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兵马。
三十万。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金林给淹了。
兵部侍郎说镇国府,句句不离这三十万,明面上顾忌镇国府如何立规矩,内里想让周崇收拾收拾拥兵自重、功高盖主的镇国府。
傅骁玉嘴角笑意微敛,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只高仰着头,盯紧那高座之人。
若是......便就当乐乐的一腔热血,通通喂了狗。
周崇吃了一肚子的枇杷,总算是让空虚的肚子,不那么焦躁不安。
“南岸如今情况如何?”
许弋江上前一步,说道:“徐州离南岸最近,传消息过来,商家自发收集了余粮,送去南岸用作军饷。如今南岸虽然态势平稳,却依旧折腾得南岸百姓难以生活。”
“镇国将军年纪大了......”周崇点点头,轻声说着,“文乐在金林闲着也没事儿做,传朕旨意,让文乐前往南岸,早些把南岸的事儿定下来。”
傅骁玉紧拧着眉,刚想说什么,就听周崇补了一句:“傅祭酒随军。”
傅骁玉瞪大眼,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掀开衣摆跪拜,道:“臣谢过皇上!”
兵部侍郎见着态势,上前半步,说道:“皇上!”
周崇扫他一眼,说:“倒是忘了你。侍郎如此惦记军令,想必对军中生活向往得紧。南岸是有些远了,不过守卫军倒是还沿用边关的教练法子,侍郎也一并去练练身子,待到三月之后,作好《军中规矩修改鉴令》一书再回来。”
三个月?
兵部侍郎眼前一黑,这是要了他的命吧。
朝上的事儿,盛夏早早地传了消息回来。
文乐早就对除去他与傅骁玉,一个人都没有的镇国府绝望了,一听要去南岸,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自己抱着包袱就去收拾了。倒是马骋忙前忙后地一通采办,还得喊人照顾着家中。
下了朝,傅骁玉国子监都没去,提着衣摆从外回来,刚推开门就被扑过来的文乐抱着转了一圈。
“走吧,咱们去南岸团圆......不、不是,是去抗击倭寇。”文乐捂着嘴,把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瞪圆了眼睛看傅骁玉。
傅骁玉失笑,说:“不过一个时辰功夫,你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文乐连忙点头,说:“对,大毛毛也吃饱了,咱们这就走吧?”
“不去宫中谢恩?”
“我与殿下的关系,哪儿还用得着谢恩。”文乐说着,拉着他进屋,就要脱他官服。
傅骁玉失笑,乖顺地抬手抬脚,让文乐给自己换上轻便的衣物,说:“你生平头一次这般急切脱我衣服,竟不是为了床上的那点事儿。”
文乐动作微顿,戳了戳傅骁玉的薄唇,说:“这种话在房中说得,等后头去了南岸,你可得管好自己的嘴,莫让爹听到了。”
“怕爹知道了,发火?”
“怕爹知道了,与你一齐嘴巴不把门,惹娘亲恼火!”
南岸情况远不如金林那边知晓得严重,就是让文长征一个人在前头疲惫。
镇国将军来了南岸就安心养老,把十万士兵丢给他,自己一天天地在府中遛鸟种花,到天气好的时候,便拉着老夫人的手,去那市集上逛上一圈。
又是赶集的日子,镇国将军起了个大早,拿护膝裹住自己的右腿,动弹动弹后,收拾妥当出了院宅。
老夫人在院中修剪花草,一束茉莉悄无声息地开出了花苞,闻着有淡淡的清香味。
镇国将军推开门走到跟前来,细嗅了一番,说:“这,泡茶倒是好喝。”
老夫人气恼,抬腿便往他脚上踩,说:“大老粗一个。”
靳允与紫琳在旁边捂着嘴笑,让镇国将军闹了个没脸。
街道热闹非凡,南岸边上的战事频发,也挡不住百姓们生活的热情。家家户户摆摊,摊子底下放着烧火棍和小匕首,若是瞧见了有人不对,便喊来守城军,一抓一个准。
镇国将军走在最前,手里拿着一个茉莉花做的荷包,满手的清香。
他一路看一路走,下意识地看每个人的动作。走路轻便的,便是有些功夫底子的。眼神浑浊,一身胭脂气的,便是昨日胡闹一晚的结果。
赶集的老伯手里提着一个竹篮,老妇人揽着他的手走路,手里还有一新买的木簪子,瞧着不是什么精细的雕刻,却让老夫人脸上的笑纹越发明显。
镇国将军怔神,微微放慢了步子,等到老夫人走到自己身旁时,生硬地将她的手挽到自己胳膊上。
前方吵闹,靳允来了镇国府,憋久了的孩子气也一并发了出来,拉着紫琳的手上前几步瞧热闹。
有人卖身葬母,周边挤挤嚷嚷,喜爱那女人的美色,商讨着出多少钱。
紫琳微微皱眉,退后半步,总觉得这些商讨着出多少钱的人,如同在摊贩上买卖猪肉一般。
也是,谁会在乎猪肉想什么?
跪着的女子脸色依旧惨白,表情戚戚,并不在乎别人在说什么。
“我出一两。”
“一两?买棺材都不够呢!”
“二两!小娘子跟我回家吧!”
“才二两也好意思跟爷抢人,我四两,买断了,如何?”
“我出十两。”
此话一说,场面安静了一瞬,众人目光往后一抬,只见一个不足人腰高的小娃说着。
“哪儿来的小娃,毛都没长齐呢就知道给自己找媳妇儿了?”
靳允抿着唇,从自己的小布兜里翻来翻去,总算是找到十两雪花银,上前递给那美娇娘,说:“银子我出了。你安葬之后,若是无处可去,可来城中傅家钱柜处找活儿,工钱抵这十两,没有利息。”
“傅家?你一小儿能做傅家的主?”
“为何不能?”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疲惫也没能让他的容貌折损半分,他打开扇子,遮住这南岸炎炎的太阳,说道,“我傅家的义子,自是能做傅家的主。”
靳允眼睛一亮,也不管那美娇娘的事儿了,上前半步,克制地作揖,说道:“义父。”
还未得到回答,就被一人抱了起来,高举着闹他。
靳允吓得搂紧了那人的肩膀,被逗得直锤他肩头讨饶。
文乐抱紧他,看向那人群中跪坐的美娇娘,说:“如何?”
美娇娘粲然一笑,跪直之后,对着他们拜谢,道:“还望恩人指路,傅家钱柜何处?”
回家路上,靳允拉着文乐的手走在最前,一路叭叭叭地说着这些日子在南岸认识了哪些朋友,吃到了什么新奇的吃食。紫琳时不时地帮他补充一句,三人说到好笑的,捂着嘴乐,还不敢太大声。
走在后头的镇国将军打量着傅骁玉,说:“去往金林之时,乐儿满是戾色,让我和文钺教坏了。如今回到了这般模样,还要谢谢小友的帮助。”
傅骁玉不敢居功,说道:“祖君唤我骁玉就行,姻亲关系,不讲虚礼。”
镇国将军让他的话一噎,抬手往他肩头一拍,说:“我当初说的可是假婚,小友以假乱真,还不让我发发脾气?”
傅骁玉的肩头一痛,道:“此事乐乐早已知晓,情之所至难以斩断,便也假戏真做了。将军恼火也属人之常情,可别让乐乐瞧见,心爱之人与仰慕之人,他年纪小,尚不能抉择。”
文乐回头一看,见两人面面相觑,说道:“你们怎么了?”
镇国将军和傅骁玉猛地顿下脚步,异口同声地说:“没什么。”
文乐:“......”?
作者有话说:
番外可点梗哦,酌情安排。
还有两章完结!嘻嘻!
第155章 发菜蚬子羹
修整了一日,文乐便与傅骁玉去了文长征那儿。
南岸情况并不危急,镇国将军都对着打一日休两日的情况有些愣神,抓着文长征问:“你这是要养兵造反啊?”
文长征带着一脸深意地摇头,说:“我想最后再试他一次。”
试谁?
文长征没说。
权峤感染了风寒,病恹恹的,没了往日的爽快。文长征也急得嘴角长了好几个白泡,去往兵营又火急火燎地回帐篷,生怕权峤出半点岔子。
得知文乐前来,文长征乐疯了,早早地等在兵营外头,见他与傅骁玉一前一后过来,扔过去一个物件儿,说:“既皇上相信你,这便随你处置。”
说完便钻进了帐篷之中。
文乐愣愣地抓着那物件儿看,竟是南岸文家军的虎符。
傅骁玉:“......”你们文家人指定有点什么大病。
此番闹事,倭寇与附近海岛上的蛊人勾结,势必要在南朝挖出一点半点的血肉出来。
文乐上任,手握虎符,无人敢与他争辩。
海事图绘制得十分精细,文乐扫了一眼,牢牢地记在脑中,说道:“兵分两路。只守不攻无用,文家军长期受制,也不利于军心。初夏快来了,雨水丰盈,伴随着飓风,他们生活在海边,知晓这飓风威力,不敢在这会儿上前,得不偿失。”
“少将军有何计谋?”
文乐勾唇一笑,说:“对付匈奴,便要使一些计谋,因为对方人马众多,能力出众。对付倭寇则不需要这般费劲儿,守城的士兵做好自己该做的,空出的兵马以四百人为一船,咱们出征,不将倭寇尽数丢进海中让恶鲨啃骨剥皮,我文乐的名字,倒着写。”
文长征长期守城,又顾念南岸,自然不敢强攻。士兵将领们都憋屈得厉害,有了文乐的话,将领们面面相觑,将杯子中的茶水作酒入了肚子,摔了那碗,喊道€€€€
“谨遵少将军之命!”
收拾整理了大半个月,海船总算是收拾妥当了。
靳允站在城墙之上,瞧着那些海船,问道:“义父,你也要一同前去吗?”
傅骁玉点头,说:“嗯,夫妻同心。”
靳允按下心中的忧思,握紧了袖子。
傅骁玉半蹲下,将靳允被风吹乱的发往后扒拉,说:“允儿可是担忧?”
“嗯。”
“若义父如今只是一介平民,重新去春闱考试,允儿可会觉得义父拿不了头筹?”
“自然不会!”
傅骁玉笑笑,说:“既是如此,允儿便不应该担忧。你那个义父的名号,倭寇没一个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