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皇子殿下 第7章

  康宁悄悄地吸了口气,只好对着那妇人露出个笑来,对她乖乖地摆手,“嬷嬷午好。”他问候道。

  他话音还未落,头顶便传来戚长风“噗”地一声笑,然后小皇子的肩膀就被搂住了,康宁听到戚长风边笑边咳地告诉他,这位可不是什么嬷嬷,他应该要叫人家大娘。

  那妇人倒并不介意这点小事,她还特特选了自己摊子上最精致的一只荷包,非要送给康宁这位漂亮的小公子。康宁对别人给自己穿戴东西一向没有什么不能受、或要给予报酬的认知,心安理得的站在那,低着头看着妇人给他挂上了。于是等到他走的时候还听到妇人对着旁边一个绣荷包的姐姐说,这果然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等闲人家都养不出这么漂亮的孩子来。

  康宁听得心里有几分得意。他美滋滋地摸摸那个粗糙的荷包,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装模作样地仰头问戚长风,“长风哥哥,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戚长风暗笑。他也配合着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一副感叹的样子,“唉,怎么都没人送我呢?看来长得漂亮果然还是有点好处。”

  康宁没想到戚长风原来也想要这个荷包啊。

  可小皇子却有些不大舍得。他犹豫了又犹豫,摸了摸衣襟挂着的那个小小的礼物,还是装作没听见。

第14章 失望 长风哥哥,不要想啦

  时下的大梁太平日久。梁帝治下,税赋徭役都不算严苛,只要连年没有大型的洪旱天灾,百姓便基本都能吃饱穿暖、生活无忧。而清明前后,万物生春,人群聚居的城池都在一冬之后焕发了新的生机,作为“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大梁都城,此时更是一派人物繁阜、花光满路的盛景。

  康宁自小便知道自己是大梁的皇子,而他父皇富有天下,统治万民,是人间的帝王。但是他对皇帝所拥有的那个“天下”,从来没有太明确的概念。他曾幻想过连成片、住满了人的,比宫城还广大的高楼殿宇,对着宫道想象过人马牛狗羊乱窜并行的热闹街道,在脑海中描绘过三皇兄讲述的高跷杂耍、二皇姐炫耀过的相扑武戏。

  但直至今日,他见了“天下”一面,才发觉自己的假想和真正的人间原有天差地别。

  戚长风带着他的小皇子顺着拥挤的人流延东城的摊铺一直往前走,他买给他凤凰的糖画——只是不许他吃,买给他活灵活现、摊主照着“兄弟两个”现捏的竹签泥人,买给他一转就会飞进笼子里的彩纸扎的小鸟,还有那配齐了的一套大大小小的、二哥送给过他几只的竹木将军。

  康宁本来还馋那个金黄透亮的大糖画,想要偷偷把凤凰的翎舔一舔、尝尝味道,可随着他得了越来越多的好东西在手里,他也就不记得糖画了。他是个被宠得有点喜新厌旧的小孩子,但是也好哄,轻易就能被一件新玩意儿转移掉方才的注意力。

  一趟涯石街走了有一小半,戚长风就领着小孩进了一家有三层楼高、题匾书着“萃英集”三个大字的瓦舍。这便是整个京都东城名气最盛的瓦舍了,里头大大小小数十个勾栏,门首都悬着旗牌、神帧,张贴着花花绿绿引客的招子,时下最兴盛的百戏杂技、相扑歌舞,在这萃英集里俱都能找到。

  康宁的眼睛早就不够看了,甫进门第一家,一个狭窄沟渠的位置,那比别个冷清不少的傀儡戏就把他吸引住了,两只脚根本就挪不动地方。

  戚长风来京城有大半年了。他是个精力最旺盛的少年,平日里除了课业和陪康宁,就是满宫内外的野,这“萃英集”在去年冬天就有赵云侠带着他来过,照他说,比金陵的“乐无穷”还是要差些,门口这家表演傀儡戏的勾栏更是一打眼就知道没什么意思。

  可是他今天只随着康宁的意思来,并不替小孩拿主意。小皇子说要看,他便带着他到腰棚坐下,看了半场的木偶狐狸报恩。

  康宁哪有什么见识,直接就被狐狸的故事给迷住了,非得要留下来等着看狐狸的恩人能不能认出狐狸来。戚长风哄了又哄,说人家下一场狐狸的戏起码要半个月才能排好呢,他下个月还会想法子把康宁带出来看的,小皇子这才满心不舍地跟他走了。

  “那狐狸姑娘不知道现在在哪儿呢?”出了这家勾栏,小皇子还在神神叨叨。两只脚自己还把自己绊了一下。

  戚长风如今对于小孩子的可爱已经有了一些抵抗力,但看他这样傻乎乎的样子还是发笑,“我听人家说过,狐狸成精大都是在漠北,”少年一本正经地编纂道,“这位狐狸姑娘应该也不能例外吧。”

  “那么远呢!”康宁一下子就信了,他替那狐狸着急起来,“可是吴郎寒窗苦读却是在岭南呀!”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呢?”戚长风也作出一副苦恼神色。

  康宁很是愁了片刻,然后隔了没有半盏茶的功夫,他突然又兴高采烈地抬起头来,好像是有了一个了不得的主意:“长风哥哥别着急啊!”他像小星星那样可爱地笑,“狐狸姑娘是会法术的!她一遁地,很快就能从漠北跑到岭南了,你说是不是?”

  他居然还自圆其说了!

  戚长风又开始觉得手痒痒的,想要上手在小东西脸蛋上掐两把了,“小殿下真聪明啊!”他夸他,并日行一事的羡慕起三皇子等——居然能拥有这么一个招人稀罕的亲弟弟。

  戚长风本来还担心康宁接下来要一直念叨狐狸姑娘个不停,但是等他领着小皇子进了第二家有小狗表演的勾栏,还没等坐上青龙头,康宁已经满怀热情地为台上叼彩绳的狗儿叫起好了。等这一场看下来,小皇子简直被那只打理的蓬松雪白的小狗折服了,连比带划地学人家小狗是怎么从相同的木碗下找到正确的彩绳的。什么报恩的狐狸姑娘,他这时提也不提了。

  这一日,康宁几乎一直处在兴奋快乐的情绪高点上,直到戚长风说今天就逛到这里,带他去茶楼坐着歇歇,吃些点心就回去,他都还因那开心的余韵而兴致勃勃。

  他坐在茶楼的雅间里,喝着戚长风特意给他要来的温热的白水,抬头看看戚长风就站在门口跟茶小二交代点心的背影,又低头美滋滋的数数自己今日收获的好东西,两只小脚都忍不住在桌下摇来晃去。

  余光瞥见戚长风又走进来坐下,康宁也没有抬头,他把戚长风给他买的那些小玩意儿铺了一桌子,一件件地数着自己回宫后要如何把这些宝贝安排分配,心里难得体味到了一点炫耀的快乐。

  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半天,戚长风却始终一言未发,只脸色难看地坐在桌旁,手里紧紧捏着一只茶楼的杯子。

  戚长风从小耳目清明,自入京到现在又跟从名师练了这么久的武功,他的眼睛从来不会判断错误——他刚才看到了二楼瓦舍里,一个一闪而过的、一直刻在他心里的影子。

  那是奚南王座下最恶名昭彰的刀客,王时贞,是曾亲手杀害戚长风的父母,又在之后一直追杀于戚长风、想要取走他性命的刽子手。

  曾经的戚长风在刀客面前只能躲避奔逃。但如今,或许他可以……

  康宁一直没有得到好朋友的回应,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去,却正看见戚长风眉头紧蹙、面色沉郁的样子。

  他有些吃惊,不明白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他的大伙伴又为了什么缘故突然间不开心。

  “长风哥哥,你怎么了?”小皇子奇怪地开口,“你……你在担心父皇抓我们回去,罚我们吗?”

  戚长风在听到康宁软绵绵的声音的刹那,就好像是从梦中突然被惊醒了那样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方才陷入了某种情绪的魔障中,那是他在刚刚失去双亲的阶段经常会生出的念头——和他们、和这些草菅人命的狗东西拼了,哪怕伤敌一千,自损一万,也总不能让这些无法无天的人好过。

  他那时常常要跟这些绝望之下催生出来的、孤注一掷的念头对抗。就好像他在那个当下已经再没有一点点精神上的亲密支撑,在偌大人世间孤立无援,也就无所谓铤而走险。

  那时候,是他紧握在掌心,不愿同任何人分享的、他父母留给他的爱给了他对抗疯狂的力量。让他在无数次濒死逃亡中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而今时今日,他又拥有了一些新的东西。

  ——一个新的,朋友或者说是亲人。

  他小小的,懵懂无知,天真而纯洁,此刻就傻乎乎的坐在他面前。

  “陛下大概一早就知道我带你出来了,”到了这时候,迟迟没有人将他们带回宫里,戚长风早就意识到皇帝最终选择了放任,“他没有要抓咱们回去,宁宁,陛下最终还是希望你能开心。”

  康宁确实开心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忘记戚长风方才的可怕脸色,他扭身下了靠背椅,走到戚长风跟前,拉着他的手执着地继续询问他,“那长风哥哥方才是怎么了?告诉我!我想要知道!”

  他比戚长风生日撞上门去的那一次更加理直气壮了,已拿出几分平日里对皇帝耍横的态度用在戚长风身上。

  戚长风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把已经长得有些大孩子模样的康宁抱起来,搂进了怀里。他把脸埋在康宁的肩膀上,那状态有点像一个压力太大的人正在吸自己的小猫:

  “我刚刚看到了一个人。他让我想起那些我已经拖延了很久,而且大概还需要继续拖延下去的事。”戚长风闷闷地说,“我……我每天做梦都想要完成那些事情。在等待和准备的每一刻,我都能感觉到焦虑和煎熬,这些东西不会随着时间而减弱,他们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现在的安逸和快乐都是我不配拥有的。”

  “可是我做不到。”他的胳臂收紧了一点,“我现在仍然还做不到……我只能安慰自己说迟早有一天我会达成的。但是我一天没有完成,那些——”

  那些该死的人还洋洋得意地过着自己养尊处优的生活。那个杀了他父母的凶手追杀他至京城,还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逛一逛瓦舍。

  那些无辜死去的乡民的坟冢、那个烧成断壁残垣的小小的残骸、那时父母身下的血泊,却好像只铸成了他一个人的追魂锁。透骨的冷从戚长风的心脏深处泛上来,他感到了某种黑暗晦涩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一双温暖的小手这时捂到了他脸颊上。

  “嘘,”他听见了小皇子那从来没有心事的、水一样澄净的声音,他感觉到小孩子的身体软软地、充满依赖地靠了过来,“长风哥哥,不要想啦!”

第15章 花楼 你不许去

  春去秋来,年少时的光阴总是奔流的格外迅疾,仿佛寒食节后小皇子的快乐出逃刚刚结束,一场秋风便追着暑热的尾巴染红了宫城。

  戚长风一个夏天过去,人又长高了一截,同样是京城的水土,在他身上仿佛就格外养人。他现在已经有了些成年男子的模样,身量早就超过了二皇子,面目也越发显现出了几分不同于中原人的俊美英朗,常年练武锻炼出了他流畅挺拔的身形,让他一举一动都带上了某种稳重的力量感。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开始发生变化,这让他现在开口说话都简明许多。

  如果说之前还能把他含混地看成孩子,从初夏时宫侍常常要帮他换洗床褥开始,这个少年已经不再能够住在离后妃们的宫殿群相去不算太远的西六宫了。

  五月里,皇帝下旨将他迁到了太和门外,隆宗殿东,已经比较靠近北边宫墙的诚惇宫中。迁宫之前,或许是为了庆贺,或许是认为这个孩子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能算半个成人了——徽帝还表示要赏赐两个美貌的婢妾给戚长风。

  戚长风这时说是开窍,其实也还没完全通了此道。他对这些事倒是心知肚明,知道皇帝赐下两个貌美的宫女子要作何用,只是他一向不喜欢自己居住的地方有太多外人,更不想凭空就多了两个陌生的姑娘与他坦诚相见、从此朝夕旦暮的共处。

  何况他的爱情观和徽帝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戚长风是从小耳濡目染着自己爹娘如恩爱鸳鸯般相处的,一双人一生携手,那才是他没有仔细考虑过但下意识秉承的信条。他想,自己若有朝一日同某一个女子肌肤相亲,他这一生便永远都要珍视保护她,他们两人之间,不应当再有别人。

  而皇帝每隔几年便能遇到一位人生挚爱——徽帝并不禁绝言论、他的风流史一向是天下人最津津乐道的故事。光是十几年前,天下就为皇帝的知己爱人到底是诗人燕来还是名妓踏月争执不休——故而在这位陛下看来,他宠爱的少年郎在青涩懵懂时添两位温柔款款的美人在身边,知心解意,如花解语,一朝缘尽了,各作年少时风流一场,不也算美事一桩?

  皇帝本人从不将女子名节看做什么天大的事,养女儿也只教她们中正德操、君子品行,不讲娴静守贞,贤良淑德。

  不过戚长风将事情推拒了,他也并不着恼,还跟正给大皇子选侍妾的杨妃开玩笑,说朕的戚小郎身上开窍了,脑子还没开窍呢,还是个只懂得舞刀弄棍的愣小子。这两个顶好的宫女是朕特意选出来的,他还不知道珍惜,那就连着你选的人一起,都给了咱们的宇儿。

  杨妃的样貌生得不算顶尖,难得的是一身温柔似水的气质,眉眼盈盈动人,行动坐卧间都别有一番烟云笼罩的飘忽美感。她早些年也是在徽帝的心尖尖上住过的,还生下了大皇子这个曾最得皇帝和太后宠爱的孩子。彼时风头之盛,在后宫一时无两。

  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先是自小就爱舞刀弄棒、性情强硬的二公主得了徽帝的欢心,后是赵贵妃生的病恹恹的小殿下成了皇帝捧在手心里的命根子。现在连与小殿下亲密的边疆小子也成了“朕的戚小郎”,让皇帝心心念念地专为他寻起不过是用来开窍的宫女子来,等到他不要了,皇帝这才想起大儿子,还一副好像是宇儿捡漏的态度,把那两个没人要的婢妾打发给儿子。

  杨妃再清楚徽帝的德性,秉性再柔顺,一颗做母亲的争强好胜的心此刻也极其不舒服。更何况那些年里皇帝的盛宠,太后对她生下的长孙独一份的看重宠爱,让她自觉自己早就不是那个出身小小的知州府、不得重视的家族庶女了。她是——

  她生下了梁朝的下一任皇帝。

  虽然陛下从来没在任何地方透露过这个意思,可是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坚信的。她知道朝中隔三差五就有请立皇长子为储君的声音、知道太后临终前一手拉着陛下一手拉着宇儿意味着什么、知道自己如今早不负当年盛宠,内务内造二府仍十年如一日的逢迎是为了什么缘故。

  为此,她一直在陛下面前保持着最初的那种温柔良善的性子,从不敢像赵贵妃一样与皇帝争风。她一直告诉皇儿,一切都要做到最好,要让你的父皇满意,要友爱兄弟姐妹——尤其是要关爱柔弱多病的幼弟,要发自内心的心疼保护他。要交好得皇帝看重的戚小郎、赵云侠和李温纶,不要和这些人有意气之争。要尊敬这宫中其他的、你的妃母们,将她们当作自己的母亲一样体贴孝敬。

  只有天知道,当她一次一次看着皇帝放下一切,只为了陪伴在小儿子身边;当她一回回见皇帝疾步迎上去抱起康宁,眼里像是只剩下这一个孩子;当她亲眼目睹着皇帝携手赵贵妃,像一对平常的夫妇般亲自步上慈安寺为幼子求一个平安——那时候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某些不为人知的、深重的夜里,她甚至不无快意的想:无上的帝宠和朝不保夕的命,一饮一啄,这未必就不是报应。

  但是在日光之下,这些见不得人的想法从来不能在她的男人和孩子面前冒出哪怕一个小小的气泡。她永远得要做一个善良的女人,一个温柔识大体的母亲——

  “戚小郎虽然个子长大了,但他周边没有个妥帖伺候的老嬷嬷,更没有了亲生的父亲母亲教他,陛下贸贸然赐两个宫女过去,他又哪里好意思这些事?”杨妃亲手给皇帝奉上了茶水,言语间柔情似水地睨了男人一眼:“菁宇一向最同戚小郎玩得来。照我看,不如就让他们年轻人出宫一起散着玩玩,有宇儿这样稳妥的兄长带着他,既不叫孩子贪鲜迷了眼,走了歪路、移了性情,又能叫他明白这其中的好处。”

  皇帝一听心里头就想笑——戚长风是被赵云侠带在外头野了快一年才回来的,这孩子还会有什么没经过没见过的?再说戚长风那个性子,就绝不是个羞涩懵懂的类型。何况这满天下的少年,但凡到了十几岁知人事的年纪,无不早早就背着长辈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弄懂了,哪里还需要别个来引导?

  爱妃还是太天真,怕不是被菁宇那小子的蔫样子给骗过去了,满以为宫里养了一群乖乖的好宝贝,一尺一寸都要嬷嬷给比着才会做事。

  只是徽帝心里这样想,嘴里可不会这样说。他自认自己乃天底下第一等温柔体贴的男子,哪肯拂了爱妃的好意:

  “朕早便说,阿涵真是朕生平所见最知心解意的女子,”皇帝执着那双已见岁月的手,眼含秋水,目蕴深情,两人相望时便好似人间最相爱的一对鸳侣:“如此周到,真是再好不过了!”

  调子一定,杨妃便对儿子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结果让前来给母妃请安的大皇子也懵了,一时之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提出了跟他父皇一样的质疑:

  “戚长风他又不是个傻的,平日里自己就没少往宫外头跑,该明白的早就明白了的,哪里需要我带他去开窍?”大皇子早已觑见母妃身边立着的四个俏生生的宫女,目光不由一直往她们身上睃去,回话时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杨妃最不喜欢儿子像他父皇的一点,就是大皇子完美继承了他父皇的多情,常爱对着身边的美人们抛洒温柔。要不是嬷嬷来报,儿子恐怕与书房里一个侍墨的小太监有些不清不楚的,杨妃也不会这么急着给儿子选起了侍妾——如今看来,儿子在男女上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忌讳,连这点都跟他父皇一模一样!

  杨妃想起来这些便心中不乐,只能尽力维持着语气平静,指点儿子:“你父皇这样看重戚小郎,只恨不得真拿他做儿子,连这些都要替他想着。如今戚小郎不知道因为什么,推拒了你父皇的恩赐,你作为你父皇的长子,也要像戚小郎半个大哥一样,多多关心他的事。这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任务,母妃都已经跟你父皇说过了,宇儿就当帮母妃一个小忙了。”

  亲娘都说到了这份上,又不是什么大事,大皇子自然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再说因为戚长风的推拒,他自己的宫里还额外多了两个赏心悦目的丫头,于情于理都应该做东把戚长风请上一请——地点就直接定在颐春楼了,两件事情正好能一顿完成,岂不便宜?

  大皇子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地同戚长风一说,戚长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倒也并没有生出什么抗拒。

  颐春楼是时下京城最有名气的一家花楼,其自酿的颐春酒和楼里美若天仙的姑娘们一样出名,胜过京城无数大大小小的酒坊,更被许多文人骚客称为留仙酒,就是说这酒醇美得连仙人喝了都会甘愿留下。

  在颐春楼吃一吃大皇子做东的宴席,听一听乐姬的奏演,再配上两盅留仙酒,也不失为一件好的消遣。又不是说大皇子到时候会硬压他在榻上,非得看他同颐春楼的某位姑娘当场行事才肯罢休。

  “那就说定了。”两个人一拍即合,于是很快谈妥了约定的时间行程,“到时候下了武课,我直接在太和门那边等你,和你一起过去。”

  康宁正是这时候从殿外跑了进来,竖着耳朵捉到了他大皇兄的后半句,于是他兴奋兮兮地扑过来就问,“大皇兄和长风哥哥去哪里?带上我吧!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谁想他的大皇兄和好朋友听到他的话,一齐转过头,毫无犹豫异口同声地拒绝了他:“不行!你不许去!”

第16章 弟弟 大皇兄会保护你的

  康宁自从被戚长风带出去逛了一次,那以后帝妃对他管得也不很严了,至如今已是又出去玩了几回。他进门时恍惚听到大皇子和戚长风在这里神神秘秘地商量邀约,本来心里还没太当一回事,结果被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小皇子又觉得委屈,也有些生气,还有点伤面子——这下是非去不可了。

  大皇子还试图挣扎一下,把弟弟拉在身边好顿哄劝,又是说他叫戚长风一起出去其实是要办些好无聊好无聊的正事;又给弟弟许了一车的愿望,说只要康宁乖乖的,就给他带好东西回来。康宁对这些概不买账,只抿着嘴摇头。

  戚长风早知道结果,只闲闲地坐在一旁笑看大皇子围着康宁左右为难的模样,一句也不插话。再说,他对这趟出行本来也是无可无不可的,他答应下来,无非是愿意领杨妃人情的意思。他很早就从杨妃那一次次惠而不费的“照料”中看穿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我和我的儿子都很关爱关照戚小郎”的中心思想,而他也没必要非得摆出个不领情的清高姿态——就像皇帝说的,戚长风是个在人情融通上颇有些见地的人。

  不出所料,大皇子到最后果然败下阵来。一场年长男子带年幼兄弟到花楼领教女子美妙的风雅消遣,变成了两个友爱的哥哥带胡搅蛮缠的弟弟无聊地去茶楼听曲看戏吃点心。

  康宁可不觉得无聊。他也不知道他大皇兄是怎么想的,但是——有好听的戏可赏,有香甜的点心吃,这难道还无聊吗?那你们还想要去干什么呢?真是不识好歹呀!

  反正他是度过了美滋滋的一天,还在回宫的路上从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那里买下了一篮子有些粗糙却拙朴可爱的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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