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关鸿风处处迁就,他倒忘了此人一贯最会的便是演戏,还以为真的知错,在尽力补救。然而狗改不了吃屎,关鸿风再如何伏低做小,也藏不住皮骨下的残暴自私。容呈坐在凉亭里,微风拂面,犹如焦躁的心上一点点泼了冰水,好受了些许。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容呈回头,看见一个眼生的小宫女朝他这个方向走来,停在凉亭外头,低声道∶"贵妃娘娘请您一叙。"如今宫里的人见了他都不敢再唤龙伎,却也不知他真名。容呈皱了皱眉,"贵妃娘娘?"小宫女说∶"我们主子是汤贵妃。"
容呈有些印象,不过他与这位汤贵妃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为何突然要见他?见容呈不动弹,小宫女催促道∶"还请快些随我来吧。"
容呈心知躲不过,他曾听养心殿门外的小太监嚼舌根,皇后死后,便是这位汤贵妃在掌管后宫事宜。他这次搪塞不见,便会有下次,迟早逃不过。
更何况,他也想知道这位汤贵妃打的什么主意,于是起身跟着小宫女走了。
来到后宫,入了殿内,只见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靠坐在贵妃椅上,见到容呈出现,顿时露出和蔼笑容,"龙伎来了?"●"来人,赐座。"
容呈婉拒了汤贵妃的好意,他说∶"贵妃娘娘有话直说吧。"他不是初入宫中的小太监,会单纯得认为汤贵妃是请他来叙旧的。
汤贵妃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掩嘴笑,"本宫就喜欢和龙伎这种聪明人说话,一点也不费劲。"她嘴里依旧唤着龙伎,仿佛把皇帝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这个宫里也无人敢制止。容呈淡淡看着眼前花一样姹紫嫣红的女子,不发一言,等着她说下去。汤贵妃正了色,认真道∶"本宫可送你出宫。"容呈微微皱起眉头。
汤贵妃看着他笑,"龙伎,你应该很想离开皇宫吧,本宫可以帮你。"容呈未曾想到汤贵妃会说出这话,甚至是,这么大胆。
关鸿风待他如牲畜,这宫里人人皆知,但皇帝不放他走,也是事实。汤贵妃这么做,若是一朝事发,便会引火上身。容呈怀疑地问∶"为何要帮我?"
汤贵妃也是个爽快人,直截了当地说∶"你待在皇宫一日,皇上便不会再立后,那我只能当一辈子的贵妃。"容呈觉得荒谬,忍不住笑出了声,"贵妃娘娘许是误会了,我是个男子,皇上立不立后,与我何干?"汤贵妃却摇了摇头,"若是与你无关,本宫怎会冒险与你做这个交易。"
二人四目相对,殿内的气氛变得微妙。容呈依旧觉得可笑。
关鸿风为了他不愿立后,难不成是想让他当皇后?荒谬,实在荒谬。
汤贵妃将容呈的反应收入眼底,眼中波光微转,说道∶"若是以你一人之力,定逃不出这守卫森严的皇宫,但只要本宫助你,定可以让你安全离开。"◎
"这样既全了你的心意,又能让本宫坐上皇后之位,岂不是两全其美?"
容呈沉默不语。
汤贵妃打量他的神色,又道∶"你放心,到时候本宫会给你一大笔银子,定让你下半辈子过得无忧无虑。"
容呈依旧不语,良久,他抬头望向前方,淡淡道∶"多谢汤贵妃好意,但我如今还没有走的心思。"
汤贵妃似是没料到容呈会拒她,表情一僵,脸色落了下来,"龙伎,你留在宫中,也是受苦罢了,何不与我联手?"
容呈不想多说,敷衍地行了个礼,"皇上已派人寻我了,我该走了。"说罢容呈转身离开了宫殿。
并非他不想走,而是他与贵妃向来没有交集,如今突然要送他出宫,这背后究竟有没有阴谋,无人知晓。
若是汤贵妃真视他为眼中钉,又怎会真心送他离开,若在离宫途中向皇帝告密,岂不是更能将他除去?容呈在这宫中被陷害这么多次,不得不谨慎行事。
待他走后,身旁的掌事太监凑上前问∶"贵妃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汤贵妃眼里浮起一抹怨恨神色,"他既然如此不知好歹,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了。""你去将他还活着的消息传给皇后母家的人,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乐伎。"容呈回到养心殿时,里头空无一人。关鸿风去上朝了。
容呈无事可做,便上床小憩。
迷迷糊糊间,他忽然感觉背后有人贴了上来,双手搂着他的腰,抵在背上的胸膛透过布料传来皮肉的温度。不用猜,便知道还是皇帝。
容呈这些日子已摸清了关鸿风的脾性,他越是挣扎,关鸿风越得寸进尺,索性就让皇帝抱着。关鸿风在身后嘀嘀咕咕,"那些个大臣,整日给朕找事,又在提立后之事。"
容呈闻言睁开眼,想起今日汤贵妃要笼络他之事,偏偏前朝又在此时提起立后之事,看来是后宫与前朝联手了。
他不说话,关鸿风盯着容呈白皙的脖子,眼神忽明忽暗,手上将那一截细腰搂得更紧了,忽然凑到他耳边说∶"容呈,朕封你为后好不好?
第89章 格杀勿论
关鸿风说要立容呈为后。
容呈眉心重重一跳,回头瞪他,"你说什么疯话?"
"谁说朕疯了?"关鸿风的眼神犹如荆棘丛中的一堆火,热烈又炙热,"朕就要立你当皇后。"容呈心中颤了颤,犹如锤子击中,用力推开了关鸿风,喘息道∶"疯子,自古以来哪有男子当皇后。"关鸿风不以为意∶"那朕就做这开天辟地第一人。"
容呈胸口微微起伏,不知怎的,他看着关鸿风这幅样子,竟觉得皇帝不是在与他说笑。关鸿风一笑,又道∶"你知道的,朕向来不在乎外人如何议论。"
容呈心里莫名惊惶,心脏仿佛被锁链扣住,一点点收紧,令他难以呼吸,陡然拉高声量∶"谁想当你的皇后!"
关鸿风紧紧望着他,一字一顿∶"是朕想。"
他深邃的眼睛仿佛望进容呈眼底,将那强烈的渴望毫不掩饰注入,像一张大网从天而降,逼得容呈退无可退。
"我不答应。"容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待他再睁眼时,里头一片死灰,"我一点也不想当你的皇后,关鸿风,你别逼我恨你。"
说罢,他便翻过身,不再去看关鸿风。
关鸿风攥紧了拳头,青筋遍布,心里刺激的念头却控制不住占据了他的心。这一夜,容呈没睡着。
他知道关鸿风也没睡,二人就这样躺在一张床上,各怀心思,心照不宣地没出声。容车想不明白,关鸿风以前分明恨不得将他折磨致死,为什么突然如此待他?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关鸿风左不过是为了折辱他,让天下人耻笑他罢了。第二日,关鸿风上朝,又有大臣提出立后之事。"皇上,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还望皇上早下决断。"
"若要再立继后,臣以为汤贵妃担得起此任。""汤贵妃一无出身,二无子嗣,怎配得上选立继后?"
关鸿风听着他们叽叽喳喳议论,思绪飘向远处,想到晨起时看见容呈埋在被褥里,露出苍白的脸和几绺的头发,像只可怜又可爱的小动物,让人恨不得日日揣在兜里。
关鸿风想,若是容呈能像他睡觉时一样乖便好了。一声"皇上"将关鸿风的思绪唤了回来。
他看向底下的文武百官,修长手指在龙椅上轻叩,"继后人选,朕已有决断。"满朝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臣子大着胆子问∶"不知皇上心中人选是何人?"关鸿风笑看着众人。
那日过后,汤贵妃没再来找过容呈。
容呈松了口气,许是汤贵妃想到了别的法子,甚至是,她也觉得自己说的话荒谬。关鸿风不可能立一个男子为后,若真要选,也定是在后宫挑一个德才兼备的妃子为后。但无论是谁,容呈都不想淌这趟浑水。
出神间,关鸿风上早朝回来了,见容呈在用早膳,他也走过来坐下。容呈只当做没看见,继续喝粥。关鸿风忽然说∶"朕要立继后了。"容呈动作顿了顿,却没出声。
关鸿风看向他,眼神饶有趣味∶"你不好奇是谁?"
他这一提,容呈便想起那夜关鸿风说的话,忍不住抬头看他,眉头微皱。
关鸿风像是看出容呈心思,嗤笑一声,嘲道∶"你还真以为朕会立一个下贱乐伎为后?"一容呈默默收回视线,不发一言。
他早该知关鸿风在说笑罢了,如此狂悖无道的事,不说满朝臣子答不答应,就连百姓也会议论纷纷。幸好他从未当真过,也从来不屑。容呈忽然问∶"继后人选可是汤贵妃?"
关鸿风眯起眼睛,浮起一抹怀疑神色,"你怎么突然提起她?"容呈自然不能说汤贵妃找过他,不仅要与他联手,还要送他出宫。若是真提了,汤贵妃会被问责不说,连他自己也要受牵连。更何况,他也没有证据,若是被倒打一把,吃亏的还是自己。容呈淡淡道∶"随口一提罢了。"
用完早膳,关鸿风硬是要容呈陪他去外头散步,拉着他去了御花园。花红树绿,鸟语花香,天空经过几夜雨水的冲刷更加蔚蓝,阳光洒满了园子。他们来到御花园,不成想汤贵妃也在。
身旁宫女忙跪下说"皇上吉祥",汤贵妃立刻转身,见到关鸿风后眼前一亮,行了个礼,"参见皇上。"关鸿风没什么表情,淡淡道∶"起来吧。"
汤贵妃起身,看了一眼皇帝身旁的容呈,微笑道∶"这不是龙伎么,许久未见了。"容呈静静看着他。
关鸿风眼神微变,带着几分让人胆寒的冷意,重重咳了一声。汤贵妃脸色微变,马上跪下,"是臣妾失言了。"
关鸿风冷冷盯着她,"朕吩咐下去的话,还望汤贵妃铭记于心,别坏了规矩。"汤贵妃低头,颤声道∶"是,臣妾谨记。"
关鸿风这才让她起来,随口问道∶"你怎么来这了?"
汤贵妃脸色还有些苍白,说话也显得谨慎了些,"臣妾闲来无事,想着到御花园散散心。"
关鸿风懒得深究汤贵妃到底是真的为了散心,还是为了守他,语气已有些不耐,"这儿风大,贵妃回去吧。"汤贵妃不甘心地应了是,又道∶"皇上,臣妾宫里的小厨房今日做了皇上爱吃的点心,皇上来用一些吧。"
关鸿风望向身旁的人,他身后便是花丛,鲜艳刺目,衬得本就白皙的容呈如雪中绽开的梅花,看得皇帝心里痒痒的,开口道∶"既如此,杨公公便随池贵妃去宫里将点心取来,朕与容呈在这用一些。"
汤贵妃眼里闪过一抹狠毒之意,袖子里的手掐紧皮肉,颤声道∶"是。"
容呈皱了皱眉,不愿当二人见较劲的棋子,面无表情道∶"我不吃,我要回去了。"不等关鸿风开口,容呈转身走了。
关鸿风眼里浮起几分兴味,眼睛紧盯着容呈背影,勾了勾嘴角,"见朕宠他,竟敢给朕甩脸子,真是大胆。"这话不知是对汤贵妃说,还是在自言自语,说罢不再去看汤贵妃一眼,大步离开了御花园。汤贵妃站在原地,倏然起了一身冷意。
若是旁人敢如此对皇帝说话,早遭了难,可容呈以下犯上,皇帝却无半点反应。
她方才瞧着皇上那眼神,不像帝王对伎子,倒像是寻常夫妻闹别扭,想到这,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汤贵妃还是派人将点心送了过来。
她宫里的点心做得是真漂亮,香味四溢,栩栩如生,但是容呈却不敢吃。越漂亮的东西,就越危险。
等杨公公放下点心,容呈忍不住向他打听,"听说皇上要立继后?"
杨公公是个人精,如今看出来皇上对这位亡国之君的心思不一般,说话也带了些恭敬∶"是。"
容呈拈起一块点心,他手指骨节分明,白皙漂亮,如此一个无心动作都像幅画似的,拿到鼻尖闻了闻∶"继后是谁?"杨公公道∶"这个奴才不知。"
容呈抬头打量杨公公,见他一脸真挚,不像在撒谎,心里不免生出疑惑。不过他不急。
关鸿风若真要立后,定会下旨吩咐各衙门准备,到那时便能水落石出。这一夜,乌云压了下来,有种风雨欲来的黑暗。
容呈正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养心殿的门推开,有人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他眉头皱了皱,一股子被吵醒的恼意浮了上来,须臾就听到€€€€€€€€的声响,片刻后养心殿恢复了宁静。关鸿风来到养心殿外,望向屏风里容呈熟睡的面容,话里带着没睡醒的不悦∶"何事?"杨公公不敢说,支支吾吾地,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关鸿风瞪了他一眼,"有话便说。"
杨公公凑近了,低声道∶"皇上,绍南王逃了。"关鸿风的脸顿时沉了下去,"你再说一遍?"
杨公公硬着头皮道∶"今夜太医去给绍南王诊治,绍南王突然发了疯,不知从哪拿出利器,将那太医杀了,逃出了宗人府。"关鸿风闻言脸色愈发难看。
杨公公为难道∶"皇上,是否要派人去追查?"
如今立后在即,关鸿风分不出多少心思,更何况,这事不能大肆宣扬,否则皇家颜面不保。关鸿风低沉地声音如鬼魅∶"找人悄悄地办,若是找到绍南王,格杀勿论。"翌日,礼部的人来了,奏请正副使的人选。
关鸿风过目,"吩咐下去,让翰林学士撰写好册文和宝文,将金册和金宝准备好,不得出任何差池。""是。"
礼部的人退下后,关鸿风也离开了养心殿,他走后没多久,一个身影出现在屏风后面。容呈若有所思。荣贵妃?
他在宫里这么久,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荣贵妃。
但容呈没在意,他离开宫里这么久,许是关鸿风新纳的妃子,更或者是以前宫里的嫔妃晋封,新赐的封号罢了。容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他忍不住自嘲庸人自扰,安心离去。
第90章 册封之日
立后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流言四起,太监宫女们纷纷在猜这位荣贵妃是何人,连嫔妃之间也在互相猜忌。但容呈却什么不知情,每日该吃吃该喝喝,日子过得还算畅快。
自从他回宫以后,关鸿风的脾性的确变了不少,他不愿做的事,皇帝极少再勉强。两人过得还算相安无事。
不过关鸿风说要对他好的话,他一句也没放在心上。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便是帝王之言。
转眼到了立后前一日,关鸿风亲自到奉先殿行礼,容呈则留在宫中练字。外头杨公公进来了,手上端着一盘点心,说是汤贵妃差人送来的。容呈望着那盘点心若有所思。
到了这关头,他不觉得汤贵妃还有如此闲情逸致来给他送吃的。
待杨公公走后,容呈掰开盘子里的点心,果然在一块荷花酥里找到了一张纸条。€€€€今天是你出宫的最后机会,你可想好了?容呈望着纸上的字,犹豫过后,将纸条烧了。立后在即,他不必冒如此大的危险。
傍晚时分,宫人将皇后册封当日穿的朝服送来。
容呈看着那皇后朝服,工艺繁琐,华丽夺目,有种危险的漂亮。
关鸿风将礼服拿起来端详,露出满意神色,"朕的皇后穿上,定很漂亮。"说罢,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容呈,容呈微微一顿,将头转开了。夜色深重,养心殿静悄悄一片。
关鸿风沐浴更衣后,看见容呈在床上躺着,背对着他,在亵衣的勾勒下显现出漂亮的腰线。他忽然有些喉咙发干,轻轻爬上了龙床,"朕要立后了,你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