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换个地方蹭饭,说不定能有点新的思路。”
谁又能想到他口中所说的会是缙王府呢?敢把堂堂亲王府邸当作坊间饭馆,他君子游绝对是独一份儿的。
瞧见面对着满桌山珍海味,萧北城阴沉到发黑的脸色,江临渊心惊胆跳,只有这位大理寺少卿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招呼着柳管家把他喜欢的素烩汤也一起端上来。
“吃吧吃吧,别客气,反正我已经欠了缙王府白银千两,也不差再混顿饭吃了。王爷您也别光看着,来一起吃点儿,刚好我有几件事想问,还望您不吝赐教。”
萧北城咬着牙,皮笑肉不笑道:“你到底还是把主意打到本王头上了,好一个君三问啊!”
君子游忙着往嘴里塞鸡腿,笑的谄媚,见萧北城不满,又伸出油乎乎的手去抓后者,令他不得不抬腿,把人顶在了距自己一步开外的地方。
“吃就吃,说就说,别上手。”
“王爷,我查到梨妃此前曾多次出宫,与绮凰姑娘有所联系,所以认定她被人所害的原因并不仅仅是俞妃争风吃醋,所以……”
“够了。”
“……嗯?”
“查到这个程度已经够了,你要明白,世间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朝堂之上,后宫之内更是如此。你执意翻个底朝天,牵扯出更多人与事,并不会有人赞叹你办案的本事,只会让旁人忌惮你的存在,没必要为此搭上你的大好前程。”
君子游又望了眼江临渊,后者非常平静,微微点头,显然是赞同萧北城这番话的。
这下他吃不下了,丢了鸡骨,用帕子擦着手上的油腻,叹道:“我又何尝想插手后宫的糟心事,像叶岚尘一样做了甩手掌柜岂不快活,可总要有人伸张正义,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不是吗?”
每当出现分歧的时候,他总会搬出渊帝来压人一头,这也是最让萧北城恼火的,气的一掌拍了桌子。
“现如今,皇上能护得住你吗?”
“皇上是护不住,但总有人能护得住。”
君子游漫不经心的盛了碗汤,故意吸溜的很大声,就是要惹人生气。
不等萧北城骂他,他又贱兮兮凑到人前,嘴里还叼着半根黄瓜,嬉皮笑脸的。
“王爷,您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能在这种小事上栽跟头呢?皇上都已经给我台阶了,要是不下,岂不是折了天子的面子。当日事发,刑部尚书叶岚尘与我都是在场的,就算他甩手不管,也改变不了这案子是刑部与大理寺合作侦办的事实,要是真出娄子捅破了天,也有个儿高的顶着,那轮得到我一矮子瞎操心?”
这一次,糊涂的人成了萧北城。
皇上借故惩罚刑部,他就算捞着,毕竟大理寺的处境已经不能再比现在更惨,就算罚俸,他也照样赖在缙王府骗吃骗喝,于他而言,没有半点损失。
要是真的破了案子,结果顺应君心,那大理寺就可以顺势而上恢复原职,可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两边都能讨好的君子游可是不嫌事大,后宫闹得越厉害,他就越能蹦€€。
这就叫唯恐天下不乱。
第43章 镇场
君子游就是个不知死活的主儿,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就不管不顾往死里作,酒足饭饱后美美睡了一觉,大中午醒来,又拎着江临渊进宫了。
只不过这次,他没去面圣,也没去见俞妃或是梨妃,径自到了最偏僻的宫苑,一到这儿,给他带路的小太监都把腰杆挺直了许多。
“少卿大人,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您怎会想到去太平宫见宁嫔娘娘呢?”
看着宫人的态度,便知这位平日并不受宠,就连当差的奴才都能狗仗人势踩上一脚,可见凄惨。
“这就奇了怪了,晚宴上这位娘娘与俞妃顶嘴时,可是全没看出失宠的模样,这才过了几天,怎受到如此冷落?”
“少卿大人有所不知啊,就是因为顶撞了俞妃娘娘,所以宁嫔才受了罚,这些日子也被禁足宫中。可她这边的情形不比俞妃那儿,连伺候的宫人都被打发走了,就剩一个贴身宫女,这日子能好过嘛?所以要小的说啊,您还是别去扫兴了,以免身上沾染了霉气。”
“禁足的是她,又不是我。她不能出门,难道我还不能进门吗?”
这位当真是潇洒,连后宫也敢擅闯,敲了门也不等里面回应,便顾自推门而入,进了宫苑。
“宁嫔娘娘,宁嫔娘娘,您在吗?娘娘??”
闻声而来的宫女快走几步迎上前来,怯怯望了一眼殿内,低声提醒:“这位大人,后宫不得擅闯,娘娘还在小憩,请您自重啊。”
“消气?消的什么气,娘娘又被谁气着了,这我可得去看看,不能让娘娘气坏身子啊。”
越是阻拦,君子游越是大胆,对江临渊使了眼色之后,竟绕开拦人的宫女进了殿,正好与坐在桌旁绣花的宁嫔对了个正着。
“吵吵闹闹的,本宫还当是谁,原来是那晚在家宴上大显身手的大理寺少卿,你不彻查俞妃的案子,跑来本宫这儿来做什么,看笑话不成?”
为了避嫌,君子游坐在了离她最远的位置,笑眯眯反问:“宁嫔娘娘不想请我喝杯茶吗?”
“你在皇上那儿是功臣,在本宫这里却是一文不值,本宫没叫人把你赶出去已是给足了皇上的面子,你若还是这般不知死活,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宁嫔说着便摘了细针,捏在指间,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大有君子游再敢多说一句惹怒她的话,就要把他从头到脚戳成个筛子的气势。
“宁嫔娘娘别急啊,我的确是为此而来,这案子还有几处疑点,总要查明了才能禀告皇上,不是嘛。”
“可你来找本宫,意味就不一样了,本宫不过是在家宴上多说了两句,也受到了皇上的惩罚,你怎会怀疑到本宫头上?”
“这就要问娘娘自己了,为何当晚家宴上没有一人多言,只有娘娘冷嘲热讽,碰巧道出了俞妃的嫌疑呢?”
不等他说完,宁嫔一掌拍响桌面,要不是君子游有先见之明,坐的离她足够远,只怕这巴掌是要落到自己脸上的。
“你放肆!连本宫也敢怀疑,你不知死活!!”
“娘娘说对了,我就是不知死活,何止是您呢,就连俞妃,甚至言贵妃都被我怀疑过,既然后宫都得罪了个遍,我也不怕再给自己树个敌人了。”
君子游环视四周,发现太平宫虽然地处偏僻,远离御书房,规模却是不小,仅次于言贵妃的长乐宫,可见当年这位也是受尽荣宠。
她身为一宫主位,就算不是贵妃,也该是个妃位,可现如今守着偌大的宫苑,却只是个嫔位,兴许也是犯了事才沦落至此。
“宁嫔娘娘从前也该是妃位吧。”
“又是哪个爱嚼舌根的宫人多嘴……”
“娘娘误会了,我只从您对待俞妃的态度便能看出一二,甚至觉着您是比她更早被封妃嘉赏的,所以对她今日所有的一切才如此不忿。”
宁嫔咬牙切齿,恶狠狠瞪着君子游的气势,就好似见到了俞妃本人,恨不得嚼碎他的骨头,吞掉他的血肉。
“是又如何!那个贱-人本就无耻,落得这般田地是她自找的!只恨皇上还未严惩她,本宫倒是要好好看看,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宁嫔娘娘多心了,就算皇上要惩罚俞妃娘娘,定的也不过是个失察之过,毕竟出手害人的又不是她。”
宁嫔闻言一怔,愤然起身,到了君子游面前,用那绣花的细针指着他的脸,“你再说一遍!”
“娘娘息怒,我说的是事实。”
“难道只要借刀杀人,幕后主使就不会受罚?可笑,哈……真是太可笑了!”
“您说的言之凿凿,可是知道些什么?”
君子游也起了身,两手负在身后,比人高出一个头来,自然气势更甚。
见他这般,宁嫔倒是软了,气的直跺脚,又坐回到原位,一副小姑娘家的样子。
“宫里出自医门,了解药理的人只有俞妃一个,除了她,还能有什么人拿那个什么木子去害人吗?”
“娘娘这便说到了点子上,全天下皆知俞妃娘娘擅长医药之术,有人被害,最先被怀疑的人也是她,那么请问,换作是您的话,您害人之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吗?”
“当然不会!”
“所以,俞妃娘娘被嫁祸的可能性更大,相比之下,当日有意将矛头指向她的您,嫌疑也就最大了。”
这番话的确起到了恐吓的效果,宁嫔慌得不知所措,君子游满意的踱步到殿前,逆光回望那人,余光瞥见了江临渊所比的手势,便知自己已是成功一半。
“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俞妃娘娘就会洗清罪名,而您也会被所有人怀疑,处境比起现在还要艰难,所以您要是想脱离困境,只有一个法子……”
说罢,他将一纸信函放在桌上,缓缓推到宁嫔面前,朝人一笑,收手离开。
回去的路上,江临渊问:“大人,您的法子真能奏效吗?”
“引蛇出洞罢了。我们只是外臣,连后宫有几个人都不清楚,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倒不如下一道会让罪犯自投罗网的饵。人都有弱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是取胜的关键。在结果出现之前,我们只要静观其变……”
之后的几天,君子游该吃吃,该喝喝,闲来无事去烟花巷逛一圈,听段小曲儿赏个舞,好似完全把后宫的案子抛之脑后,倒是让人好奇他是不是真的衡量出了得失利弊,才由此息声。
最关心他的人非是缙王,因为萧北城早已了解他的性子,不让人感到意外才是真的意外,所以哪怕他把京城的天给捅破了都不足为奇。
反倒是恪尽职守的叶岚尘先坐不住了,发现他近些日子没闹腾,总觉着他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不去看一眼总归是不大放心。
可当他亲自去了大理寺,却见修葺的物事被摆了一地,早已人去楼空,不见了君子游的踪影。
看不透这厮又在搞什么把戏,又不想拉着脸面去问,只能把这疑惑憋在心里,直到数日之后,宫里传来了消息。
“梨妃娘娘的病已经大好,想宴请几位大人好答谢这些日子刑部与大理寺的关照。”
后宫嫔妃无权宴请外臣,显然这事也是皇上点了头的,总不好不去。
所以哪怕明知自己并未出力,为了那几分薄面,叶岚尘还是得硬着头皮赴宴。
相比起上次家宴,这回气氛显得异常诡异,多了才刚恢复不久,形容还很憔悴的梨妃,却少了先前被扣了帽子的俞妃。
其余嫔妃因宁嫔受罚不敢胡言乱语,一直到餐尽都是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君子游时不时与萧北城小声讨论御膳房的厨子哪道菜做的好吃。
渊帝是有到场,不过仅仅是饮了杯酒,便被桓一公公以太后召见为由,请去了慈宁宫,只留下几个外臣与嫔妃,这叫什么局?
梨妃也算是此宴的大半个东家,旁人可以只字不谈,可若是连她也缄口不言,是会被人诟病礼数不周的。
她抱病已久,很怕失去皇上的宠爱与协理六宫的权柄,自然要借此机会表现一番。
因而梨妃起身,先是对萧北城微微俯首行礼,又对君子游笑道:“今日本宫能够脱险,全靠少卿大人出手相助,不知何以为报,便献上我大月氏独有的明珠,以谢大人救命之恩。”
君子游哪受的起这个,赶紧谢绝道:“不成不成,微臣替皇上办事是本分,该是尽心尽力,怎能因为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收如此大礼,娘娘真是折煞微臣了。”
可看着她身后宫女手中所托的,足有鸡卵那么大的珠子,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君子游咽了口唾沫,心里反复提醒着自己,那不是该得的东西,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若没有大人相助,只怕本宫此刻还被人毒害,难留命在,若是大人不肯收下,便请受本宫一拜……”
怕她屈膝折了自己的寿数,君子游扑通一声先给人跪下了,反倒是让梨妃不知所措。
叶岚尘在旁看的好笑,一时忘了身份,冷嘲热讽道:“梨妃娘娘赏赐于你,是要谢你有这份破案的本事,刑部有你这般人才,也是本官的福气。既然你不肯收,不如与梨妃娘娘各退一步,这礼,由本官来出,可好?”
梨妃还未开口,君子游便道:“叶大人此言差矣,下官是大理寺的人才,可不是刑部的人才,您是喝多了酒,一时糊涂才说了昏话吧。”
话音刚落,便传来一声脆响,原是叶岚尘握在手中的酒盏被他捏碎了去。
好家伙,刑部尚书居然也是个练家子。
可君子游仗着背后还有位不声不响的缙王,与人明争暗斗,也是丝毫不虚。
“况且大人有一言说错了,这案子还未破,也就不算结束,中途受赏,于情于理不合,所以下官斗胆,请大人为接下来的调查,镇个场面。”
第44章 剪秋
叶岚尘虽料到这场鸿门宴不会那么简单,却没想到竟会是君子游从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