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南王吩咐身后侍卫,"赶紧派人去香阳贡国,把那奴才给我找回来。"容呈盯着他,眼里带着生的渴望,"你说过,只要我告诉你实情,你便放我走。"绍南王缓缓回过身来,对着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本王何时答应你了?"
容呈睁大了眼,仿佛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用力挣动锁链,撞得"哐哐"作响,怒道∶"你骗我?"
绍南王拍了拍容呈的脸,"你放心,本王还不会杀你,等予安回来了,我会当他的面送你下地狱。"他哈哈大笑,转身离开,密室里回荡着他失而复得般畅快的笑声。
容呈被解了绳索,扔在地上,他重重喘了几口气,听着耳边远去的脚步声,脸上的恼怒顿时荡然无存,仿佛从来没存在过。容呈回头,平静地望向那扇铁门。他知道,绍南王还不敢杀了他。
只要予安一天没找回来,绍南王就不会全信他的话。趁着绍南王去找人这会儿,他还能拖延一些时间。
容呈吃力挪动着靠在墙上,他望着头顶,在这一刻却该死地想起了关鸿风。那疯子,若是发现他不见了,不知会不会又以为他逃了。也许又大肆搜城,保不准又要迁怒予安。幸好,他已将予安送去了没人知道的地方。
容呈不经意间碰到腰侧,发现他随身佩戴的玉佩不见了,到处看了看,也没找到。许是落在什么地方了吧。
虽不值几个钱,但那是他和予安在镇子上买的,一人一个。
容呈被囚禁在密室这会儿,关鸿风正在四处寻他,连容呈平日里常去的那几个铺子都搜遍了,也没发现他的踪迹。关鸿风气得不清,以为容呈那个不温顺的东西又背着他逃出了城。
就在这时,马夫忽然想起什么,支支吾吾道∶"皇上,我……我好像看见容呈往后山林子里去了。"关鸿风龙颜大怒∶"你不早说!"马夫抖如筛子,登时腿软跪到了地上。
关鸿风顾不上找马夫算账,大步去了后山,此时的林子黑漆漆一片,透着股子冷清森森。他提着灯笼,大声喊道∶"龙伎!"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回荡,却没有回应。
关鸿风心里有点着急,这儿人生地不熟,说不准容呈碰上了什么危险。
就在他四处寻找容呈的身影时,身后杨公公忽然说∶"皇上,这不是龙伎的玉佩吗?"
第85章 朕就抱抱你
容呈在密室里被关了好几日。
每日绍南王只让下人送点水和吃食给容呈,不叫他死了,其余的时间,密室里连个鬼影都见不到。容呈曾想过逃出去,可他来到铁门后头,却听见外头的侍卫说话,至少有四个以上。先不说容呈打不打得过他们,就算逃出去了,他也不知识不识得回去的路。因为这儿定不会是王府。
绍南王不会蠢到等皇帝上门人赃并获。
于是容呈不再打逃的主意,他坐在角落,盯着那扇铁门出神。
不知过了多少日,那扇沉甸甸的铁门从外面打开,绍南王裹着雾气走了进来,容呈趁门关上之前往外头瞧了一眼,黑乎乎的,连月光都瞧不见。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绍南王浑身散发着生寒的戾气,他大步走到容呈面前,二话不说,一脚踹向他的腹部。剧痛袭来,容呈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口中吐出一口血,在地上溅出星星点点。绍南王抓起容呈衣襟,恶狠狠道∶"你敢骗我!"
容呈抬起头,嘴角挂着血迹,艰难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绍南王咬着牙叶出四个字,"香阳贡国!"
"本王派人找遍了,予安不在那儿。"
容呈面不改色,甚至都不惊慌,脸上有的只是疼意,喘息道∶"我只是让人把他送到那儿,他后来还有没有待在香阳贡国,我怎么知道?""更何况,也许他害怕你找过去,所以便离开了。"
绍南王怎可能信容呈的鬼话,他等了这么些日子,等来的却是无功而返的消息,那一刻他的心就如同进了油锅,生不如死。
绍南王双手捏得紧紧,"你一直都在骗本王,予安根本不在香阳贡国,对吧?"绍南王听到下人回禀那一刻才回过味儿来,容呈是故意骗他,这乐伎在故意拖延时间。想到这些日子,他那位皇兄一直在寻容呈,也许容呈也是在打这个主意。时间长了,皇帝未必不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绍南王黑漆漆的眼珠死死盯着容呈,"本王没那么多耐心,你最好识趣些,把予安交出来。"容呈扯了扯嘴角,"我说了,他就在香阳贡国,你若不信,我也没法子。"
绍南王怒不可遏,抬手给了他一耳光,容呈摔在地上,嘴角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染红了他的眼。"你当真不说?"绍南王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他,眼中已起杀意。容呈依旧是那句话∶"予安就在香阳贡国。"
绍南王握紧拳头,青筋一根根浮起,他笑了起来,"好,既然你如此护着那奴才,本王也不好再强逼你。"他猜到容呈是不会说实话了,至于这个祸患,自然也不能再留,否则等他皇兄找上门,他定活不了命。他从怀里掏出匕首,寒光凛冽,锋利的刀刃映着容呈毫无血色的脸。就在绍南王下手之际,身后铁门突然响起巨声,是重物撞在门上的声音。
容呈猛地看向门口,心脏也跟着重重跳了一下,趁这时刻,他用力撞开绍南王,朝着铁门跑去。身后绍南王怒斥道∶"给本王抓住他!"
同一时刻,门从外头打开,容呈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他抬起头,看见那熟悉的眉眼,还有胸口那块只属于当今天子的龙纹。
关鸿风垂眼看着容呈,脸是肿的,嘴角挂着鲜红的血,睫毛抖得像坠入深崖的蝴蝶,他眼里闪过一抹彻骨的冷意,继而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绍南王。
绍南王手里拿着匕首,与他隔着几步相望。
关鸿风沉沉开口∶"绍南王欲图谋不轨,即刻押入大理寺听候发落。"
乌泱泱的侍卫从关鸿风两侧涌了进去,一瞬间便包围了绍南王。只听见身后哐当一声,匕首跌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容呈浑身的疼在这一刻一并发作,他终于忍受不住,眼前失了颜色,软软倒在关鸿风怀中。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关鸿风在耳边说∶"别怕,朕来了。"而后发生的一切,容呈什么都不知道。
再睁眼时,他头疼欲裂,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在做梦,还身处在那不见天日的密室之中。可当他缓缓睁开眼,屋子是亮堂的,头顶是熟悉的龙纹雕刻,容呈紧紧盯住,有些失神。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你醒了?"
容呈转头望去,只见关鸿风坐在床边,正紧紧盯着他。这儿不是他家,而是在皇宫,在皇帝的养心殿。
容旱想开口,嗓子里泛起浓浓的血腥气,梗住了似的,呛得他不停咳嗽。
关鸿风脸色一变,赶紧把容呈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拿过杨公公递来的水,小心地喂进容呈嘴里。
身后的人肌肤滚烫,透过布料传到后背,容呈心里的怪异一闪而过,口渴了似的,喝了许多,透明的液体顺着他嘴角留下来,伤口泛起丝丝地疼。
关鸿风低头问∶"还喝不喝?"容呈轻轻摇了摇头。
关鸿风起身,将容呈扶回榻上躺好,给他盖上被褥,目光落在容呈那双被夹棍凌虐过的手上,脸色阴晴不定容呈喝了水,嗓子好受多了,只是发出的声音的声音依旧艰涩沙哑,"你怎么找到我的?"提起这事,关鸿风就一肚子火,"你说呢?"
容呈不用细想,便知道关鸿风废了一阵功夫,否则也不会等这么些日子才找到他。他淡淡道∶"我不知道。"
关鸿风瞧着容呈这幅冷淡模样,恨不得掐死他。
寻到容呈玉佩那晚,他就猜到容呈出了事,第一个念头就是绍南王绑走了人。只是关鸿风没有证据,他让人盯着王府,却迟迟没有动静。而绍南王那边,许是察觉被跟踪,好几次甩了他的人。直到昨日,才终于露出端倪。关鸿风有些恼火,"谁让你乱跑?"
若是容呈没跑出去,绍南王自然也寻不到机会下手。容呈闭上眼睛,"谁让你赖在我屋里不走。"关鸿风呼吸微急,恶狠狠道∶"你还敢顶嘴?"容呈不说话了。
关鸿风瞧着他肿起的脸颊,隐约可见血丝,心里泛起密密麻麻地疼。若说不后悔,自然是假的,若是他那时候离开便能平安无事。
可他那会儿子真走了,绍南王的人更容易下手,到那时,他恐怕见到的就是容呈的尸首。容呈不再与他争执,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绍南王?"关鸿风森寒道∶"朕自有打算。"
见他不说,容呈也不再问了,绍南王到底没杀了他,更没有叛逆之心,名不正言不顺,恐怕关鸿风也很难给他安上罪名。更何况,关鸿风怎会为了他一个下贱乐伎对自己亲兄弟下毒手杨公公走了过来,低声说∶"皇上,大将军求见。"
关鸿风淡淡嗯了声,转头对容呈说∶"你好好歇着,朕去去便来。"
容呈没搭理他,本想翻身,但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子疼,只好作罢,闭上眼睛。下一刻,湿润热乎的嘴唇贴上了他的脸颊。
容呈猛地睁开眼,只见到关鸿风转身时嘴角的笑意,还有离去的高大背影。
容呈抬手抚摸他的脸颊,仿佛还残留着关鸿风嘴唇的温度,他有些懊恼地擦了擦,蹭在被褥上。傍晚时分,杨公公端着吃食进来。容呈被他搀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
杨公公将勺子递给他,"这是皇上特意让人熬的药粥,最能养生补气了。"
他故意咬重了"特意"二字,引得容呈抬头看他。容呈心里无波无澜,"你什么意思?"
杨公公说∶"龙伎,皇上因着寻你,好几日没上早朝,底下的官员都议论纷纷呢。"容呈皱了皱眉头∶"是关鸿风让你和我说的?"杨公公急忙撇清,"不是。"
容呈已猜到杨公公的心思,他说∶"我被抓本就是因为他,他来救我是理所应当。"见杨公公想说什么,容呈却不想再听,语气微冷,"你下去吧,别倒我胃口。"
杨公公心想龙伎这脾气倒是日益见长,他心里为皇帝打抱不平,不甘心地退了下去。待杨公公退出去了,容呈也没了胃口,将勺子扔回碗里。他想到杨公公说的那一番话,心里头复杂万千。
他被囚禁在密室里时,本不抱什么希望,可关鸿风真的找到了他。这个疯子,到底在想什么。当真只是怕他死了?
还是怕他死了以后,无人当皇帝的泄欲禁脔。如今容呈也弄不明白。
.夜色已深,关鸿风久久未归,容呈喝了半碗粥,有些累了,便合上眼歇息。这些日子他在密室里没睡过一个好觉,担心自己稀里糊涂就死在了梦里。他好不容易从关鸿风手里逃脱,若是死在绍南王手中,未免也太委屈。
容呈很快便坠入了闷响,迷迷糊糊间,他仿佛感觉到有人上了床,一只有力的手臂箍得用力,那力道仿佛要将他融在身子里。
容呈本以为是在做梦,可那滚烫的手臂太过真实,几近将他烫伤,他脑海中忽然意识到不是在做梦,猛地睁开眼,在月光下和关鸿风四目相对。
那双深邃眼睛映着他的脸,仿佛要将他拖入深渊,一起沉沦。不知怎的,容呈忽然有些慌张,下意识挣扎起来。
关鸿风却将他抱得更紧,嘴唇堪堪在他耳边擦过"朕就抱抱你,你若再挣扎,朕也不知道会做出何事。"皇帝底下硬邦邦地抵着容呈的大腿根,他登时不动了,浑身变得僵硬。二人就维持着这诡异而亲密的姿势,寂静的养心殿里充斥着粗重的呼吸声。
见关鸿风久久没做什么,容呈身子逐渐放松,他没话找话地问∶"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宫?"关鸿风在黑暗里沉沉道∶"朕不会放你走了。"
第86章 宫里再无龙伎
容呈没想到关鸿风会反悔。
他眉心狠狠一跳,挣扎着要起来,关鸿风却眼明手快将他按回榻上。黑暗中,二人四目相对,呼吸交错。
容呈受了伤,还没痊愈,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轻易就被关鸿风制服,无能为力和被欺瞒的恼怒交织成网,束紧了他这个人,连呼吸都艰难。
他呼吸急促,冷冷道∶"关鸿风,你答应过我,让我住在外头。"
关鸿风伸手,挑起落在容呈眼前的几绺头发,"你在外头一堆豺狼虎豹盯着你,朕不放心。"容呈不信皇帝的鬼话,这次若不是绍南王为了予安出手为难他,还有谁会惦记他这个无名小卒。他嗤道∶"不是你想将我困在这吗?"
关鸿风嘴角浮现一抹笑,"朕想留住你,何需废如此大劲,打晕了将你运进宫,用锁链囚禁起来便是。"容呈身子一僵,看着关鸿风认真而神经质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
关鸿风低下头,碰着他的鼻尖,低声道∶"朕好几次想这样做,可是朕知道,你住在皇宫里不开心,所以才没逼你。"
"可如今不行了,有人要杀你,朕不在你身边,始终放不下心。"前头那句话令容呈心中一颤,后背涌起€€股凉意。
关鸿风抱紧了他,"你不见那几日,朕连觉都睡不好,朕一直在想,你若是死了,朕该怎么办?"他声音里透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惆怅,容呈望着殿顶,平静的心被搅得天翻地覆。不知过了多久,容呈闭了闭眼,低声说∶"你放心,我比你还惜命,我会护着我自己。"关鸿风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次若不是朕,你以为你能平安无事?"
容呈猛地睁开眼,声音忽然变得尖锐,"所以呢?你又要囚禁我,又要像以前那样折磨我!"
关鸿风心里一阵绞痛,他嘶哑地嘘了声,话里带着哄孩子的耐心,"你乖乖的,只要你乖乖待在朕身边,不再打逃跑的注意,朕不会再囚禁你。"
容呈嗓子犹如被撕裂了般,轻轻喘着气,"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吗?"关鸿风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信,你再信朕一回,朕这回一定好好待你。"
不等容呈开口,关鸿风又说∶"朕登基以后没对谁这样让步过,你别再逼朕,朕要是疯了,保不准就会用锁链锁着你,让你哪都去不了。"容呈胸膛剧烈起伏,口中泛起了恶心的酸涩苦楚,过了许久,他哑声道∶"关鸿风,你别忘了,当初你要用我做药引,如今我还好好活着,你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
关鸿风嘴角浮现-一抹笑,"你担心这个?"
他稍稍侧过头,亲吻着容呈的嘴角,"你放心,龙伎已经死了,以后宫里再无龙伎。"容呈闭上眼,觉得皇帝大抵真的疯了。
他感觉到关鸿风将他越抱越紧,恨不得将两人融为一体,含糊不清地说∶"容呈,朕离不开你了。""你上辈子肯定是个妖精,将朕吃得死死的。"容呈如梦初醒似的,浑身打了个寒颤。皇帝喊他容呈?
他已忘了多久没听过这个名,乍然听见,还以为是唤别人。
龙伎二字从灭国那时便跟着他,折了他的傲骨,烙在他心口上,再也抹不去痕迹。
容呈不知自己怎么睡着的,他头疼欲裂,在梦中竟还梦见关鸿风与他纠缠不清,那人如飞蛾扑火般痴迷疯狂,烧得容呈几近灰飞烟灭,与他生死沉沦。
再醒来时,外头的天已经大亮,龙床上只有他一人。容呈坐起来,掀开被褥,看向自己的双手双脚。关鸿风言而有信,果然没将他囚禁起来。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容呈抬头,微微一愣。
潘太医也有些愣住了,"龙..."
似乎意识到说错话,他忙闭上嘴,来到龙床前。二人许久未见,再见面时,竟有几分不自在。潘太医低声说∶"别来无恙。"
容呈看着潘太医,成了婚倒和以往看起来没什么不同,都说新婚甜蜜,成家立室的人连精气神都会变好,瞧着也不是真话。他点点头,不亲近也不冷淡。
潘太医上前来,给容呈把脉,养心殿里难得的寂静。容呈慢悠悠开口说∶"你还在记恨我?"
潘太医手上微微一僵,脑海中又浮现那日的噩梦。若说不记恨,那自然是假的。可他实在恨不起容呈。
先不提容呈是为了见那哑巴才冒险出宫,若不是容呈杀了那老太医,皇帝怎么会信了他们二人不是联手,而是他被威胁带容呈出宫。容呈虽没告诉他,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潘太医叹了口气,"都过去了。"容呈忍不住说∶"你倒是不记仇。"潘太医没好气剜了一眼。
这样你来我往的说话仿佛又回到以前的日子,容呈心里石头稍稍落地,看来潘太医是真没记恨他。潘太医忽然想起什么,迟疑道∶"对了,皇上今日下了道旨意。"容呈看向他,眼里有几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