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告诉你?”鹊老反问。
温白皱眉:“他说的语焉不详的,什么老毛病什么的。”
“他之前在天渊被人追杀,从马上摔了下来,摔了脑袋,有过一段时间的失明,后来是我路过临安,给他调养了一阵子,才得以恢复。”
鹊老捋着胡子道:“不过这眼疾最忌操劳,他这起早贪黑的忙着,难怪会复发。”
“可以根治吗?”温白紧张地看着鹊老。
鹊老冷哼道:“原本少些操劳,再调理一番,也是可以根治的,可这小子心思重,思虑的事情太多,郁结于心,与操劳何异?”
温白心里闪过一阵心疼,江季白如今身为二十万大军的统帅,军中各项事务都需要他来操持,他不能出一丝差错,若是日后江季白完成抱负,也可能因为断袖之癖而受人诟病,更有可能会因此,一切都化为乌有。
顾延岳和柳秦筠称为众矢之的时,江季白接受他们,内心又何尝不忐忑?他也并不是多惜才,他只是以这种方式告诉温白,他的选择。
江季白处处为自己考虑,将心比心,温白自然也不舍得他为难。
“比起担心他,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个儿吧。”鹊老忍不住提醒温白道:“我听你大哥说,你最近总咯血?”
“啊。”温白心不在焉地应道:“不碍事。”
鹊老忽然就发脾气了:“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说不碍事!不碍事还找老夫干吗!”
“你声音小点儿,”温白不满地对鹊老道:“吵到他了。”
“哼!”鹊老甩手出去了。
温白犹豫了一下,然后跟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鹊老走过去摆弄草药,温白跟在他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鹊老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呃…”温白道:“你一大把年纪了,别折腾了。”
鹊老没好气道:“滚犊子!”
“我是说…”温白皱眉,一股脑把话说了出来:“我要是治不好,你就不用再浪费精力了!”
鹊老难以置信地看向温白:“你这是自我放弃了?”
温白不答,反问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鹊老严肃地盯着温白:“你可以对你自己没信心,但你不能质疑我的医术!”
温白略显烦躁道:“我没有质疑你的医术,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了。”
“什么就叫没必要了?你活着也没碍着谁,怎么就没必要了?”鹊老质问。
“我碍着江季白了!”温白突然吼道。
鹊老责怪:“你声音小点儿,他睡着呢!”
温白防备地看了眼紧关的屋门,他揉揉头发,平静了下情绪,道:“就算江季白再怎么宽慰我,我也知道…我会妨碍他,那天大堂内,沈大人说历代明君没有哪个是断袖的,所言没错,季白如今离他的抱负很近,我不能只顾自己,让他操劳军务的同时还要忧虑我们的事。”
鹊老皱眉道:“所以你想我怎么说?告诉他你治不了了,然后你陪他最后一段时间,等到大业已成,他当皇帝你去死?”
温白:“……”这么直白?
“哐——”房门突然开了。
江季白神色漠然地站在门后。
第160章 北部虎狼
温白呆住了:“季…季白,你醒了?”听到没有啊?
江季白信步走了出来,温白无措道:“…你刚醒吗?”
“我全听到了。”江季白语气平平:“你这么舍己为人,我若没听到,不就亏了吗?”
“不是,”温白赔笑,摆手道:“我和鹊先生是在商量…”
“商量你怎么死吗?”江季白打断温白的话,波澜不惊道。
鹊老迅速地跑回了屋里,关上了门,然后在门上戳个洞,偷偷观察着两人。
温白看了江季白半晌,下定决心道:“好吧,虽然这话很矫情,但我还是得说,江季白,我不想成为你完成抱负的阻碍。”
“你何德何能!”江季白激动道:“我定江南,攻天渊,众望所归,这些难道会因为你而改变吗?你当他们瞎的吗!”
“我收纳难民,安抚百姓,顺应民心,若仅仅因为你,我成为各方势力的众矢之的,你当民意是摆设吗!?”
温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道:“你别激动,是我思虑不周…”
“你不就怕我思虑过多吗?”江季白压抑着怒气道:“分开就好了,温白,你不就这意思吗?”
温白无奈解释道:“我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那你为何想去死?”江季白忽地转身,他死死地揪着温白的领子,满脸怒气的质问。
温白掰开江季白的手,皱眉道:“我没想去死…只是说要是治不好的话…”
“够了!”江季白不依不饶地把温白推搡到了一旁的桃树上,温白重重地撞了一下那株胳膊粗的桃树,惊飞了两只正在歇息的鸟儿,叶子也掉下了几片。
江季白一字一句道:“你就是对我没信心,是不是!?”
温白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只是对我自己没信心,如果因为我,你遭人诟病,我于心何忍?”
江季白眼眶泛红,他松开温白,后退了两步,咬牙切齿道:“所有人,温白!所有人都能质疑我们的感情,只有你不行!”
说完,江季白就转身走了。
温白无力地靠在桃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温白才拍了拍身上的落叶,离开了鹊老的院子。
温白坐在门前撑着脑袋眼皮犯困,可脑袋却清醒的狠,他暗自惆怅与江季白的矛盾。
直到太阳缓缓升起,温白才看见温玄满面春风的回来了。
温白半死不活道:“恭喜,终于抱的王爷归。”
温玄挑了挑眉,算是做了回应,然后就坐到了温白身边,温白却忽然来了兴致,他将胳膊搭在温玄的肩膀上,道:“哎!我早就怀疑你们有奸情了,你们是不是在天渊城时就好上了,我说呢…嫂子死了那么多年,你也不说娶别人,敢情是早就瞧上了王爷啊,啧啧啧,你这下,辈分比我高出一截儿。”
温玄拐着他的脖子,皱眉道:“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哎大哥!皇婶儿!我错了,错了。”温白笑着求饶。
温玄像模像样地朝他背上拍了两下,训斥道:“你太闲了是吧?”
温白深呼吸了一口气,表示自己不说话了。
温玄啧了一声:“听江越说,你昨晚和江季白在一起?怎么样?”
“我们一宿都没睡。”温白自我调侃。
温玄神色变化莫测,这么能折腾?
温白绷不住了,噗嗤笑了,他用胳膊轻轻怼了温玄一下:“想什么呢,大哥,你都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守得云开见月明,芙蓉帐暖度春宵?”
“你是不是最近欠削?”温玄在又要动手。
温白急忙按住温玄的手,卖惨道:“别打我了,大哥,江季白不理我了。”
“你嘴这么欠!他早晚得不理你。”温玄毫不客气道,然后问:“怎么?你们闹矛盾了?”
“也不是矛盾。”温白挠了挠头,苦恼道:“他说要跟我分开。”
温玄冷哼道:“知道你耽误他前途,就把你甩了?”
温白不满道:“你不准说他!”
“…吃里扒外!”温玄端着下巴,评价道:“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温白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温白就被温玄一脚踢翻在地,温白叫道:“大哥!你踢我干吗!”
“你不是想死吗?踢死你啊。”温玄冷着一张脸道。
温白气鼓鼓道:“我没想死!我只是…只是…”温白忽然没了底气。
温白心虚地低下了头:“我只是说,要是治不好的话…”
“你给我听着!”温玄蓦地上前,拎着温白的领子道:“你若再敢提什么死不死的,我现在就让你风光大葬!”
温白无力地笑了笑,推开了温玄:“我知道。”
温玄拍拍手,坐了回去,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就跟江季白分开了?”
温白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道:“我不想跟他分开的。”
“我也不想看他日后妻妾成群。”
“…也不想看他子孙满堂。”
“呦,可别!”温玄讥诮道:“你都去死了,人家妻妾成群你估计都看不到,还说什么子孙满堂!”
温白没有反抗,就在地上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玄踢了踢他的脚,道:“说明白些,江季白是要当皇帝的人,无论你治不治的好,我都不相信他能跟你走到最后,江允善也不相信,江越也半信半疑。但是江季白自己相信,他相信你也相信,你说出那番话来,不是寒他的心吗?”
温白胸口抽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温玄,温玄拍了拍他的头,装作漫不经心道:“我是不相信你们,但我祝福你…们。”
温白看不出情绪似的“嗯”了一声。
天渊城内,郢帝江承均听闻莫历宸兵败,并身死大雁关,大发雷霆,欲调三十万郢军前往大雁关。
太尉陈邦以郢国北部兵力空虚,拓拔氏盘踞北部,随时可能攻入天渊城为由,劝诫江承均不能将兵力全数调往大雁关。江承均不听不顾,将陈邦革职查办,陈太后为父亲陈太尉求情,江承均又将陈太后囚禁在后宫。
江承均命陈邦之子陈卓尔带兵即刻前往大雁关剿灭乱党,命令一下,举国震惊。
潼关
一座清冷的院子里,正襟危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眉头紧皱地盯着桌上的沙盘,冥思苦想着什么。
“主公!”
一个青年将军走了进来,朝少年施礼。
拓拔嘉誉收回目光,瞥了一眼青年将军,开口道:“独孤将军,有事?”
独孤纶蹙眉道:“属下不解,如今天渊城兵力空虚,主公为何不趁虚而入?”
拓拔嘉誉轻轻一笑,似是十分无奈:“为这事啊?想来你多日不理我,也是为此了。”
“属下不敢,只是军中事务繁忙。”独孤纶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