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扭打成一团,最终,由于温白又跑又跳又喊了半天,体力不支,被江季白脸朝下按到了地上。
“嗷——”
温白惨叫道:“江季白,我胳膊要折了!”
江季白冷着一张脸松开他:“你活该。”
世子爷微微喘着气,四肢舒展地坐着,没一点世家子弟的样子。
温白靠在身后的桌子腿上,屋里太久没人打扫,积了几层灰,全蹭到了两人身上,特别是温白,头发乱蓬蓬的,衣服还被划破了几道口子。
两人互相打量着,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地嘲笑起对方来。
温白擦了擦笑出眼角的泪,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就觉得被江季白塞进去了一个凉凉的东西,温白尝了尝:“薄荷糖?”
江季白整理了下头发,应道:“嗯,给你清醒清醒。”
温白把糖滚到舌头一侧,玩笑道:“你还不如再给我两个耳刮子呢。”
江季白听见后,举起了手,一本正经道:“来啊。”
温白连忙捂住了脸:“可别,我俊俏的小脸儿可经不起折腾了。”
“你烦不烦?”江季白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白了温白一眼。
温白乐了:“哈哈哈哈…”一笑就扯住了伤口,温白苦着脸轻轻碰了碰自己俊俏的脸,不满道:“喂,我的脸真的很疼。”
江季白甩了甩右手,不悦道:“你抱怨什么,我手还疼呢。”
温白尽量不做出表情,避免扯痛伤口:“对了,你怎么来了?”
江季白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遍。
温白纳闷儿了:“怎么可能是假的?挺真的…”
“还说呢,你那样一通闹,昭远公府的脸都给你丢完了,要是官兵们都是清醒的,我估计温玄就给你就地正法了。”江季白幸灾乐祸道。
温白抓了抓头发,讪讪道:“真…真的吗?”
“不信你问你哥去。”江季白道。
温白突然问道:“照你这样说,你也看到了害怕的东西了?”
江季白:“…干吗说这个?”
“嘻嘻!”温白凑近,打量着他,胸有成竹道:“我猜猜,肯定是虫子!虫子,对不对?”
江季白原本想去拧他的脸,可是温白的脸都肿了,江季白换了个地方,捏住了温白的下巴,皱眉道:“你烦不烦?我那不是害怕,是恶心,再说,我也没跟你似的,被吓得到处乱窜。”
温白拍开他的手,傲娇地哼了声就不说话了。
江季白有些犹豫地开口:“温白?”
“嗯。”
“你刚刚叫你阿娘了。”江季白道。
温白动了动身子,使自己靠的舒服些,不甚在意道:“害怕了找娘,人之常情嘛。”
“嗯…不是。”江季白静静地看着他:“你不像是在找她,你很恐惧。”江季白想了下,又道:“像是在求救。”
“……”
江季白又道:“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我从未听你说过你进昭远公府之前的事,也没听你说过…你娘的事。”
温白哼道:“你也没问啊,还说兄弟呢,对我这么不关心。”
“那我现在问呢?”江季白道。
温白有意搪塞,他笑道:“小时候的事,都多久了,谁还记得啊?”
“……”江季白知道温白不想说,理解地不问了,他打算站起来出去看看情况,随口道:“你不想说便罢了,你休息会儿,我出去看看。”
他刚站起来,就被温白拉住了袖子,江季白低头,看见了温白笑得张扬的脸:“你想听吗?”
江季白重新坐下了:“说吧,我想听。”
温白的娘亲是当时名满天渊城的青楼女子,月姬。
月姬被温索瑜一掷千金的赎走后安置在了一间别院里,温夫人知道后,十分生气,处处给月姬难堪,还不停地同温索瑜闹,温夫人是当时怀远大将军常如的女儿,温索瑜得罪不起,就把月姬安置了出去。
后来,月姬怀孕了,温夫人说,若是她生个女孩就准她进昭远公府。
月姬满怀期许,盼望着日后的荣华富贵,最终却生了个男孩儿,她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温夫人不许温索瑜给他们接济,月姬也不愿意回到青楼,咬牙切齿地给人浣衣挣钱,带着温白艰难地过活。
一开始,由于温夫人的授意,很少有人给月姬活干,月姬无可奈何的重操旧业。直到温索瑜看上了另一名女子,温夫人对月姬的难堪才少了些。
由于温白渐渐长大,月姬不想让儿子对自己有偏见,就带着儿子去了不远处的一座村落过活,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月姬之前是青楼女子的事,很快被村里人知道了。
村里的孩子都疏远温白,欺负温白,每当此时,月姬就冲过去冲那些孩子一顿骂:“要死啦!有娘生没娘养啊!你们怎么不去欺负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啊!”
月姬骂完之后,指着地上哭个不停的温白道:“下贱东西!哭什么哭!你娘是个贱货,你也爱哭,没人惯的你,不许哭,给我憋回去!他们越要你哭,你必须给我笑!笑!听见没有?!还哭!”
说着说着,月姬就拾起一根细棍子开始打温白,温白也不敢动,不到三岁的温白就觉得,阿娘大概是不喜欢自己的。
打着打着,月姬就抱着伤痕累累的温白哭个不停:“小寒啊,娘也不想打你啊,你怎么不是个女孩儿呢,你要是个女孩儿,咱娘俩就有好日子过了啊。”
月姬就是这般,不许别人打骂自己儿子,每当夜深人静就自己开始打骂儿子,打骂够了,就抱着儿子哭。
月姬从不允许温白出门,怕别人伤害他,每次都编一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来吓温白,晚上月姬出门干活时,就把温白锁进屋里。
年幼的温白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把自己裹进发霉了的被子里,方便都不敢下床,结果尿了床,次日,又免不了一顿打。
再大一些,温白就会帮月姬干些活,有一次为了帮帮月姬做饭,开水哗啦啦地浇了下来,把他左胳膊烫出了好几个泡,邻居阿婆听见了动静过来看,只看见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不哭不闹地坐在地上,举着左手安安静静的,看见阿婆之后,还对她笑了笑。
阿婆看见后,大惊失色,连忙抱起温白回自己家给他上药。月姬回来后,听闻此事,二话不说给了温白一巴掌:“谁叫你不老实的。”
“阿娘,对不起。”温白很愧疚,顿了下,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个女孩儿,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月姬突然发不出火了,愣愣地看着温白。
“还打!”阿婆怒了:“还不是孩子想给你做饭!你怎么当娘的!”
月姬抱着温白就出了阿婆的家,边走边骂:“要死啦!你个死老太婆,用你管啊!”
阿婆被气了个半死。
当晚,温白就发高烧了,月姬用被子抱着他,赶夜路到天渊城一位郎中的门外,苦苦哀求:“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你要我怎么样都成。”
月姬求了大半夜,一边哀求,一边磕头,终是打动了大夫。
那时,温白第一次觉得阿娘的怀抱还是温暖。
第10章 戏谑幼年
由于给温白治病,家里又欠了一大笔钱,月姬把温白用被子包好放到田地旁边,自己一边干活一边骂:“要死啦!上辈子欠了你的真是的!你个讨债鬼!”
空闲的时候,月姬还揪了田边的野花给他编了个花环:“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就好了,像老娘,痴心妄想了一辈子,活的根本就不像个人!”阿娘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还是有些愤懑。
温白记得,阿娘很好看,总有很多男人来找阿娘,被阿娘举着锄头赶了出去:“滚——不要脸的,臭男人!想吃老娘豆腐,想得美!还想让老娘当外室!呸!老娘要当也要当正室!”
男人被赶出去时,都是骂骂咧咧的:“臭娘们儿,被人玩剩下的,装什么清高!”
温白一听这话,嚎叫着冲了上去,被那些男人一脚踢了回来,月姬气的拿着锄头抡了上去:“敢踢我儿子?!你个臭男人!断子绝孙啊你!生个儿子没□□儿!”男人总是头破血流的离开。
六岁生辰那天,月姬给温白煮了些鸡蛋,温白乖巧地递给月姬:“阿娘吃。”
月姬瞪了他一眼:“要死啦!给你吃就吃!老娘不稀罕,老娘吃过的东西比这个好百倍!”
又过了几天,半夜醒来,温白突然发现阿娘挂在房梁上,温白吓得坐了起来,连忙下床,还跌了一跤,他想去拽阿娘的脚,可是够不到,他想去开门,可是门被阿娘锁住了,他想搬椅子,可是屋里没有一张椅子。
他突然想起,临睡前,阿娘对他说:“小寒啊,咱娘俩死了算了,下辈子一起投个好胎。”
温白那时听不明白,只是笑。
温白很害怕,缩在屋角,他突然想起阿娘给他说过的鬼,忍不住哭了。
温白哭着哭着就没了意识,就这样哭了睡,醒了哭,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散发出很难闻的味道,已经七八月了,屋子里的尸体开始腐烂了。
温白几天没吃没喝,恍惚中,仿佛看见阿娘冲他伸出手:“小寒,我们约好了的。”
阿娘笑的真好看,温白晕过去时这样想着。
后来,邻居阿婆发觉不对劲,都几天了,门都不出一下,就请人把门砸了,砸开之后,屋里的景象令人作呕。
“啧啧啧…自己死还得拉上自己儿子。”
“要不是发现的早,这孩子就要被饿死了。”
“可怜呦…”
温白被村里人照顾了一段时间,同年,温夫人去世了,温索瑜辗转找到了温白,这才把他接了回去。
说完之后,温白又仔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江季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温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哎呦,世子爷,你现在的反应就像以前文士听完身世悲惨的琵琶女自述后的反应,哎,我是不是还得再抱个琵琶弹个曲儿,把我的身世唱出来?”
江季白打击道:“可省省吧,就你那五音不全的调儿,悲剧都被你唱成喜剧了。”
“哎,你可别这样说。”温白胸有成竹道:“不信回去我给你露一手儿。”
“得了吧。”江季白拒绝。
温白莫名其妙地乐了起来,江季白又开口:“你告诉过别人吗?你之前的事?”
温白颇为洒脱道:“这倒没有,我阿娘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也教过我不少道理,比如说,人呐,别太脱颖而出,也别总想着引人注目,别太把自己当成个玩意儿,根本没人想搭理你,更没人想知道你的过去。”
江季白犹豫了下,终是开口:“你那么怕你阿娘,是因为她死…不在了,你活下来了,你觉得对不起她?”
温白眼神恍惚了一瞬,终是点了点头,释然笑道:“是啊,活着多好,无论何时,我都不想死,就算没人在意我,我还是想活下去,哈哈哈。”
江季白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吧,我们该出去了,不知道你哥那里怎么样了。”
温白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那不成,万一出去了又看见那些东西怎么办?”
江季白不屑一顾:“那有什么?我再给你几个耳刮子就好了。”
“……”温白。
江季白笑了下:“把你吓得,我把那些香炉都扔了不少了,毒烟应该散了不少了,你捂住口鼻,闭上眼睛,我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