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嫁进王府,她也不会得宠,空有王妃之名,享尽荣华富贵,却终生不得一儿半女。若有一日本王失势,她还要受牵连成为阶下囚,不止可惜,她还可怜。”
“王爷说的的确是心里话,但我所可惜的却并非郁婉姑娘,而是您啊。”
“本王?”
“这么好的姑娘都无福娶进门,多可惜啊,啧啧……我要是您啊,得闷在被窝里哭三天。”
这人说的话越来越莫名其妙,萧北城抬腿就是一脚,踢的君子游小腿生疼,惨叫一声便住了口,倒有几分委屈的意味。
萧北城越看他这德行,心里越是一股火,“本王娶亲,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嫁进王府是亏待她了不成?”
“可您想啊,曹郁婉是中书令曹楠声之女,那曹大人是什么人啊,亲近定安侯府的元老啊,皇上亲自赐婚,他还能退婚不成?要是曹郁婉就这么进了门,他是该亲近老侯爷还是您这个贵婿呢?这事用屁股都想得明白。”
没想到他还特意去打探了消息,萧北城开始好奇他这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了,衅然挑眉道:“继续。”
“就算他狠心舍弃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打算去捧着旧主,老侯爷也会怀疑他用心不良,渐渐疏远。如此一来,曹大人便只能亲近王爷,同时老侯爷也会因为损了一员大将而感到内心不平。朝中那么多官员的女儿都是青春貌美,可皇上偏偏选了曹郁婉,可不就是给王爷的机会嘛。”
“你是说……”
“事情一定还有转机,现在头疼的人可不止王爷一个,这婚能不能成,主要还得看娘家人怎么想,王爷您就静观其变,近些日子定会有人坐不住椅子,先您一步出手的。”
所谓静观其变,就是要他装作欣然接受了这桩婚事,给外人一种缙王谨遵皇命,更有与定安侯交好之意的错觉。
萧北城真就信了他“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鬼话,事不关己一般等了下去,对外佯出了迎娶王妃的架势,实则根本没打算让人进门,缙王府的陈设也一切照旧,婚房都未布置。
柳管家整天对着书房唉声叹气,痛心着自家王爷根本没有半点成家之人的自觉,君子游也是整天没个正经,指望他还不如登门去拜访未来的岳丈,商议一下今后之事。
所以当君子游请柳管家备好见面礼,好让他去曹府登门拜访的时候,后者内心是拒绝的。
“你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别的事搞砸也就算了,这可是王爷的终生大事,你要是敢让他丢人,我就拧了你的狗脑袋!”
“别急啊,王爷能成亲,你也该高兴不是?我这人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你放心。”
“你放……什么厥词!你捅出的娄子还少吗?不说王爷,光是我给你擦屁股的次数就已经一只手数不过来了,出门喝个酒都要惹些是非,你知道上次吐在东街酒肆那回是花了多少银子才收拾干净的吗?”
君子游赶紧捂住柳管家的嘴,急的直跺脚,听着书房里面没动静,才朝人挤眉弄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哎哟喂,别吵,让王爷知道我出去喝酒,又免不了教训我一通。我记着你的人情,总不会害了王爷,信我这一次,就一次。”
拗不过他死缠烂打,柳管家只得妥协。主要还是怕他自个儿出去受骗,把土萝卜当成是老山参送给曹大人,上当事小,丢了缙王府的颜面可就糟了。
为此,柳管家特意拿出王府珍藏多年的玛瑙如意,爱不释手的擦去了沉积的灰尘,小心翼翼用锦盒装了,递给君子游的时候还情不自禁缩了手。
后者愣了愣,到底还是无情夺来,摇摇晃晃出了门,心道注定退掉的婚事也备这么厚的礼,王府的人做事还真是实在。
他就这么孤身一人去了曹府,一袭白衣打扮得极其低调,曹府的家仆见了他还当是哪家大人差遣来送贺礼的,眼也不抬就把他放进了门。
见没人管他,君子游便径自穿过前堂,误打误撞逛进了后花园,刚好曹楠声正在凉亭里与夫人商议赐婚之事,曹家千金郁婉姑娘在一旁掩面哭哭啼啼,气氛很是压抑。
曹郁婉哭道:“女儿不敢多言朝中大事,可爹爹亲近定安侯是人尽皆知,老侯爷又与缙王一向不合,要是女儿就这么嫁进了王府,日后不知要受多少委屈,求爹爹想想办法,能否让皇上收回成命,取消这桩婚事……”
曹夫人听了她的哭诉,也忍不住抹了眼泪,“老爷,婉婉可是咱们唯一的女儿啊,她要是去王府受了委屈可如何是好。咱们从小是看着她长大的,你最疼婉婉了呀,怎么忍心她去受苦呢?”
母女二人双管齐下,曹楠声无从招架,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这……皇上亲自下旨赐婚,我又能怎么办呢?抗旨可是诛连三族的大罪啊。”
“就、就不能找个别家的姑娘来代替婉婉出嫁吗?到时候咱们把婉婉送出京城,等风头过了,让她改名换姓再回来也好……对了对了,婉婉与李大人家的三公子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是让他先娶了婉婉……”
“你懂什么!这可是欺君之罪,谁敢在这个时候娶了婉婉,那可就是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要真能走这些捷径,我还犯得上为此伤神吗?还没问过老侯爷那边的意思,咱们不好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
“你说的倒是容易!老侯爷不肯见你,你便只能自己想办法,现在贺礼都送上门来了,咱们是收还是不收!收了,就是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让婉婉进了火坑。不收,就是给缙王吃了闭门羹,你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哎哟,我的婉婉命不好啊,怎就生在了曹家,连婚事都是如此不由自主,太可怜了啊……”
君子游一听老侯爷没见曹楠声,心里乐开了花。
甭管秦之余是因为什么闭门不见,现在都成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轻咳一声,出声让一家三口注意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母女两人吓得立刻擦去眼泪,背过脸去不敢见人。
曹楠声正要发作,认出这位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又是缙王府的人,这股子怒气不得不咽了下去,勉强挤出个笑脸。
“哟,这不是君少卿嘛,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府上了。”
“瞧曹大人这话说的,自然是沾了喜气的仙风啊,满朝文武都因为皇上赐婚前来道喜,我自然也不能落下不是。不过看曹大人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对这桩婚事有什么不满啊?”
“这这这……皇上赐婚乃是荣宠,怎么会呢?”
“是吗?那曹大人就是满意喽。可不瞒您说,听到这消息,我的心都要碎了。别管别人怎么说,这桩婚是要被我毁了。”
还当他是来冷嘲热讽耀武扬威,这一句话让曹楠声愣了去,半晌也没回神。
“你是说……”
“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那我再强调一遍,缙王萧北城的婚事,我大理寺少卿君子游毁定了!”
第75章 心肝
要不怎说君子游是目中无人,狗胆包天,连皇上亲赐的婚事都敢掺合一手,把事情搅的一团乱。
他把曹楠声问的哑口无言了,又推开这位无缘成为缙王岳丈的大人,走到掩面而泣的曹郁婉身边,见人有躲避的意思,便伸出一只手来挡住了她的去路,把人抵在墙上,舔着唇角问道:“听说,你也已经有了心悦的人。”
曹郁婉胆小,眼神满含求助看向了爹爹,只可惜曹楠声也没见过如此场面,竟被君子游的气势吓了去。
尤其是在这种定安侯不屑理睬他,女儿的婚事催的又紧的时候,作为缙王的幕僚,君子游就成了曹楠声唯一的救命稻草,任他有什么不敬之举,也都视而不见了,只要能安然度过这个坎儿,就是要他曹家把君子游当成神仙供起来都成。
“唉,婉婉,便与君少卿实话说了吧,瞒也是瞒不住的,他可是再世小狄公,总会查出来的。”
曹郁婉怯怯点头,话音轻若游丝,生怕被人听了去,她贴到君子游耳边悄声道:“便是李大人家的三公子,与我两情相悦,时常有书信往来。他曾言愿娶我为妻,可爹爹却想与侯府结为亲家,始终不同意这门婚事,耽搁到今日,哪成想竟被皇上赐婚……”
她越说越委屈,眼看又要哭出来了,君子游忙安慰她不必着急,还扬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结局。
劝完了曹郁婉,君子游回头一看脸色铁青的曹楠声,显然他是因为女儿说了不该说的话而窝火,又不敢当着君子游的面发作,这一忍就让后者看到了机会。
君子游借机而上,“曹大人,您现在还想把女儿嫁进侯府吗?”
“这……”
“您可得想好了再说啊,别忘了现在您是骑虎难下,侯府却没有半点理会您的意思,您要是还想着结亲这事,可不就是热脸贴了人的冷屁股嘛。不瞒您说,我家王爷他好男-色,压根儿对女子不感兴趣,令千金嫁进王府的多少是会受那么点儿委屈,不过我看她就算嫁进侯府,以后的日子也未必比进了王府舒坦。”
他说的话虽不中听,却让人无从反驳。曹楠声欲言又止,心里也是没底,既不想放手定安侯的大腿,也不愿就这么开罪了缙王。
唯一的出路就是让曹郁婉留在家里,谁也别嫁,可是这样一来,皇上那边又不好交代。
曹楠声急的满头冷汗,痛心疾首道:“哎呀君少卿,你要是有法子就别卖关子了,老夫的身家性命可是全押在你身上了。”
“别别别,不敢当。其实这事说来也不麻烦,只要曹大人肯乖乖听我一言……”
君子游说着便凑到了曹楠声耳边,再之后的话,除天除地除神明,便只有他们两人知晓了。
傍晚时分,前去送了贺礼的君子游终于走出曹府,拍了拍衣服的褶皱,大摇大摆走到街上,左右看过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步绕进了偏僻的巷弄,搬开堆积的杂物,拉开了陈旧木柜透风的破门,里面赫然是个被五花大绑的活人!
这人先前被打晕了去,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嘴里还塞着碎布,瞪着两眼朝君子游呜咽着,只可惜身子被绑着难以动弹,想从柜里出来都是勉强。
君子游撇嘴道:“€€,不就关了你一会儿,至于这么大火气嘛。好在我来的时候赶巧遇见了你,否则你通报曹府之后,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骗曹大人上钩了。可你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你再回去,不如跟我去个好地方消遣消遣。”
想起半日之前,自己受老侯爷之托到曹府来传信,却被面前这个笑起来很好看,打起人来却一点都不手软的男人摆了一道,听信他的鬼话才被骗到这里打晕误了大事,此人便是火气上头,碍着两手被绑着动弹不得,张口便要来咬人。
君子游往后蹭了蹭,一脸让人不好动手的友善笑意,“哎,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再气也没用啊,就算打我一顿消了气,等你回了侯府,还是免不了受人责难。侯府的手段你也是清楚的,站着进去你就要躺着被人抬出来,还不如跟我去花天酒地消遣些时日,到时候把你送出京城,再给些银两让你娶妻生子,我这话没毛病吧?”
侯府家仆细思琢磨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也不张牙舞爪的吓唬人了,静听对方接下来的话。
君子游又道:“说到底,你在侯府做事无非是想攒点钱成个家,比起整天提心吊胆侍奉一对性子阴晴不定的父子,倒不如自己做点小买卖来的踏实,我说的没错吧?”
家仆思量一番,点了点头,君子游这便给人松了绑,扯去他嘴里的布条,确认过巷子外没有可疑之人了,才摆手示意人随他一同朝烟花巷走去。
早些日子虽发生了花魁遇害的案子,不过人的记忆是有时限的,风头一过还是该玩玩,该乐乐,所以在看到门庭若市的琅华阁时,君子游一点都不意外。
才刚拐进巷子,他就看到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姑娘在门口招揽客人,鸨儿娘在门口也是左右逢迎,一看到君子游前来,脸色倏地变了,又迅速以笑容掩饰了不安,揽住君子游谄媚道:“嗳呀,这不是少卿大人嘛,怎今儿个没逛去南风阁呀?”
“客人来了,哪儿有往外推的道理啊,嬷嬷,你该不会是把我当做扫把星了吧?”
“这怎么会呢,瞧您说的。”
嘴上否认,反应倒是耿直。
鸨儿娘把君子游拉到一边,趁着来往的行人没有注意他们的动作,悄声问道:“该不会是又发生了什么案子,您是来这儿私下调查的吧?”
“什么话,就不能是来寻欢作乐的?”
“€€,之前发生章将军遇害那起案子的时候,您和缙王睡在一起的事都传遍烟花巷了,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得您是缙王的心肝儿宝贝啊,您怎么可能还来烟花之地寻欢作乐呢?……哎哟!难不成,王爷才是下面那个?”
这话说的君子游的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子,赶紧甩开了鸨儿娘的手,“谁说的!你听谁说的!!”
“南风阁的魁首,白有容啊。他连床笫间的事都说的细致入微,连阁里的姑娘们都听的面红耳赤呢……难不成没有这回事?”
君子游心道终于找到了比自己更适合写书的人,为了正事,不得不暂时压下心中火气,扯出个勉强而难看的笑容道:“先不说这个,我问你,李家公子在不在这儿?”
“李公子?您说的哪位。”
“当然是李大人家的公子。”
“哦……您说的该是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三公子,李宸逸吧?”
“听你这话,他也来了琅华阁?”
“是啊,他这几日心情可不大好,心上人被皇上赐婚,整天醉生梦死的,家里来人劝也不回去,在这儿住了好几天了。倒也奇怪,别人来寻欢作乐,就算心情不爽,都会请姑娘抚琴斟酒,说说话消遣一下,只有他憋在客房里闷头喝酒,谁劝都不听,看来是对曹家千金一往情深啊。世间男子若都能情深如他,老身也就不必在这风尘之地孤苦半生了……”
看来是没来错地方,君子游拉了那痴痴望着花楼姑娘,口水都快流下来的侯府家仆一把,问过李三公子所在的房间后,便拖着人上了楼,嘱咐过他等下不要乱说废话之后,敲了敲客房的门。
屋内没有掌灯,黢黑一片,君子游将门推开一丝缝隙,廊间的灯光才刚映进房里,一只酒觞当头摔了过来,迫使他不得不偏头躲开。
“滚啊,滚!别来拿我寻开心,都滚远点!!”
果真如鸨儿娘所说,人已经喝的脑子都不清醒了。
君子游倒也不怕他发起酒疯来伤人,就这么手无寸铁的进了房,往桌上瞥了一眼,瞧见了两只酒杯,心下了然,掌起灯来照了照李宸逸通红的脸,感慨道:“啧啧啧,果然是英俊潇洒,难怪曹家小姐对你念念不忘。”
一语道中对方的痛处,李宸逸就像一只发狂的野兽般愤然而起,抓着君子游的衣襟,是要把他从楼上丢下去的气势。
“不准提婉婉!你们都不配说她!!”
“好好好,不说不说,那咱们来说说你吧。堂堂李三公子,为了心爱的女子竟然沦落至此,整日醉生梦死不人不鬼,这要是让人知道你是惦记着未来的缙王妃,还不得有人想要你这颗脑袋?”
“我才……才不在乎!不能与婉婉长厢厮守,倒不如……倒不如就这么死了,我、我得把婉婉抢回来,我跟缙王拼了!!”
醉鬼说着便摇摇晃晃起身,君子游踢他一脚,他便站不住了,又跌回椅子上,摔得屁股生疼,倒也借着痛感清醒几分。
“你跟缙王拼了有什么用,你把曹郁婉当成宝,别人可未必稀罕她。你不想让曹郁婉嫁进王府,我还不想让王爷娶她呢,所以就目的而言,我们两个是一样的,我帮了你,就是帮了自己,而你帮了我,同样也是在帮你自己。怎么样,这个道理没错吧?”
李宸逸眨眨朦胧醉眼,贴近君子游瞧了瞧,还扯了扯他的脸颊,下手没轻没重的,疼得他差点儿挤出泪来,觉着不放心似的摸了摸他的胸口,与人对视着僵持片刻,竟然又把魔爪伸向了他裆下,确认过君子游的性别之后,舔了舔发干的唇。
“你、你是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是想要钱还是别的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君子游咧嘴忍着疼,大言不惭道:“我是王爷的心肝儿宝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