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与傅骁玉下了船,听到一声闷雷,吓得文乐一缩脖子,与那小狗似的,可爱至极。
奋战了这么长的时日,文乐也疲惫得很,身上细小伤口不断,包扎都包扎不过来。
傅骁玉只好替他洗了澡,让他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自己拿一药盒,慢悠悠地替他上药。
外头狂风大作,像是天神在发怒。
老夫人惦记的花草让奴仆早早地收进了院子,平日里盈满花草香气的院子,如今空落落的,只有些野草还挺立着。
外头有人敲门,傅骁玉合上帐子,起身开门。
权峤和文长征站在门外,打着一把伞,衣衫都让被风吹得乱飘的雨打湿。
“爹、娘,请进。”
木屏风上头画着美人图,权峤仔细看了一会儿,问:“乐乐睡了?”
“嗯,没安生休息过,回来倒头就睡,头发都还湿着呢。”傅骁玉说着,亲手烹了茶,放到文长征手边。
权峤走到桌前,惊喜地笑了下,说:“苦丁茶?”
傅骁玉点头,说:“我听人说过南边儿有一茶庄,有自家特有的杀青手法,出的苦丁茶味道苦,回甘长。上回娘说如今不喜欢喝清甜口的,傅家商队行商之时,我便让他们多方打听,总算是买到了掌柜亲自炒的苦丁茶。娘喝着可喜欢?”
权峤笑笑,说:“你这般有心,便是白开水,我也喜欢。”
两人相谈十分融洽,文长征看看权峤又看看傅骁玉,端着苦丁茶牛饮一口,忍不住皱起了一张脸。
真他娘的苦。
文长征连着吃了两块松子糖,说道:“爹膝盖不行了,娘也喜欢这南岸的天气,我与峤儿商量了下,后头将爹娘送去陆洲、徐州,周边都游玩一番。你与乐乐是如何打算?”
文钺远在天边,边关离不得他,他也离不得边关。
但剩下的家人,祖君老夫人,还有爹娘都在南岸,按理说文乐应当也留在这儿。
可傅骁玉到底是南朝二品官员,国子监的活计离了他也不行。他倒是想跟着在南岸每天晒晒太阳看看书,那周崇也得愿意放他这一员大将走才行。
难道又要分离?
傅骁玉还未说话,那屏风里头就有人搭腔了,说道:“我与不磷等这飓风过了便回金林。”
穿衣的声音很小,里里外外裹好了,文乐才从里屋出来,嫌茶壶里的水太烫,解不了他的渴,便端着傅骁玉的茶杯喝了一口,随即皱起了一张脸,和文长征一模一样。
真他娘的苦。
文长征挑眉,将剩下的松子糖丢给文乐,说:“你想清楚了?”
文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说:“想清楚了。我自小就离开家,在祖君那儿生活,哥哥照顾着我,将领们也乐意带我玩。可惜还没享受太久,又得回金林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家境殷实,我也没受过什么大罪,就是没安安生生过过一段日子。这种日子我知道多难受......现在有不磷了,我不能再让他也受这种苦。”
文乐说着,见傅骁玉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对方的手也有老茧,不像自己的在虎口处,而是在指尖,那是长期攥笔、弹琴留下的茧子。
神童傅骁玉,堪当大用。文帝平庸,周崇却是一顶一的圣明,他的抱负,应当可以实现。
最热的一阵,文乐与傅骁玉一同回了金林,带着金林那十万军马。
周崇不怀疑,是与文乐有情义在。文乐不让周崇怀疑,也是与他有情义在。
感情你来我往,总要互相为对方着想,这才能持续。
金林难得这般热闹,文乐骑着大毛毛,往天上看去,好些孔明灯翻飞,红彤彤的,比那明亮的星还要耀眼。
兵马安置,傅骁玉回宫述职,文乐将大毛毛拴在树上,自己空着手四处走。
“那姓岳的又在投壶?这都投了一上午了都没投进呢,还不认命?”
“要我说啊,就是上天都不让他与那汝言姑娘在一起!”
“听说汝言姑娘家里也不同意,本来嘛,姓岳的就是一个穷书生,汝言姑娘可是一顶一的才女,与公主都交好呢,轮得到他?”
“那他投壶投一上午了?”
“姑娘他爹说了,要求娶汝言可以,七夕佳节,羽毛入壶,汝言择良辰吉日风光大嫁,与岳家永结同好。”
“羽毛?玉石、荷包都投不进了,羽毛如何能行?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
前方讨论的人太多了,文乐探头探脑的,啥也都瞧不见,干脆飞身上了酒楼,偷了人家一壶好酒,看着那护城河边的男子不断投壶。
投了一个上午,那男子衣衫背后已经被汗浸湿,周边挤挤嚷嚷围了不少的人,就等着看他笑话。
“别投了,投不进的。”
“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你与汝言姑娘再情深,能大过天去?”
男子喘着粗气,伸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臂,低声道:“七夕结束还有小半日呢......”
文乐托着腮帮子,仰头倒了一口酒。
那护城河上头全是漂浮着的羽毛,里头的铜壶周边零零散散掉了一堆荷包,不知道是哪家女儿没丢进去,要伤心好久。
等傅骁玉的时间实属缓慢,文乐难得什么公务都没有,坐在高高的楼顶,看那男子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丢着羽毛。
性命之于人,或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
连落地都毫无声响的物件,怎么能投入那四五丈外的铜壶呢。
男子已经失力,喘着粗气。
一旁的人看不下去了,说:“岳公子,要不就算了吧,明摆着驴你呢。”
男子笑着摆摆手,将一头的汗抹去,说道:“我知晓汝言姑娘爹娘不喜我家中清贫,没给机会,我便认了命。可这不是给了我一线希望吗,若是能投进自然是好事,若是投不进,他日汝言姑娘若是知晓我也曾为了情愫这般拼尽全力,无论那时我与她境况如何,都能全了我对她的这份情。”
文乐心中微动,想起那傅骁玉在那护城河边投壶一事。
明明尚未有决断,双方都还那般疏离,那傅骁玉就能当着众人的面,在那护城河边道:“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会儿他是不是也抱着这般的决心呢?
“乐乐,回家了。”傅骁玉以一扇子遮阳,看着他笑。
文乐答应着,从腰间取下一枚铜钱,往那护城河边一甩,自己飞身而下,将傅骁玉搂了个满怀。
“进了?!进了!!!”
“羽毛进了?怎么可能?那是羽毛啊!”
“刚刚一阵邪风,吹得那羽毛进了壶里!”
“难道神仙显灵?”
傅骁玉回头一瞧,看到那护城河岸边的男子怔怔地看着手,惊喜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问文乐:“你刚刚做了什么?”
文乐拉着他的手,与前去看热闹的百姓们擦肩而过,说道:“没做什么,上天怜惜有情人,显了灵。”
夕阳西下,七夕佳节。
有情人终成眷属。
作者有话说:
正文在这里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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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番外 (元周)€€€€药
兰都人杰地灵,出过很多读书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那个常伴武帝身旁的活算盘庄易明。听说他算无遗策,曾经以一计逼退匈奴战神。
明明比起陆洲和徐州,兰都离金林更近的,只可惜一道长长的山脉将两座城划开。若是和那脚程厉害的兰都人一般,能翻山越岭,不到七日,便能走到金林。
可惜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只能乖乖地从那徐州陆洲绕一大圈。
兰都之所以叫兰都,听说是以前高祖来这儿游玩,喜爱当地的一个兰花品种。那兰花花苞很小,香味却是十足的浓郁,在房间里头摆上一盆,可以将整个屋子都熏出这个味道来。
村落外,十岁小孩儿手里拿着一个弹弓,眯着眼细细地瞧着那树梢的鸟窝。小石子攥在手心里,只用一下,就能将那一整窝的鸟蛋打得稀碎。
“臭小孩儿!干嘛呢?”
“我、我......”被人吓了一跳,准头落在了树上,一个石子丢过去,将那树干打出一个小坑来。
来人长得十分高大,手里还抱着一堆衣服,指着那树说:“那是元夫子喜欢的鸟儿,要打去林子里打去,别来这儿撩闲,再让我瞧见你琢磨它的主意,我非揍你不可!”
小孩儿怕得很,捂着耳朵与旁边的朋友一块儿离去了。
骂骂咧咧地走到一处小院外头,兰花香似溢满了整个院子。
院中的人抱着一碗干玉米,往那鸡窝里头丢着。小鸡仔们这儿吃一粒,那儿又吃一粒。
“诶,你怎么起了?”
元晴笑笑,说:“老麻烦你有些不好意思,便做些活儿。”
“就这算什么麻烦,我哥说了,若是夫子你在这儿住得不开心,待我回了金林,非拿着鸡毛掸子抽我不可。”祝青岩说着,将元晴手中的小碗夺了过来,暗道,这可是种子,怎么就给喂了。
农家收成之后,会挑饱满的谷物明年留种,这一洒下去,就去了一半。
元晴是金林长大的金贵孩子,自然不知道这事儿。
祝青岩抿着唇,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推着元晴往屋子里走,说:“早上给你留的粥喝了吗?”
这已是元晴来兰都的第三个月了,从春季一直待到了夏季。夏末时节,兰花开得到处都是,每个人身上都盈满了兰花香,倒显得他没那么突出了。
之前常驻在二皇子府上,不知怎么的,祝青松突然说起他的事情,问他可还愿意去兰都。
祝青松本家便是兰都的,庶弟祝青岩今年本该娶亲的,可是非不愿娶家中安排的美妻,在问名的时候就跑了,愣是让祝青松大老远地给追了回来。祝家恼火得很,又因为搏了女方家的颜面怕惩罚不够,惹人闲话,干脆把祝青岩发配回了兰都,让他静思己过。
元晴自小就是个少爷,祝青松怕他过不顺心,祝青岩又不想待在本家,一拍即合,喊着祝青岩照料着元晴。
兰都城外的一个小村落,住下来只需跟村里的里正说一声就行。
祝青岩看元晴一日日消瘦下去,又毫无生志,便自作主张替他谋了个夫子的活儿干。小娃日日带着束€€前来,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瓜果蔬菜,家里条件好些的就送些瘦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