的事,尤其是穷苦出生的读书人惯会做的事€€€€抄书。别人给书铺抄书大多是为了方便看书和赚取生活费,他则是单纯的喜爱抄书!
娃娃脸少年眉开眼笑的把银子揣兜里:“那可好呀,吴秀才你一手柳体写得炉火纯青,哪个书铺老板不爱你抄的书?都上赶着请你去!你抄一回书可比别人一个月赚得都多!银子我先借你,再来一局呗!”
“来!”一块银锭被重重砸到桌上,美艳女子眯起眼,咬牙切齿道:“老娘我就不信邪了!”
准财主老爷款的中年男人也笑呵呵地摸出银子:“少年人莫猖狂,不到最后鹿死谁手都未可知!”
于是,神情戒备的四人相互扫视了眼,推牌重洗。
洗牌的摩擦声擦啦擦啦的涌进耳里,护法额角青筋抽动,狭长的黑眸愈来愈阴冷,最后他忍无可忍的抽出手中双剑!
“砰”的一声,整张桌子被他劈炸开!
飞快抽回摸牌的手的美艳女子狠狠瞪他:“真粗鲁!”
刀尖直指女子秀挺的鼻尖,护法冷冷的再次重复了遍他刚才说的话:“教主他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