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 第42章

  翟昱含恨扭头,视野里一座观音像,菩萨低眉,满面慈悲,高高在上地洞穿一切,冷冰冰地操纵生死轮回。他忽而发狂,一脚踹翻香案,操起观音像掷在地上!

  惊天动地一声响,周晓婉怔住,泪眼婆娑地瞧着他。翟昱用鞋底将佛像碾成齑粉,接着又去推香案,他动作猛烈,一盘盘的果品倾倒下来,在青砖地面上骨碌滚动。周晓婉回过神来,冷笑数声,抱着女儿的尸身不再理他。翟昱双目赤红,浑身发抖,乒乒乓乓一顿乱砍,快要将佛堂拆了。

  正混乱间,一道浑厚的男音由远及近,一直传进佛堂里,说道:“翟昱,你还我儿子!”

  叫门的是李从宁,离开瘟疫村之后,他便带着手下直奔玄刀门而来,生怕李澄阳在翟昱手里受委屈。

  紧闭的大门开了,李从宁站在门槛之后,右手握刀,尖端指地,一层暗红的血迹糊在刃上。丧女之痛已被压下,他脸上只剩愤怒和怨恨,冷声道:“好啊,我还没找上门,你倒是先来了!”

  李从宁看见半干的血渍,不由得胡乱猜测,心神大乱,更加坚定了要将李澄阳救回的决心。“你无缘无故,凭什么拿我儿子?”

  翟昱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无缘无故?李澄阳杀害我女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玄刀门外聚了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李从宁向四面八方环视一圈,高声辩解:“澄阳不可能做出这等事!你既未亲眼所见,凭什么如此武断?”

  翟昱道:“若不是他杀的,又为何默认?”他身后站着玄刀门的弟子,密密麻麻一片,为首的大徒弟段秦补充道:“小姐身上的伤口与李澄阳的宝剑吻合!”

  “不可能!”李从宁有些慌了,发际沁出一层细汗,反驳道:“你将他叫出来,我亲自来问!就算剑伤符合,也未必是澄阳所为,我儿子为人光明磊落,这桩事,必是为奸人所算计!”

  “是不是他做的,武林大会自有公断!”翟昱猝然抬起手臂,钢刀直指李从宁,隔着数丈的距离,能瞧见刀背上明晃晃的反光,他仰对皇天,发下重誓:“到那时,我必当着武林同道的面,将诗儿受的苦楚,十倍、百倍地还给他!”

  李从宁心中一凛,不肯退让:“你先将澄阳交给我,雄图镖局会看管他,若查明真是他所为,我不会包庇!”

  翟昱嗤笑:“哼!不包庇,我会信你?”

  李从宁气急攻心,口不择言道:“那老子也不信你!你女儿失踪二十年,为何突然间便找了回来?谁知道是真女儿还是假女儿!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装神弄鬼,这才几个月,莫名其妙就死了,说不准是谁动的手!我看是你在谋篇布局、故弄玄虚,反而将脏水泼到澄阳身上!”

  玄刀门的弟子们通通变了脸色,翟昱更是怒不可遏,眼看要跨过门槛和李澄阳拼命,一只青瓷花瓶突然破空而至,从翟昱头顶擦过,“啪”地砸碎在李从宁脚边。

  “李从宁,你是不是人?是不是人!”周晓婉披头散发地奔出来,一只脚光着,绣花鞋不知去向。她吊着黄铜门环勉强站稳,眼睛肿得只剩一条湿润的缝,从其中迸出凛冽的寒意。“你杀人还要诛心,丧尽天良!你怀疑我们害自己的女儿,你€€€€”

  叱责的声音沙哑得近乎耳语,连谩骂也没有气势,然而在场诸人听了,无一不感到心酸。李从宁自知话说得有些过分,毕竟对方才失了至亲血肉,但他不愿道歉,何况也不觉得自己所言无理,稍一停顿,将语气放得和缓了些:“我只是合理质疑!昨夜到底发生何事,我要听澄阳亲口说!”

  翟昱啐了一口:“怎么,难道我还要放你进地牢,让你和李澄阳商议如何脱罪?蛇鼠一窝,雄图镖局没一个好东西!他想玷辱诗儿,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不仅不阻止,还在推波助澜!为了一个盟主之位,李从宁,你没有良心!”

  李从宁也红了眼,甩开左右拽他衣袖的兄弟,喝道:“血口喷人!你那女儿就他娘的不清白!”

  两方争执不下,各自的部下和弟子也怒目相向,兵器都亮了出来,只等师父一声令下,便冲上前斗个你死我活。围观的武林同道一直在窃窃私语,倒是有心劝解,可一来他们是无名小卒,在江湖上位份不高,不敢当出头鸟,二来彼此分属不同门派,难以达成统一意见,百般为难之下,只得派人去门派中报信,同时焦灼地旁观着事态一步步恶化。

  翟昱和李从宁直勾勾地瞪着彼此,嫌隙和矛盾早就积累多年,如今也不必掩藏了,新仇旧恨,一并清算!二人一步步朝对方逼近,后面的弟子们整齐划一地跟着,义愤填膺。

  “师娘!”段秦忽而惊恐地叫了一声。

  只见周晓婉手上一松跪倒在地,脖颈向后弯着,形成一个僵硬的弧度,脸上还保持着方才痛骂时的扭曲表情。

  翟昱本已举刀砍向李从宁,闻声连忙奔回大门处,段秦已点了周晓婉几个穴道,掀开眼皮看了一番,对翟昱道:“师父,师娘这是中风了。”

  翟昱不答应,反而扯动嘴角,发出几声奇怪而苦涩的笑声。他伸出手,想将妻子脸上抽搐的肌肉抚平,忽而动作一顿,对段秦道:“你抱师娘回去,再请个医师来。”

  话毕仍旧站起,转身往门外的空地走。旧恨未消,新仇再添一道,看来今日非要决一胜负不可。

  另一边,李从宁已经收招,警惕地盯着翟昱的一举一动。他与周晓婉虽不常打交道,但彼此是同辈,年轻时行走江湖,也曾见识过对方的飒爽英姿。如今目睹周晓婉中风,多少生出些恻隐之情,然而不待他唏嘘感叹,翟昱一招“倾之太行”便兜头劈下。

  李从宁家学乃是擒拿术,极擅贴身肉搏,但双掌难敌宝刀,因此又练了一套枪法,此刻便以长枪格挡。当啷当啷,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两个都怀着满腔恨意,一招一式不留余地,顷刻间杀气弥漫,应和着深秋的肃杀之景。

  两派弟子高声喊杀,正待冲上前激斗,忽而马蹄声至,半空飞来两把匕首,先后击中了长枪和钢刀,使得李从宁与翟昱连绵的招式露出了空当。

  “两位,何至于此。”花月影终于到了,身后跟着洗砚山庄明彪华、紫松会胡寒、丐帮方浪、恒山派知春、流火堂吴香双等五人,除了少林与武当,十大门派的话事人此刻竟聚齐了。

  围观的各派弟子纷纷拜见掌门,一时间,此起彼伏的问安声竟把一场酣战打断了。

  花月影骑在马背上,微微朝李从宁颔首,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屈就意味,道:“李镖头,我在您府中住了些时日,知道澄阳的为人,和你一样,也不相信他会做出此等事。可的确是亲眼所见,不由得辩解……翟门主痛失爱女,将澄阳囚禁也是情理之中,你要理解才是。如今他已答应将澄阳交由武林大会公审,依我看,先让澄阳冷静两日,若此事背后有什么隐情,他明明白白地讲出来便可,是非曲直,大家自有判断。”

  李从宁蹙眉不答,脊背上仿佛爬过一条虫子,带来一阵说不出的怪异和不悦。花月影笑笑,并不管他如何反应,转向翟昱,轻声道:“翟门主,要不,先将澄阳交由朱月阁看守?既然李镖头担心儿子安危€€€€”

  还未说完,就被翟昱粗暴打断:“李澄阳就关在玄刀门,谁不服,来抢便是!”

  众人噤声。片刻后,明彪华道:“这半年来江湖中诸多动荡,哪个门派都不容易。李兄、翟兄,冤仇自当相报,只是可别报错了人。还望你二位冷静下来,将李澄阳交由公审,无论如何,别坏了关系。如今大敌当前,听说昨日夜魔便在邻县现身,杀了三个打猎的农夫。”提到夜魔,明彪华音调拔高,他抬起左臂,空荡的半截衣袖在风中飘扬,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恨意。

  他虽断了一只手,但名望和地位还在,四周顿时响起了低低的附和声。

  “明庄主所言极是,”一个慢悠悠、调子有点飘忽的嗓音压过了众人的议论,“翟门主、李镖头,可别鹬蚌相争,叫那黑心的渔翁得了利。”

  谢无风骑在马上,目光越过数百人,牢牢地锁定在花月影身上。

  花月影也看着他,毫不避讳,殷红的嘴唇勾起来一点点,好似对他所言极感兴趣,恳切地请他再讲下去。

  谢无风眯了眯眼,主动移开目光,仿佛方才那场胶着的对视并未发生过。

  花月影莞尔一笑,高声道:“既然翟门主想为诗儿报仇,李镖头想弄清真相,西番教和夜魔又虎视眈眈,咱们还是尽早召开武林大会为上。各位,定在三日后如何?就在这白桃溪畔共商大事,一应饮食酒水,由我朱月阁供奉。”

  “好!我听花阁主的!”最先开口的是恒山派的知春,通过两个月的门派内斗终于坐上掌门之位,如今急着立威,总是抢着说话,且嗓门高亢,殊不知这只让她显得更像个不知世故的丫头片子。

  流火堂的吴香双也点头:“我看可行。”自从丈夫死后,她一人苦苦支撑,其中诸多心酸,全靠找西番教报仇这一信念支撑下去,恨不得越早越好。

  他们开口之后,其他门派相继答允,翟昱和李从宁见大势如此,便也默许了。

  花月影俨然已有做主的趋势,拍手道:“好,那便这样安排。”

  翟昱大步走回玄刀门,弟子们鱼贯而入,将大门虚掩。其余门派在掌门的带领下各自回到下榻之所,黑白两道的侠客们看够了热闹,也招呼着酒肉朋友回到客栈。

  人走得差不多了,花月影俯下/身,对李从宁道:“李镖头,你放心,我这两日宿在玄刀门,一定多劝阻翟门主,不会让澄阳受皮肉之苦的。”

  李从宁对她深深一揖,眼眶湿热:“有劳花阁主了,烦请务必费心。”

  花月影“嗯”了一声,并未回礼,驾马进了玄刀门。李从宁愣愣地瞧着她的背影,忽而意识到先前的不快因何而来,以前是他要争夺盟主,花月影依附于他,求他荫庇朱月阁,如今身份调转,求人的那个成了他自己。

  榕树下,追风追月甩着尾巴打架,纪檀音探头望向玄刀门的高墙,仿佛能看到地牢的景象一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怎么办,大师兄会不会挨打啊!”

  谢无风强忍着不发出叹息,平静道:“阿音,陪我去找一个人。”

  纪檀音心中燃起希望:“谁?可以救大师兄么?”

  谢无风只回答了前半句:“安措。”

第54章 风似刀

  谢无风带着纪檀音赶到春怡楼,向老鸨探问安措等人的住处。那老鸨不知是收了钱还是被西番教拿住把柄,一个劲否认自己认识那个“带孩子的妇人”。

  纪檀音好言好语,那妇人却纠缠不清,谢无风不耐烦,将沉沙剑架在对方颈侧,道:“那日我明明吩咐过不许打搅,她二人却还能进入房间,你会不知情?想好再说。”

  老鸨吓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地捂着嘴巴,嗫嚅道:“听说在青城巷……”

  二人连忙赶至老鸨说的小院,推门一看,里头已是人去楼空。西番教向来以行踪诡秘、手段狠毒著称,防追踪之术更是一流,谢无风用指尖碰了碰桌上的紫砂壶,尚有余温。

  纪檀音心不在焉地在屋里翻找线索,时刻挂心李澄阳的安危:“你找安措做什么?现在最要紧之事乃是救出大师兄。”

  谢无风道:“我怀疑,死的并不是翟映诗。”

  “真的?”纪檀音差点弄翻书架,手忙脚乱地扶住之后,为自己油然而生的惊喜感到一丝羞愧。无论如何,昨夜死了一个姑娘,即使不是翟映诗,因此能帮师兄脱罪,也不该如此激动。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沮丧,斜倚着春台沉思:“为何这么说?”

  “尸体的脸被划烂了,这不正常。即使李澄阳失去神智,在身上多砍几刀,也不会精细到要将对方弄得面目全非。”

  凭心而论,纪檀音自然相信师兄的清白,可外人如何考虑却不一定,尤其是翟昱夫妇,在他们眼中,李澄阳就是个求而不得的淫贼,为了泄愤毁去翟映诗的容貌并非不可能。

  谢无风道:“昨日下午,翟映诗是一个人出府的么?”

  “不清楚,”纪檀音不解,“怎么了?”

  玄刀门的院子里,花月影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翟昱负手而立,前方是一片松林,枝叶上落满灰尘,还结着一些蛛网,将绿色缠上一层干枯暗黄的外衣,显得毫无生气。不知何处吹来的银杏叶零星地落在树林间,点缀着萧瑟的秋景。

  翟昱回过神,答道:“找人问了,是跟新菱一道出门的,那丫头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知是同样遇害了,还是怕被我问罪躲了起来。”

  花月影秀眉一蹙:“派人去找了吗?这丫头对昨日之事定然了解不少,可以做个证人。”

  翟昱心力交瘁,精神不佳,说话也是三言两语:“正找着,怕是难。”

  花月影道:“我这就派朱月阁弟子去找,翟门主宽心。”

  翟昱掀起眼皮瞧她,松弛的嘴角撇出一个礼貌的笑:“多谢了。”

  花月影走了两步,忽而想起什么,转头问翟昱:“翟门主,可有画像?也不知这丫头生得何种面貌。”

  “瓜子脸、杏核眼、细弯眉,”翟昱的声音低下去,喉咙里吞咽几下,悲从中来,“和诗儿长得有五六分像,两个人感情也好,姊妹一般。”

  花月影抄在袖子里的手猛然绞紧了:“和诗儿有五六分像?”

  安措一行宛若人间蒸发,谢无风和纪檀音追查不到,只得携手回到镖局。

  东跨院一片狼藉,被马蹄踏过的花圃还是东倒西歪的模样,无人收拾,也无人问责。李澄阳被翟昱抓走的消息已传遍襄阳城,丫鬟小厮们瞠目结舌,他们不会武功,又没什么主意,凑在一起议论也只是愁上加愁。贵三躺在一副铺着稻草的门板上,不顾身上的伤要爬起来,痛得直流泪:“不可能,少爷倾慕翟小姐,怎会做出那等禽兽不如之事,定是弄错了!”

  全府上下,都不肯相信李澄阳杀了人。

  “你就这么空手而归?”谭凤萱自从得了消息,便坐立不安地等着,见李从宁只身返回,立刻质问起丈夫来。

  李从宁道:“他女儿才死,我总不能明抢。何况十大门派的掌门都在场,不好贸然行动。”

  “那也该把事情说清楚,澄阳不明不白落在他们手里,算怎么回事!”谭凤萱在屋子里来回疾走,美目中倏然闪过一丝寒光,“难道你不管澄阳的死活了?”

  “当然不是!”李从宁在玄刀门外闹过一场,此刻已是精疲力尽,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张嘴灌了一通,手背一抹,道:“三日后举行武林大会,要将澄阳公审,到时候,是非自有判断。”

  “谁知翟昱会不会动用酷刑!”谭凤萱见丈夫眼皮耷拉、无精打采,一股无名火顿起,怒道:“你倒是心大,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凤萱,你这是什么话!”李从宁厉声呵斥,扭头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仓促地顿住,呼一口气,轻声道:“花月影在玄刀门,说帮我们盯着点,不会让澄阳受委屈。”

  谭凤萱脸色泛青,两颊瘦削,薄薄的嘴唇起着白皮,形容憔悴。得了丈夫的保证,惊惶扑腾的一颗心稍微安稳了些,别开头不再言语,只是忧愁之色始终不散。

  李澄亦从厨房的蒸笼里拿了三个包子,用衣衫的前襟兜着,一路小跑到东厢房,也不叩门,肉乎乎的身子直接撞了进去,欢快地叫唤:“师父,你回来了!”

  谢无风和纪檀音围坐在八仙桌旁,看到李澄亦乐颠颠的模样,心中百味杂陈。谢无风淡淡一笑:“今日难得,居然起这么早?”

  “我等大哥的糖人呀!”李澄亦献宝似的将东西掏出来,“师父,小纪哥哥,请你们吃包子!”

  谢无风接过,递给纪檀音一个。一屋子三个人,李澄亦捧着包子,吃得吧唧作声、津津有味,另外两个则心不在焉、味同嚼蜡。用过简单的早饭,李澄亦闲不住,央求谢无风教他剑术。

  谢无风道:“让你师娘教你,你二人年纪相仿,能耍到一处去。”

  纪檀音瞪他一眼,拉着李澄亦的小手去了后院。谢无风歇了一阵,又出府寻找安措。他对襄阳城并不熟悉,对西番教的行事作风更不了解,忙活了几个时辰,仍旧没有找到对方的行踪。

  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路上碰到玄刀门和朱月阁的弟子,个个行色匆匆,谢无风心生好奇,尾随了一阵,发现他们不停地向街边小贩和商铺伙计打听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他心中本有个猜测,如今见到对方这般行事,前后一思忖,越发肯定了心中所想。

  傍晚时分回到镖局,纪檀音站在檐下等他,着急地问:“如何?找到安措了吗?”

  “没有,”谢无风摸摸对方的头顶,从发丝间摘下一片枯黄的柳叶,问:“澄亦呢?”

  纪檀音道:“他玩累了,大师兄迟迟不归,他有所察觉,我便点了他的睡穴。”

  谢无风点头,手指钻进纪檀音的袖子里,捏着他的掌心,道:“进去说。”

  纪檀音顺从地被他牵着,犹豫着问:“你今早那番话,就是鹬蚌相争那个,是说给花姐姐听的吗?”

  谢无风凑近了些,仔细地打量纪檀音,纪檀音微抿着唇,没什么表情,鼻根处皱出几条浅浅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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