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夫,京城是不是还有什么千年白狐专门勾引年轻男子,要榨干猎物精气的传说啊?”
“……没有啊,君少卿此话怎讲?”
那人咂着嘴,表情有些扭曲,“我觉着,咱们这位相爷……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把魂儿给勾去了吧……”
第65章 兽类
要说君子游真的相信黎婴是被什么白狐给勾去了魂儿,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他相信这位相爷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喜欢他这个人,却也不至于说些鬼话来唬人,除非是在坠崖的时候磕坏了脑子,真摔出了些旁人不敢妄言的隐疾,否则寻狐什么的根本是无稽之谈。
可那人说得言之凿凿,形容恳切,又不像是在拿他寻开心,看来又免不了要出城一趟。
他大病未愈,萧北城自是放不下心,可因着黎婴之事,暂时又不愿到他面前晃悠,索性便让沈祠跟去了,明面上是保护他的安全,实际上就是为听他的满腹牢骚。
碰巧这会儿君子游也不大想见他,临走前便请柳管家帮忙带了句话:“请王爷入宫时谨慎着些,皇上他老人家要是没说话,就别提起黎相半个字,就是真的被问起来了,也好生斟酌着自己的回答。请!请!!”
一连强调了好几次“请”,可见他对此怨念极深,怕的就是萧北城到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柳管家见了这气势哪还敢多话,连连使着眼色,是要沈祠好生看管着君子游,莫要再让他惹出什么乱子来。
可后者就是个童心未泯的孩子,屁颠屁颠跟在那人身后,也不管是去做什么的,就为了能出城绕一圈而傻乐呵。
“少卿少卿,相爷真的是被狐仙大人救了吗?那他得了仙家点化,日后会不会也得道成仙啊,到时候他的伤病可就全好了,说不定玉皇大帝爱屋及乌,鸡犬升天,也让我去天上想几年清福了呢~”
果然人言可畏……这才大半个时辰,话就传变了味儿,等过几天说不定黎婴在京城人眼里真要成了升天的神仙,一般人都不敢得罪了。
一路上,君子游都在向沈祠解释不是话传的那样,可到目前为止,连他自个儿都想不明白所谓白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和黎婴又扯上了什么关系,便想着是后者病中无趣,想捉弄他取笑一番罢了,也没有挂心。
到了城外,他便把江临渊招呼到面前,脱了鞋袜仰躺在太师椅上,俨然一副养大爷的德行。
“说说有什么进展了吧,可查到什么疑点了?”
不等江临渊搭话,君子游又“啧”了一声,自己先摇了摇头。
“罢了,还是先不说这个,你来帮我分析分析,黎相的话究竟几分是实,又有几分是虚。”
把今日与那人的对话细细讲来,君子游翻身调转了个舒坦的姿势,甩开折扇,露出了招牌的“三问”二字,给自己扇了扇风,把额发吹的四处乱飞,还真有那么点儿放荡不羁的意味。
“今儿个咱换个规矩,换你来问我君三问,三个问题,知无不言。”
他说这话,倒是让江临渊意外了,稍愣了愣,笑道:“那下官可就不客气了。其实比起问题,下官更想对大人说三个字。”
吓得君子游立刻从躺椅上弹了起来,咽了口唾沫,眼巴巴盯着对方,“难不成是……”
“哎哎哎,江大人先别着急说,容我插个嘴好嘛?”
沈祠叼着个刚摘来的野果也来跟着凑热闹,觉着有些失礼,便也给二人分别递了两种不同的果子,一个红彤彤,一个青油油,前者是给了君子游,后者便是到了江临渊手里。
君子游学着萧北城的模样眯着眼:“你爱插什么就插什么,我还管得了你不成?”
沈祠嘻嘻哈哈的,没听出他话里的下流意味,从袖里摸出一张快被揉烂了的字条交在君子游手里,笑道:“王爷临走前让我把这个带给你,你看看,和江大人说的话能不能对上?”
听到这儿,君子游也兴起,接来一看,拧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笑眯眯看向江临渊,眼中多了些许狡黠的意味:“元芳,请吧。”
“下官斗胆妄言,君,安,刀。”
“好一个三字哑谜啊,要不是有王爷的这张字条,指不定我就要陷在了你的迷魂阵里。照常理来说,君字很容易让我联想到自己,这个姓氏可不多见,要是真跟我扯上了什么关系,可就难抽身了。这样想的时候,往往就会忽略此字的另一重含义,便是君……王。”
江临渊笑而不语。
“而安字呢,通常寓意着安全,安心,安乐,刀便是伤人的利器,所以光凭字面意思,得出的结论结论通常是我君子游若想安心过上舒坦的日子,手中就必须持有一把能够伤人,能够护己的利刃。可‘君’能代指陛下,‘安’就能代指别的什么人,就比如……定安侯。”
“大人果真聪明过人。”
“也别着急夸,没有王爷的指点,我是万万想不到这里的。再谈最后一字‘刀’,作为名词是凶器,作为动词是斩杀,而代指行为的话便是……借刀杀人。所以王爷与你,都是在提醒我尚未察觉的真相,也许背地里借刀杀人,真正想除掉黎婴的人就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人物,便是万人之上的天子,而沾染鲜血的这把刀,正是定安侯。”
早前在定安侯府作死般的行径让君子游意识到,不管侯府立场如何,秦南归都不会是那个加害于黎婴的人,这么说来,一位素未谋面的长者便开始浮出水面了。
……便是那位只活在传闻中的老侯爷,秦之余。
这位老臣可不简单,祖上虽有开国的功臣,却因父辈败尽家族名声而蒙羞,即使如此仍是忍辱负重,凭一己之力使秦家重获圣心,甚至还被封了侯爵,这是何等殊荣?
但君子游所感兴趣的并不是秦之余的本事,而是他深得先皇重用的过去。既然如此,他对黎婴的身世定会知晓一二,若皇上决心借他之手除去黎婴这个绊脚石,那么原因无非有二。
要么果真如皇上所忌惮的那般,黎婴的确是先皇血脉,是他如假包换的亲兄弟。
要么就是秦之余为害黎婴而进不实之言,怂恿皇上下手。
就结果而言,君子游更倾向于后者。
“可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得罪了谁都有办法保住相爷,偏偏是皇上啊,那个生性多疑,因为他亲近太后而与他心生嫌隙的皇上啊……”
君子游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心里冒出了个不成熟的念头,便是感慨黎婴还不如在坠崖的时候干脆点,跟他梦里的白狐一起做神仙去了,也省得余生要处处提防被人暗算,活得又累又苦。
众人沉默的时候,在现场忙活的亲卫回禀,说是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节,请二位大人前去看看。
君子游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现在要取黎婴性命的人可是天下最惹不起的那个,就算查到蛛丝马迹,也不能指出幕后主使,最多是揪出几个顶包的替罪羊,不痛不痒的砍几颗人头,还要被万岁爷记恨,怎么看都是笔不划算的买卖。
难怪黎婴拐着弯儿的不肯说实话,他根本是心如明镜,就算痛苦难过,也无从倾诉。
想到这里,君子游就更加可怜他的遭遇了。
要不是江临渊劝他走个过场,就当演场戏了,只怕君子游再也不会去到那个黎婴险些丧命的伤心之地。
跟着传信的亲卫到了所谓的可疑之处,君子游极其敷衍的“嗯嗯啊啊”的应着,是一副满不在意的德行。
“大人,就是这里,您请移步近前来看看,这个很明显,是兽类的爪痕。”
君子游顺手把沈祠方才给他的果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酸的眼泪都挤了出来,一听和野兽有关,立刻打起精神,擦着嘴角止不住的口水,凑上前去左右看着地上巨大的爪印,还伸出自己的手来比了比。
“嘶……好大啊,这可不是狗爪子啊。”
“大人,荒郊野岭的,就算真有犬类,也该是野犬。野犬与我们常见的家犬不同,体型会大出许多,攻击力也很强,是会吃人的。”
听着江临渊的解释,君子游脸色不大好看,“呸,还不需要你来说我。我自小也是山野里长大的,哪儿会不清楚这个?其实我想的是,这会不会是狐……”
看着看着,君子游又发现了不对劲。
是江临渊的话提醒了他,野犬也好,狐狸也罢,都是食肉动物,相比之下,二者体型相差不多,可和地上这个痕迹比起来未免……
还是小了些。
他勾了勾指尖,发现爪痕的指甲部分在地面划下的痕迹非常明显,尖锐粗长,是捕食的利器,再看这个大小……他突然有了个危险的猜测。
“元芳,你说这个东西,该不会是……”
话虽没了声,可他的嘴型明显是在说:“狼……”
对方有些无奈,“大人,您想太多了,狼可是凶残的猛兽,碰上一个半死不活的伤者,只会把人当作送上门来的口粮吧?”
“可是你看,这里留有两行足迹,一道进入山谷深处,另一道却是折返回来。你细看后面这一行,相比起之前的有什么不同?”
“这……好像,指甲部分缩短了,有些地方还留下了斑驳的黑点,莫非是血?”
君子游起身,变了脸便好似变了个人,面色沉凝望向了神秘莫测的深谷。
“也许我该向相爷道歉,他所见的并非伤重时出现的幻觉。”
更非信口雌黄,一时兴起而胡诌出的无稽之谈。
第66章 前相
为了逮到黎相心心念的这位爷,君子游可是下足了工夫。
甭管这头猛兽是喜欢人还是喜欢吃人,只要用人做诱饵勾引就准没错。
他从王府亲卫中精挑细选,找了位身形与黎婴相似的清瘦男子,试探过他的身手的确不错,遇上凶禽猛兽绝对能与之缠斗几个回合,又问过了本人的意愿,确定他愿意做相爷的替身了,才制定下这次的计划。
首先,要由此人在黎婴坠崖的地方假扮伤者,如果真的有只通人性的凶兽到此救人,那么今夜就是诱捕它的大好机会。
被救走之后,黎婴已有三五日没有出现,靠着血腥气把东西引来,就算抓不住,也能弄清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抱着这样的心态,君子游跟江临渊、沈祠带着几个亲卫埋伏在了谷底四周,动静不敢闹的太大,很怕对方有所察觉,也是抱着一半不能成功的失落在此死等。
夜半三更时,君子游已经困的左摇右晃,靠在石头上便睡了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被身边的动静扰醒,还以为是江临渊不知死活对他上下其手,扬手就是一巴掌挥了过去,嘴里还不清不楚的骂着:“你这登徒子,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你还是人吗……”
指尖触碰到了毛茸茸的感觉,君子游一愣,心道这玩意儿绝对不可能是他的下属,难不成江临渊和沈祠已经成了凶兽的腹中骨了吗?
他吓得半死,哪儿还敢动弹,咽了口唾沫往后蹭了蹭,岂料这凶兽抬起爪子就是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差点儿给他打得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君子游被压的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而这时候凶兽已经压在他身上,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君子游寻思着,这畜-生未免太好色了吧,也不知是公的还是母的,有没有对伤重的相爷做过这事,如果真有的话,那黎婴非要寻到它的理由,难不成是食髓知味了……
果然,不正经的人脑子里是不会有正经事的。
他都已经做好要被这东西搞得晚节不保的准备了,岂料凶兽却只是叼住从他被撕破的袖子里掉出的一块染血布料,便弃他而去了,背影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想起那好像是在找到黎婴时为他擦试过血迹,顺手塞在袖子里的绷带,君子游突然想到了什么,情急之下竟一把抓住凶兽的尾巴。
“慢着!你是来找他的对不对?他虽然不在这里了,但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他很想见你的,要不要跟我走?”
就算再怎么通人性,也不至于跟一只猛□□流,君子游觉着他真是疯了。
疯归疯,不是没有结果,付出便不是徒劳,至少凶兽有所停留,回过头来看了看他,对君子游而言,这次的行动就算成功了一半。
他说话的动静引来了旁人的注意,把他丢在一旁的江临渊立刻命人将灯火照向他所在的位置,见个毛茸茸的东西跟他离得那般近,也是慌了神。
“大人!你还好吧!”
“别过来!谁都不准过来!!”
君子游吼了一声,也不知是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扯着凶兽齿间咬着的沾染了黎婴血迹的布条,力道大得牵着那凶物的头都转了过来,也借着灯火看清了它的长相。
居然应了他的猜测,这东西……果然是头狼。
还是只长了浑身白毛的狼。难怪黎婴重伤时意识不清,会把它误认成狐狸。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只白狼浑身都是伤痕,染的白毛脏兮兮的。如果说它自己拔掉指甲是为了救黎婴,那么这些伤口……
没等君子游想出些头绪,山中各处便传来了群狼嗥叫的声响,令人胆寒。
看来山中来了太多不速之客,已让栖息此处的狼群感觉领域受到了威胁,开始蠢蠢欲动。对方来者不善,他们不可久留。
君子游下令众人撤出山谷,以血布条为诱饵,引诱这头白狼跟他们一起回了去,在喂给它的水里下了足够分量的迷药,让它一觉睡得不省人事,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缙王府的兽笼中,连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了。
姜大夫一直闷闷不乐,感觉好像受到了侮辱,“在下不敢说医术登峰造极,却也救了不少病患的性命,虽不配那一声‘神医’,可你居然要我救治一头畜-生,这是对医者最大的折辱了!”
“€€,医者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救只狼又怎么了嘛。再者这可是相爷现在心心念的救命恩狼,你救了他,指不定相爷心情舒畅,明儿个就好起来了呢,这不也是对你对你名声百利而无害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