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独自一人穿过御花园,经过藏书阁时,隐约听见里头好像有说话的声音。
关鸿风眉心微动,停下脚步,走进了藏书阁。踩上楼梯,谈话声戛然而止,关鸿风来到二楼,只见到他那位病怏怏的十八弟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参见皇兄。"关横玉跪下行礼,久病缠身的身子仿佛€€吹就倒。
"起来吧。"
许久不见,他这位十八弟看起来更像个病秧子了。关横玉扶着柜子站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关鸿风打量四周,"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关横玉面不改色道∶"这里只有臣弟一人。"关鸿风怀疑地说∶"朕分明听到有另一人的声音。
关横玉说话慢吞吞,"皇兄许是听见臣弟的贴身太监说话,方才臣弟让他回去拿些吃食,才走不久。"
关鸿风心存疑虑,若是那小太监刚走,他上来时为何没碰见。
见他有所怀疑,关横玉说∶"皇兄若是不信,尽管派人来搜。""罢了。"
关鸿风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大费周章搜宫。他问∶"你近日身子如何。"
关横玉笑了笑,"谢皇兄关心,臣弟没什么大碍。关鸿风淡淡嗯了声,"你身子不好,就别到处走了,免得又染上风寒。"
"是。"
关鸿风与这位同父异母的弟 弟向来不亲近,没什么话可说,寒暄几句后便离开 了藏书阁。
他走后没多久,容呈从暗处走了出来。关横玉说∶""恐怕皇兄要起疑了,你还是快些回去
容呈盯着手中的四库提要,"才说到一半。"关横玉一顿,不忍看见容呈失落的目光,他抓紧手上的书,低声道∶"明天我等你。"
容呈抬起眼,笑了,"真的?"
他冷淡的眉眼如沾上晨露的花绽开般,活络起来,看得关横玉一时恍了神。
等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点了头。
容呈将书放在关横玉手上,"那我走了。"
他的指尖滚烫,碰在对面人冰凉的手背上,关横玉低头,抬手隔着布料摸着心脏,跳的有些快。
藏书阁外头,杨公公迎面走来,"皇上,奴才去找了一番,并未见到龙伎。"
关鸿风眉头越皱越紧,"难道是皇后又将他唤去了景仁宫?"
杨公公试探道∶"要不奴才差人去问问?"话音没落,他脸色微变,视线落在关鸿风身后,"皇上,龙伎在那。"
关鸿风回头望去,看见容呈的身影从藏书阁旁边的小门走了出来。
关鸿风不悦道∶"你去哪儿了?"
容呈来到他面前,眉眼冷漠,"藏书阁后面的池子。"
关鸿风看了一眼小门方向,"你去那干什么?"容呈不紧不慢道∶"看看有没有鱼可以喂。"关鸿风不疑有他,"病才好就到处跑,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脑中一瞬间闪过在藏书阁听见的声音,可他从来没在容呈面前提过关横玉,两人应当是不认识的。
关鸿风攥住容呈的手往回拖,咬牙切齿道∶"下次再乱跑,看朕怎么收拾你。"
容呈跌跌撞撞被拖着走,回头看 了眼藏书阁,露出€€抹淡淡地微笑。
二楼的窗户后边,关横玉 正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面色复杂。
回到承欢宫,容呈免不了一顿折磨。
关鸿风趴在容呈身上,长长吁了口气,今日再见关横玉,倒让他想起已许久没和这位十八弟见过。
于是翌日中午,关鸿风便让杨公公宣关横玉来陪他用膳。
"十八王爷驾到。"
关横玉依旧一袭白衣,由小太监扶着走 了进来,跪下行礼,"参见皇兄。"
话音没落,就被关鸿风打断,"行了,你身子不好,快起来吧。"
小太监搀扶着关横玉站起来,这么几个动作已让他气喘吁吁。
"朕和你是兄弟,不必拘那些俗礼。""谢皇兄。"
在得到皇帝 允准后,关横玉坐下用膳。
"朕知你不能吃油腻的,特吩咐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小菜给你尝尝,你试试如何。"
"谢皇兄惦记。"关横玉笑道,"皇兄是天子,准备的自是最好的。"
这话讨好了关鸿风,他哼笑一声,"好了,吃吧。
宫人上前布菜,等关鸿风拿起筷子,关横玉才动筷。
他和绍南王是这宫里唯独没有抢夺皇位的皇子,况且关横玉身子向来不好,关鸿风对这位十八弟没有太多戒备,气氛也还算和谐,
就在这时,杨公公进来说∶"皇上,龙伎来了。"
关横玉 动作一顿,转头望去,和走进来的容呈四目相对。
容呈很平静,仿佛两人第一次相见,表情陌生又冷淡。
关鸿风对面前的人说∶"这是龙伎,恐怕你也是第一次见吧。"
关横玉垂下眼皮掩去眼中的情绪,点了点头。关鸿风看向容呈,挑了挑眉,"还不见过十八王爷?"
容呈垂眉顺目,行了个虚礼,"参见十八王爷。"关横玉停顿了一下才说∶"龙伎无需多礼。"
关鸿风伸手一拉,便将刚站起身的龙伎拉到他大腿上坐着,将自己不吃的菜送到容呈嘴边,"张嘴。"
容呈抿紧唇,把头转开,又被关鸿风强硬的扭过头,把菜塞进他嘴里。
见到这一幕,关横玉捏紧了筷子。
直到容呈把东西嚼了吞下去,关鸿风才放过他,"好吃么?"
容呈没有傻到在这时候触关鸿风眉头,昧著良心点头。
关鸿风玩味一笑,压低声音∶"你说,是这菜好吃,还是朕的东西好吃?"
容呈猛地转头瞪着关鸿风,脸上满是耻辱,这幅模样看得皇帝心里无比畅快。
他把容呈从腿上推下来,嗤道∶"行了,去给王爷布菜。"
第36章 螳螂捕蝉
容呈踉跄了下,在关鸿风眼神的威胁下,他拿起筷子,夹了道烧子鹅放在关横玉碗里。关横玉目光流露出一丝复杂,"多谢。"容呈低声说∶"王爷客气了。"
关鸿风没察觉两人间的异常,不屑道∶"你和一个奴才说这么干什么?"
容呈察觉关鸿风的手摸了上来,身子一僵,又不能在关横玉面前拍开皇帝的手,只能忍气吞声继续布菜。关鸿风却更加过火,手从衣裳下面探进去。容呈回头狠狠瞪着关鸿风,眼睛都气红了。关鸿风揶揄一,"王爷还在这,你就忍不住了?"
"皇兄。"关横玉忽然开口,捏着筷子的指尖已发白,"饭菜要凉了,先吃饭吧。"见凌辱得差不多了,关鸿风这才收回手,拿起筷子,继续和关横玉说话。关横玉心不在焉应答着,不是瞥向站在一旁给他们布菜的容呈。
他是第一次看见皇帝如何折辱这位亡国之君,当着宫人王爷的面都这样凌辱龙伎,背地里更不知多么过火。
关横玉忍不住说∶"皇兄,让龙伎也坐下一起吃吧。"
关鸿风不以为意,"他一个下贱乐伎,怎配与皇上和王爷同桌吃饭?"关横玉拐着弯提醒道∶"到底是伺候皇兄的人,"
关鸿风思虑片刻,看向身旁的容呈,他面无表情地布菜,丝毫没有感恩戴德的意思。
关鸿风刚浮起来的念头顿时打消了,沉声道∶"他伺候我再久,也是个奴才,没资格上桌用膳。"见关横玉还想说什么,容呈朝他微微摇头,示意别再说下去。以皇帝的脾性,若是十八王爷再说下去,恐怕要起疑。现在还不到时候。
关横玉没再多言,吃着山珍美味如同嚼蜡。用完午膳,关横玉行礼告退。
小太监搀扶着关横玉回去,走到殿门时,他回过头,看见关鸿风把容呈压在桌上。容呈似乎察觉到门口的视线,抬头望去,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关横玉没勇气再看下去,扶着门,身影摇摇欲坠离开。待他一走,容呈脸上笑容消失。
身后关鸿风已经在脱他衣裳,容呈挣扎道∶"让我先回去吃点东西。"关鸿风哪能不知道容呈的心思,等放他走了,怎可能乖乖回来。他说∶"陪朕午睡以后再去吃。"容呈固执地反抗,"放开我!"
关鸿风箭在弦上,容呈却挣动得厉害,他一怒之下抓起剩饭往容呈嘴里塞,"你这么想吃,朕现在就满足你。"容呈被饭粒塞得满嘴都是,噎得直呛起来,眼角泛红。
关鸿风还在拼命塞,咬牙道∶"你不是想吃么,还不把嘴巴张大些?"
他的身躯高大有力,结实地压着容呈,令他无法动弹,饭粒掉了一桌,衣衫凌乱的样子显得十分狼狈。关鸿风冷冷道∶"为何又不吃了。"
容呈害怕皇帝发疯再做出疯事,只好服软,"饱了。"
他语气带了点示弱的求饶,关鸿风心里多了几分痛快,骂了句下贱玩意儿,低头舔去容呈嘴角的米饭,再次堵上他的嘴唇。直到容呈撑不住了,双腿直打颤,关鸿风才放他离开,"滚回去。"容呈拉起衣裳系好,余光瞥见关鸿风进了内室。离开养心殿,容呈来到门口,有个人影迎面走来。
半个月不见,温言容光焕发,气势更盛,走路都带风似的。
容呈当作没看见,往石阶走去,还没走出两步路,温言身旁的小太监拦住他,"站住,见到安歌君还不行礼?"容呈斜眼睨了一眼小太监,狗仗人势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
小太监睁大了眼,尖声尖气地说∶"看什么,让你跪下行礼,你耳朵聋了吗?"容呈冷眼看着他,"为何要跪?"
小太监仰着脸,趾高气扬地说∶"安歌君是主子,你是奴才,自然要下跪。""伺候皇上就是主子?"容呈嘲讽一笑,"那我应当也是主子。""放肆!"小太监气恼得脸都红了,"你不过就是个乐伎,敢如此无礼。"气氛僵持不下,一时间养心殿外乱成一团。
杨公公闻声出来,立刻呵斥小太监,"皇上正在午睡,若是吵醒天子,你是不想要命了?"小太监的气焰一下消了下去,唯唯诺诺地道不是,退到温言身后。
温言挡在小太监身前,笑道,"杨公公,你也别怪他,实在是龙伎太不知礼数了,这才有所冲撞。"
杨公公刚才在里头也听见了一二,看向容呈,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龙伎,按身份来说,你的确是要跪安歌君的。"容呈充耳不闻,往前走去,下一秒,一个耳光狠狠甩在容呈脸上。"啪"地一声,四周静了。
容呈歪过头,头发散了几缕下来,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好像有血流了下来。
温言死死盯着容呈,原以为他被教训过后会识趣些,然而容呈只是冷笑一声,仿佛打的不是他的脸,离开了养心殿。温言看着容呈离开的声音,攥紧拳头,牙齿咬得作响。
回到承欢宫,容呈走进内室,铜镜里倒映着他肿起的半边脸颊,他脸上无波无澜,从屉子里拿出药瓶,正要上药时,动作忽然滞住。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的天,心想,是时候了。
容呈将药瓶放回屉子里,转身离开承欢宫,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每个王爷都分了封地,只因关横玉身子骨不好,不好随意挪动,干是关鸿风破例让他留在皇宫,将太后住的坤宁宫后头的步柳堂空出来给十八王爷住。
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步柳堂。
容呈站在门下,抬头看着头顶的牌匾,身旁忽然传来关横玉的声音,"龙伎?"容呈转头看去,被小太监搀扶着的关横玉站在身旁,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容呈行了个礼,"参见王爷。"
关横玉正想问他为何会来这里,眼尖瞧见容呈脸上的红肿,眉头微皱,"你的脸怎么回事?"容呈垂眼,睫毛落下阴影,摇了摇头。关横玉呼吸微滞,"是皇兄打的你?"容呈又摇头,"不是。"
关横玉追问道∶"那是谁做的?"
见容呈不肯说,他叹了口气,没再问下去,"先起来吧,随本王进去。"容呈安静地跟在关横玉身后,走进子步柳堂。
二人坐在院子的石椅上,关横玉回头对身后的小太监说,"去拿个煮好的鸡蛋来。""是。"
待小太监走了,关横玉耐心地问∶"这下你可以告诉本王了吗?"过了半晌,容呈低声说∶"安歌君。"
关横玉不解∶"他为何打你?"
容呈平静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寻常事,"他见我服侍皇上午睡,心生不悦,所以才打了我。"关横玉鬼使神差地说∶"你就任由他欺负?"
容呈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是奴才,他是主子,我只能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