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你要是因为试毒死了,本王一定厚葬你。”
听他这话,沈祠也不敢吃了,赶紧丢在一旁,边擦着手上的汁水边道:“方才府衙来人请王爷过去呢,说是案子又有了进展,知府那边不知如何定夺,想请王爷出面。”
不等萧北城抱怨邢金宝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君子游就从床上蹦了起来,眼巴巴盯着他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哪里还像个病人。
无计可施,萧北城不忍逆着他的心意,便命人给他浑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破例准许他进了软轿,一同去了姑苏府衙。
刚到那会儿,衙差正在大堂上给人用刑,板子打下去血淋淋的,挨打的人都叫不出声了。
沈祠进门便叫人赶紧收拾了这些污人眼睛的东西,“你们什么意思啊,请我们王爷来还敢弄血腥,咱家先生还病着,见了这些玩意儿怎么好的起来啊。”
邢金宝走下高台给人行礼,看君子游有些面生,脸色又是病态的苍白,猜到是沈祠口中的先生,拱手对人作了一揖。
“思虑不周,是下官的过失,请王爷恕罪。实不相瞒,方才堂上挨打的人就是此案嫌犯之一的雷家老二,雷二宝。”
“邢知府用刑虽是合情合理,也得注意分寸,可别屈打成招,本王要的是真相,而不是顶包的替罪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来挖坟掘墓这事并不光彩,姑苏目前也没有能力去保护龙神山的墓葬,此案还是不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公审了,以免有人心生不轨,再到山中去出什么岔子。”
“王爷英明。”
甩开这个乱捧一通,屁用不顶的马屁精,萧北城坐在正座上,看了看已经被打昏过去的雷二宝,接了师爷递来的热茶对沈祠使了眼色。
后者会意,上去拍着雷二宝的脸,叫了好几声也不见人有反应,衙差这边倒是手快,直接一盆冷水浇上去,冻醒了人犯,看得君子游都瑟瑟发抖,紧着往火盆边凑了凑。
“大胆雷二宝!你不止干了挖坟掘墓这种缺德事,还杀了自己的亲生哥哥,按律当斩,还不从实招来!!”
听了邢金宝说话,萧北城的头就隐隐作痛,拍桌让人住口。
“你吓他做什么,胆都让你吓破了,岂不是更不敢认了。”
喝口茶压了压火气,萧北城蹙眉问道:“你就是雷二宝?”
这嫌犯被打的屁股都开了花,嘴倒是挺硬,竟有胆朝人吐了口含血的唾沫。
“呸!管你是什么王爷,就是皇帝老儿亲自来了,没做过的事,老子也不认!!”
他如果是朝萧北城吐的,顶多是会让本人发怒,再赏他一顿板子罢了。
偏偏这口唾沫是吐在君子游脚下,这意味可就大不相同了。
今日为了保暖,君子游特意穿上了萧北城赐他的狐裘,反倒是后者打扮的极为低调,只穿了件黑绸的圆领袍。可雷二宝竟把君子游认作是缙王,甚至忽略了萧北城身在主位的细节,便说明他的确是不认识缙王与随行之人的。
“好一个王爷,雷二宝我问你,你被打成这副德行究竟是要承认什么?”
“官老爷说俺跟俺弟在龙神山谋害了俺哥,还差点杀了进去救人的老爷,可俺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俺没有杀俺哥,更没有理由去害不认识的老爷,没做过的事,叫俺怎么认!!”
萧北城听着听着便笑了,看向邢金宝的眼神如刀子般凌厉,吓得后者惊慌失措,当场下跪。
“王、王爷,您听下官解释啊……”
“查不出犯人就想屈打成招,亏你有胆量把本王请来看你们这出猴戏,好大的狗胆啊。”
“王爷明鉴,他方才都已经承认了……”
雷二宝激动的差点站起来,要不是被衙差按着动弹不得,就是屁股上血肉模糊也要飞起一脚来蹬他的头。
“你个狗官!老子什么时候承认害人了?老子是偷了死人的东西,可还没有杀人的胆子,俺弟也是!根本是你要把罪名强行扣给老子!你这个狗官!!”
场面混乱不堪,雷二宝就像条疯狗似的想去咬住邢金宝,而邢金宝也因为他坏了自己的大事而气急败坏,居然当着萧北城的面甩了他一巴掌。
眼看萧北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祠只得让人先把雷二宝带了下去,可邢金宝这边还没完没了讲说自己的冤屈,就快抱着萧北城的大腿哭嚎一场了。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萧北城抬手便把喝剩的半盏茶泼在他脸上,抿唇不再作声。
看被赏了杯茶的邢金宝终于冷静下来,君子游清了清嗓子,知道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知府大人,既然嫌犯不肯认罪,也没有铁证证明是他做的,您给他用刑确实不妥。当日我没有看到嫌犯的脸就落了水,没什么说话的余地,但沈祠是与犯人正面接触过的,该问问他是否认为雷二宝是那天出手将我推落水中的人。”
沈祠摇摇头,“我那天见到的犯人身材高挑,与我相差不多。雷二宝生的矮小,又很敦实,显然不是。”
“这就结了。雷二宝是否弑兄我是不知,但他绝对不是想害我的那个人,至于他同样有嫌疑的弟弟,我还没有见过,不如带上来看看?”
这时候邢金宝露出了一种心虚的表情,扭捏着不肯照做,还一个劲儿往师爷那边使着眼色。注意到这两人神色不对,沈祠立刻自请去大牢提人。
没了动手脚的机会,邢金宝有些腿软,看着萧北城阴沉的脸色,又不敢多言,只能硬着头皮等雷三宝上堂。
跟哥哥的遭遇有所不同,雷三宝身上没有用刑造成的明显外伤,走路的姿态也很正常,看来在牢里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这人是个左右逢源的机灵鬼,一上来见了在场这几位,心里就估摸出大概了,先跪下给萧北城和君子游都磕了三个响头,对前者毕恭毕敬道:“草民拜见王爷。”
跟着君子游办了几日案子,沈祠也有些长进,先给雷三宝松了绑,又猝不及防出手打了雷三宝一拳。
雷三宝没见过这场面有些慌张,不敢贸然出手伤了贵人,只得连连退着。
不过几招下来,他就发现沈祠每一次出手都是朝着他的弱处去的,为了保命只得拿出点真本事与人对峙。
两人一来一回打下几个回合,沈祠收了手,回头禀报:“王爷,他与那天冥殿里的犯人所用的套路不同,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沈祠试探出的结果让邢金宝松了口气,又死乞白赖往萧北城那边蹭了蹭,“王爷,下官审过雷三宝了,有人能证明他那天在姑苏城中,根本没出过城门,他不可能害了雷大宝的性命,更不会是加害先生的凶手啊。”
“哦?这也就是你只将他扣在牢里,却没有对他动用大刑的原因?你说的言之凿凿,好似亲眼见到了似的。”
邢金宝连连点头,谄媚的德行就像只吐着舌头的哈巴狗儿。
谁料萧北城却是一拍桌子,吓得在场众人都是一震,大气都不敢再出上一口。
第26章 凶器
“本王一句话不说,你就真当本王什么都不管,放任你肆意妄为了?邢金宝,你可想好自己的说辞,当日雷三宝被人目击出现在古玩铺子,本王命人去查过,掌柜的也招认了他销赃的事实,可你姑苏知府是最不该出现在那种腌€€之地的人,你到底是收受-贿-赂,还是和他们狼狈为奸!!”
萧北城盛怒之下摔碎了茶盏,看着邢金宝慌张的表情,便知自己言中了他的短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开了跪在他身前的人。
“王爷别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姑苏知府若真是与土夫子勾结,只怕府衙上上下下没个人干净,知情不报当视作同党同罪论处,不如就先从这位师爷查起吧。”
君子游眼尖,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鬼鬼祟祟,举止可疑的师爷,在邢金宝谄媚权贵的时候,就杵在堂上一言不发装柱子,到现在事迹败露,便不着痕迹往门边挪着,一眨眼都快蹭到门口了,要不是他出言阻止,怕是真要让这人溜了。
“这……小人对邢大人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邢大人,你怎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是枉得皇上,枉得朝廷信任啊!”
见师爷当场反水,邢金宝也是不服的,连萧北城在场也不顾了,扑上去便要拉着他一同下水。
“本官要是被革了职,你也别想跑!许多事都是咱俩一起干的,你别想抛下本官!”
这可真是一出狗咬狗的大戏,看来在危难关头,果然人是记不得情义的。
君子游颇为惋惜的咂嘴摇了摇头,放下茶盏对萧北城道:“王爷,想要彻查雷大宝之死,还是需要从雷二宝身上入手,在下想到大牢中提审他,不知……”
“本王要查的不是土夫子的命案,而是……”
“那就谢王爷成全了,除此之外还想向您借下沈祠,我们去去就来。”
根本不给萧北城说完话的机会,君子游拉着沈祠便走,一直到了府衙大牢才撒手。
后者生性耿直,不知他搞了什么猫腻,进了牢门还在喋喋不休与他唠叨。
“先生,您没见方才王爷的表情吗,他不想您到这种污秽的地方来啊,万一被脏东西冲撞了,您的病更难……”
君子游回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沈祠乖乖闭嘴,一脸不情不愿的苦相。
“别总说些神神叨叨的怪话,我从来不信世上有鬼神,吓我也没用。”
“这不是吓你啊,小时候我娘就说……不过说起来,你这性子与王爷也是极像,他也从来不信世上有神明,但我念叨的时候,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以前柳管家讲过,王爷幼时笃信神佛,都没怎么碰过荤腥,但长公主离世后,他突然像变了个人,说世上就算有神佛,不护苍生不救苦难就没有信仰的意义,所以……”
一提到萧北城的亡母,心疼那人遭遇的君子游总是不忍听下去,捂住沈祠的嘴,怕他再说出什么惹自己伤心的话来。
“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他闷头进了大牢,赏些碎银子把无所事事的狱卒打发到了别处,推门就见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雷二宝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
牢里弥漫着一股子阴湿的气味,夹杂着时有时无的血腥气,让人感到不适。
“别装了,我知道你还醒着。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太久,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
雷二宝睁开一只眼,瞄着谨慎的将两手揣在暖炉里不敢乱动的君子游,冷哼道:“进来这种地方是脏了老爷您的脚,别白费力气了,不是俺做的事,打死俺也不会招。”
“你瞧我这吹阵子风都要病上个十天半月的德行,就是拿鞭子抽你也不见得疼啊,能让你屈打成招吗?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来这里不只是为洗清你的冤屈,更是要还你亡兄一个公道。”
听了这话,雷二宝瞪大眼睛,紧着往君子游身边爬了几步,引得过度敏感的沈祠把那人往后拉了拉。
“你知道俺是无辜的?你也知道俺哥是咋死的?”
君子游从怀里拿出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卷宗,“我大概知道雷大宝是怎么死的,但你无不无辜就不一定了。”
“那还不是要让俺背锅,反正不管你们怎么打,就是杀了俺,俺也不会承认杀了俺哥的。”
“我是指你挖坟掘墓之事。依照当朝律法,盗墓可是诛三族的大罪,就算你不稀罕那个关键时候把你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弟弟,也要想想家中的八十老母吧。”
说完这话,君子游有些后悔,“抱歉,不该擅自调查你的家世背景,我没想以此来要挟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与你无冤无仇,只想查清案子,还死者公道,给生者安慰,日后好升官发财。”
思量过后,雷二宝做出了决断,抿嘴道:“你想问什么,只要知道,俺一定告诉你。”
“你们兄弟三人盗掘龙神山的古墓的理由。”
雷二宝难以启齿,君子游特意请沈祠给他倒了杯热水,搬了张板凳坐在他面前。
“在下洗耳恭听。”
“家里老娘生了重病,俺们兄弟三个从小没读过啥书,前阵子官府又收了家里的地,实在没有活路了,才会干这下三滥的事。其实俺们都知道这是损阴德的事,也害怕遭报应,可是不干的话,没钱治病,老娘就得活活等死,没办法啊。”
“这个主意是谁最先提出来的?”
“是俺哥。俺哥一开始也没告诉俺跟俺弟,有天他拿了钱回来,给老娘请大夫抓了药,被俺逼问他才说是干了这种事,原本不想让俺跟老三掺合进来的,但他倔不过俺们,还是同意了。”
“那他有没有说过是如何知道了龙神山有古墓的事?”
雷二宝想了好半天,才不确定的说道:“俺家祖上没人干这个,肯定不是他自己要干的。俺以前听他提起过一个姓林的能人,但是名字让俺给忘了,俺哥说就是他寻龙探穴测出了大墓的位置,也是他给牵线搭桥,俺们才能把淘出来的明器卖出去,但是俺哥一直不让俺跟这个人见面。”
姓林……
君子游暗暗记下了这位林姓人氏,又问:“令兄为人如何?”
“俺哥是个好人,这辈子就干了挖坟这一件错事,还是迫不得已。他这个人可喜欢娃娃了,一直都盼着老娘的病好了就娶个媳妇,以后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事了,哪成想老娘的病还没好,媳妇还没娶,娃娃也没生,他自己就没了,报应啊……”
讲着讲着,这个数日以来被严刑拷打都没有喊过一声的汉子终于落下泪来,放声痛哭,伤心欲绝。
君子游没什么好安慰的,只能拍拍他的肩,被沈祠扶着出了门。
后者问他:“先生,你真相信他是无辜的吗?”
“真情流露,不似有假,况且雷大宝的死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能怪他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