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帝为后 第42章

  他将两个破旧的碗扔进牢房,居高临下瞧了眼容呈,嗤之以鼻,抬腿走了。

  容呈挪动着发麻的四肢来到牢门前,低头一瞧,两个碗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他怔怔看着,一动不动,仿佛定住了一般。

  直到狱卒经过,他沙着嗓子问∶"为何我的碗是空的?"

  面前的狱卒和另一名狱卒对视一眼,嗤道∶"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你吃完了,还敢睁眼说瞎话!"

  容呈抬头看他,那冷漠带着肃杀的眼神令狱卒十分不快,挥起的鞭子狠狠弹在牢门上,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他抓着鞭柄指了指容呈,威胁说∶"别给我闹事,否则有你好果子吃!"说罢,便转身离开。

  临走前,狱卒嘴里还嘀咕了一句,"活该你不早些死,外头的人不会放过你的。"容呈回到墙边,靠着墙坐下。

  看来是外头的人见杀不死他,收买的狱卒索性断了他的水粮,打算将他活活饿死。容呈仰头,长长吁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倒异常想念予安。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

  容呈只恨没在死前将予安救出去,可他身不由己,唯一会帮他的潘太医也没本事从王府救人,他更不想牵连潘太医。巳时,潘太医来了。

  这回他来得艰难,许是狱卒知道容呈能脱身是拖了潘太医的福,故意为难他,不肯放行。这回潘太医比以往使多了两倍的银子,才得以进了牢狱。他来到牢房,见容呈还好好的,忍不住松了口气。潘太医面露忧愁,"我听说,前几日.你这里不太平。"他满眼担忧,说话真心实意,不是作假。从以前到现在,只有潘太医待他如人一般。容呈平静道∶"你来这,是关鸿风有消息了么?"潘太医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被他清晰捕捉到。容呈轻轻吐了口气,"你说吧。"

  潘太医迟疑道∶"皇上醒了,已经从宫人那里知道了皇后薨了的消息。"容呈没什么意外神色。

  关鸿风迟早要知道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容呈轻声道∶"他怎么说?"

  潘太医摇头,眼里化不开的浓郁,"皇上将宫人驱了出去,一个人在养心殿里头,至今还没出来。"容呈点点头,"我知道了。"

  潘太医欲言又止,可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次死的乃是一国之母,恐怕皇帝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留情。容呈这回凶多吉少。

  二人静默无言,直到狱卒来驱赶,潘太医才起身离开。这一夜,宫里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容呈饿了一日,滴水未进,浑身无力趴在干草上,模糊的视线盯着前头,什么也看不清。翌日,碗里依旧什么也没有。第三日,依旧没有水粮。

  容呈的嘴唇干裂开了口子,他喉咙是干的,发不出一点声音,仿佛一开口说话,就能撕裂出血腥气。容呈几次想着,该死了,却如何都不甘心。他才不要为皇后去自尽。

  惊雷砸向地面,狂风撞倒了树干,徒留一地泼湿的枯叶。

  容呈夜里睡不着,梦里是带着血腥气的,各种有毒的玩意儿盘旋在身边,活活将他惊醒。他心想,原以为龙乐府手段足够吓人,可如今看来,这里头才是真的人间炼狱。

  故意不叫他死了,吊着半口气,从身上到心里慢慢折磨,直到五脏六腑俱裂,腐烂才罢休。第八日,牢房的门终于从外头打开。

  脚步声传进了耳朵里,容呈努力睁开眼,视野里一个高大人影走了进来,失焦的视线定格了很久,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他的双手微微发抖起来,然而还没开口,关鸿风狠狠一脚踢向他腹部。

  "朕就出宫几日,你便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你是存心不让朕好过?"关鸿风双眼猩红,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眼神却阴暗凶狠,透着一股子狠绝的杀意。

  这么当胸一脚,容呈面色死白,久久喘不上气,心跳快得犹如从胸腔里撕裂而出,他歪着头,头发散落在脸颊,眼泪疼得从眼眶里滚出来,砸在地上。

  关鸿风单膝跪在地上,抓着容呈领子将他拖起来,牙关紧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皇后?"容呈抬眼,与关鸿风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瞳孔满是恨意和杀意,流不出一丝的温情。容呈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说了又有何用,关鸿风从来不会心疼他。

  皇上也好,皇后也罢,都当他是个不值钱的、可以随意践踏的玩意罢了。容呈眼角发红,面无表情地说∶"不为什么,就想杀了她。"

  话落,一个耳光打在脸上,力道之大,令他耳畔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容呈忽然笑了,笑得沙哑,裹着痛意像要哭出声似的,"杀了我吧,就当给皇后偿命。"

  "你就这么想死,想离开朕是吗!"关鸿风咬牙切齿,沙哑的声音如吞了血,生生卡在喉口,"你杀了她,就是为了从朕身边解脱!"

  容呈从喉咙里挤出哽咽的一声嗯,他手心一动,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关鸿风低头,只见一把沾着血的匕首跌落在地上。

  容呈再抬头,已十分平静∶"对,你杀了我吧。"

  关鸿风,笑了起来,眼里红得几,平泣血,"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容呈也笑,眼里蒙起了一层雾气,浓墨似的晕不开,"有种你就动手。"

  那一刹那,关鸿风仿佛咬碎了牙,和着血,他捡起地上的匕首,刀刃寒亮,抬到半空的手毫不犹豫落下。容呈平静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只听见血肉溅开的声音,掺着血,粘稠不已,四周仿佛静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容呈慢慢睁开眼,被眼前的血染红了眼睛。

  匕首深深陷入关鸿风的掌心,鲜血源源不断从破开的皮肉里涌出。容呈呼吸变得急促,抬起头,看向关鸿风。

  关鸿风目光滚烫火热,裹着血似的,涌动着叫嚣着要冲出来。

  他伸手拔出匕首,不知道疼似的,任由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伤口深可见骨,将匕首扔到角落。

  关鸿风缓缓松了手,任由容呈重重倒下,他站起身,转身摇摇晃晃朝牢房外走去,血珠滴了一地,头也不回地沉声道∶"龙伎,这回朕也保不了你了。"

第63章 活人为药引

  这夜,容呈被侍卫带出牢狱。

  他浑浑噩噩被拖着走,瓢泼大雨打在脸上意识模糊不清。

  路是黑的,昏黄的宫灯在狂风中忽明忽暗,头顶的雷猖獗作响,狂风骤作。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一座黑暗宫殿,侍卫推开门,将容呈扔了进去,转身离开,从外头将门锁死,减弱了风声和雷声。头发上的水滴答滴答落在地面,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宫殿里异常清晰。

  容呈缓缓吐出口热气,力气像被抽光了似的,连睁眼也吃力,他将眼睛睁开条缝,翻了个身,像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粗重喘息,望着眼前熟悉的殿顶。

  原来是承欢宫。

  关鸿风又将他关回了这里。

  他不知关鸿风到底何意,可他那句"朕再也保不了你",容呈便知道,他这回必死无疑。他呆呆望着殿顶,失了魂似的。养心殿内。

  关鸿风坐在床边,脚下一大滩干了的血迹,他脸色苍白,望着窗外的泼天大雨,眼中复杂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在想什么。潘太医跪在脚边,正替关鸿风包扎。

  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外翻,饶是他这个诊治过无数病人的太医,也瞧得心惊。他来时听门外的小太监说,皇帝这伤是在牢狱弄的。看来皇帝已去看了容呈。

  潘太医有些走神,头顶忽然想起关鸿风的声音,如古井般幽深,"潘太医觉得,朕该不该杀了容呈?"

  潘太医眼皮重重一跳,后背升起一股冷意,他抬头,正好撞上关鸿风的目光,忙趴在地上,惊惶道∶"臣不敢妄议。"

  关鸿风冷冷睨了他一眼,"无妨,朕就随便听听。"

  潘太医不知皇帝说这话是何意,皇后已死,这事便成了国事,他这样身份的本插不上嘴,更不该置喙。他总觉得皇帝知道了什么。

  潘太医头也不敢抬,发着抖说∶"臣实在不敢妄议国事。"

  关鸿风盯着他看了许久,许是觉得无趣,摆了摆手,"罢了,你退下吧。"潘太医应了句是,后背遍布冷汗,起身离开。

  就在他即将踏出门口时,身后传来关鸿风低沉悠长的声音,"听说朕不在时,你时常去牢狱里看望龙伎。"

  潘太医浑身僵住,慢慢转过身,对上关鸿风深不见底的目光。他低下头,一滴冷汗从脸颊滑落,声音微颤,".......是。"关鸿风黑漆漆的眼珠里裹着冰似的,"你倒是十分关心他。"潘太医听出话里的危险,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还请皇上恕罪。"面前的人没开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危险的气息。

  潘太医咽了下口水,迟疑道∶"这事臣本不该开口,可您离宫以后,皇后娘娘日日将容呈召去景仁宫,对他用刑,龙伎身上的伤即可证明。关鸿风眯起眼,眼里有几分错愕,抬头望向殿外杨公公的小徒弟。那名小太监汗如雨下,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脑袋几乎贴住了低。潘太医硬着头皮继续说∶"龙伎他.....他也是被为保性命才会出此下策。"关鸿风面无表情道∶"这么说,是皇后该死了?"

  潘太医大气不敢出,饶是给他九条命,也不敢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关鸿风仰头,望着殿顶的龙纹长长吁了口气,沉声道∶"滚。"潘太医该说的话已说完,他四肢发软爬起来,起身离开。

  他走出养心殿,才发觉后背湿透了,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快步走入雨中,天地被雷雨声湮没。

  身后的养心殿隐约传出当今天子的声音∶"将小丹子拖下去,乱棍打死。"小丹子便是当初关鸿风离宫时吩咐看着容呈的小太监,杨公公的徒弟。凄厉的求饶声在雨中响起,很快便没了声音。这夜,有人欢喜有人愁。

  容呈躺在冰凉的地上,已数不清这是回承欢宫后的第几日,侍卫们每日只给他扔一点吃食和水,不叫他死了。关鸿风没再来过,圣旨也迟迟未下。

  这样的日子犹如利刃悬顶,说不准何时人头落地。可至少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胆,生怕睡梦中会有毒物入牢。这一日,关鸿风终于上朝了。

  他身穿金纹龙袍,手掌裹着厚厚细布,面色苍白,来到龙位上坐下。满朝大臣乌泱泱站在殿内,只听见一道凄厉的哭声从前头传来。关鸿风看清了那人的脸,是当朝国公,死去皇后的父亲。

  张国公跪在地上,哭得声泪俱下∶"求皇上为皇后做主,严惩恶人!"朝臣们跪下应和∶"还求皇上为皇后做主,严惩恶人€€"

  关鸿风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皇后薨逝,朕也痛心不已€€€€众爱卿平身吧。"张国公跪着一动不动,泣不成声,"龙伎大逆不道,竟行刺国母,绝不可姑息!"

  关鸿风面无表情道∶"朕自然不会放过行刺皇后之人,今日上朝,便是和爱卿商议此事,依你们说,要如何处置那下贱乐伎?"

  朝臣们立刻七嘴八舌开始议论,有人说要将容呈斩首,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有人提议凌迟,更甚者提出将容呈做成人彘,各种酷刑都搬了出来。

  关鸿风坐在龙位上,静静听着他们说。

  张国公眼珠子转了转,跪趴在地上,话锋一转,"还请皇上做出决断!"关鸿风正要开口,却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愈发苍白。

  身后的杨公公赶紧上前替关鸿风抚着后背,低声说∶"皇上,太医叮嘱您要多休息,您今日本不该上朝的。"这句话清晰地落在朝臣们的耳朵里,面面相觑。

  张国公捏紧了手指,不甘心地正要开口,只听见关鸿风喘了两口粗气,开口道∶"朕今日身子不适,改日再议。"

  不等朝臣们开口,关鸿风由杨公公搀扶着离开,留下满室朝臣你看我,我看你。站在人群中的张国公恶狠狠咬紧了牙关,眼里进发出恨意。杨公公搀扶着关鸿风来到御花园,小声说∶"皇上,毛仙人来了。"关鸿风淡淡嗯了声,"宣他去养心殿。""是。"

  一盏茶后,关鸿风来到养心殿,见到了这位毛仙人,他身穿道袍,一身风骨,如雨中笋竹笔直站着。关鸿风来到宝座上坐下,咳嗽道∶"朕听说,毛仙人制作的丹药有奇效,可是确有其事?"毛仙人微微弯腰,"草民不敢妄言。"

  关鸿风从头到脚打量这位毛仙人,目光微沉,后仰靠向身后的软枕,哑声道∶"朕自从回宫后,身子便大不如前,不知仙人有何办法替朕排忧解难?"

  毛仙人摸了摸胡须,"皇上乃是落水时伤了根本,草民这有一道神仙方子,只要按照上头的药材制成丹药,便可解皇上燃眉之急。"关鸿风挑了挑眉,"哦?真有如此奇效?"

  "草民不敢妄言。"毛仙人说话微顿,"只是这丹药里头,需加一味特助的药引子。"关鸿风眯起眼,"什么药引?"毛仙人迟疑道∶"活人入药。"

  关鸿风目光沉了几分,语气加重,"活人?"

  "是。"毛仙人说∶"血为药,心为引,炼为丹药服用,便可让皇上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关鸿风嘴里嚼着那个"人"字,若有所思∶"说下去。"毛仙人又说了四个字,"以阳补阳。"

  关鸿风看着他,慢慢道;"你的意思是,要男子?"

  毛仙人点头,"正是,女子虽可当药引,但阴阳有别,药效便会减弱,恐皇上不能极快的痊愈。"

  关鸿风沉吟不语,深邃的瞳孔充满了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良久,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让朕好好想想。"毛仙人弯腰退出了养心殿。

  这一夜,皇帝在养心殿里头没有出来过。

  雨点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御花园里的花落了一地,狼狈残败地陷入了泥土之中。翌日,雨停了,关鸿风再次上朝。

  他穿着龙袍,坐在龙位上,看着张国公又出来哭,言语间竟是活不下去之意。

  关鸿风亲自下去扶起张国公,安抚道∶"你放心,朕今日一定给死去的皇后一个交代。"张国公泪流满面,又跪下去给皇帝磕头,感激涕零∶"多谢皇上做主!"关鸿风拍了拍张国公的肩膀,不紧不慢回到龙位上,居高临下站着,睥睨众人。朝臣们议论的声音顿时停了,纷纷看向关鸿风。

  关鸿风望着满朝大臣,目光异常平静,"龙伎杀害一国之母,朕绝不会放过,且不能太轻易让他死了,便宜了这下贱乐伎。"张国公袖子里的手紧握,紧紧盯着关鸿风,开口道∶"皇上圣明!"

  关鸿风斜睨了一眼张国公,慢悠悠道∶"所以朕已想好了一个惩治龙伎的好法子。"满朝寂静,大气不敢出,都在等着关鸿风开口。

  关鸿风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朕会以龙伎的血为药,心为引,炼为丹药服用,至于他的尸身,便扔去豹房里喂豹。"

第64章 朕送你上路

  "皇上驾到!"

  黑夜里响起一道尖锐响亮的声音。

  容呈迷迷糊糊睁开眼,耳边传来推门的声音,一道微弱的光从缝隙射入,一个高大身影背着光站在门口。他眯起眼,努力辨认来人的身份。

  关鸿风居高临下站在门口,脾睨地上的容呈,这些日子不见,他瘦得脱了相,多添了脆弱憔悴。关鸿风屏退了宫人,都出去。"杨公公领着人退出了承欢宫。

  关鸿风缓缓朝容呈走去,蹲在他面前,"还没死,果然是贱命一条。"容呈望着关鸿风,太久没说话,沙哑声音牵着喉咙似的,"可是要送我走了?"关鸿风的手冰凉,抚着容呈的脸,"你向来聪明。"容呈心里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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