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好一个将计就计啊,敢情不是你娶妻,要是那曹郁婉长得奇丑无比,你要本王的脸往哪儿搁。”
话虽这么说,既然是君子游的计策,萧北城就没有荒废他好意的理由,收拾了之后便备了厚礼,带着沈祠去了曹府。
这样做一来是为配合君子游的计划,二来也是要尽到礼数,莫给人留下话柄,至于其三,便是探听对方的虚实了。
曹楠声本就不期待这场婚事,萧北城依约前来,他也是万分惶恐,哆哆嗦嗦给人行了礼,把人迎进门来,大早上就流了满背的冷汗,衣衫都湿透了去。
“这……怎敢劳烦王爷亲自前来呢,该是下官到府上拜会才是啊。”
“曹大人说笑了,你可是本王未来的岳、丈!本王登门造访才是周到了礼数啊,不是吗?”
“不敢当不敢当,王爷您言重了,是下官高攀了王爷。小女才疏学浅,德行不周,也是配不上您的。”
听他这话,萧北城也不客气,径直到堂中坐到客位上,没滋没味品着下人送来的热茶,“话也不至于说的这么难听,既然是要过门成为缙王妃的,不如把令千金叫出来,让本王瞧瞧未来的发妻,如何啊?”
曹楠声还没回答,站在他背后的曹夫人先开了口:“这……这不合规矩呀王爷,新郎官都得是洞房花烛了才能掀盖头见新娘子的,我们娘家实在是为难啊……”
夫妻二人相互传递了眼神,见曹楠声面露怯意,曹夫人狠狠推了他一把,龇牙咧嘴一副凶相,却不想这一幕被萧北城尽收眼底。
他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嘲讽道:“曹夫人好生厉害啊,莫非令千金也是这样的性子?那本王可真是不敢娶了。”
趁着二人还未作出反应,萧北城起身拍了拍衣袖,小黑趁机从袖口爬了出来,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肩膀,一双碧色的眼眸死盯着曹氏夫妇,令他们更加心虚。
萧北城合眼道:“不让见令千金也不是不行,不过曹大人,本王来此可不是为了这一件事。”
“王爷您有需要尽管吩咐,只要下官力所能及,定然……”
“前些日子大理寺少卿,便是本王的心腹君子游为恭贺赐婚之喜,曾到府上送了一只成色不错的玛瑙如意。可他一去不返,让本王好生着急,找了好几天也不见踪迹,只得亲自登门问问,曹大人可知他的去向?”
发觉君子游才是他的真实目的,曹楠声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一听那人下落不明,悬着的心也没能放下片刻。
“什么?少卿大人一直都没回去吗?可是那天太阳还没落山时,他说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便离开了啊,怎么会……”
“他可曾透露要去哪里?”
“这……少卿大人没说,下官也没有多问。不过他当日问过了李三公子相关之事,下官想,也许他会去见李大人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曹夫人暗地里又踢了他一脚,这下曹楠声倒是挺直腰杆瞪了回去,让夫人哑口无言。
见了他们的反应,萧北城无心纠缠,也便打道回府。
路上,沈祠还问:“王爷,真的不是曹大人起了贼心,把少卿绑了去吗?”
“借曹楠声十个胆子,他也是不敢的。不过他话中提及李三公子,想来就是国子监祭酒李明煜的第三子李宸逸了,这倒是让本王想起一件事来。”
沈祠挠挠头,“王爷,我是不知官场事的,没怎么听过这位大人。”
“重点不是李明煜,而是国子监。依照惯例,科考高中的人才都要进国子监集中培养,通过殿试入了翰林院为学士的才有机会正式入朝。可子游这届却是破例让三甲直接谋了官职,探花江临渊靠着江氏的势力入国子监学习已有三年,并不稀奇,但其他二位于情于理却是不合。”
若只是想提拔一个君子游,皇上大可不必如此,就算是为掩盖开枝散叶的目的,动静未免闹的太大了些,引人注目可是本末倒置。
萧北城停下脚步,回望着曹家的府邸,终于想到了问题所在。
难道君子游才是幌子,那个真正被安插的人,是榜眼苏清河吗?
第78章 金莲
萧北城气势汹汹改道去了大理寺,江临渊不知他为何事而来,放下手头杂事前来迎人,怎知那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话也不说一句便穿过前堂,直奔□□而去。
沈祠在后跟着,见江临渊一头雾水,也是一脸为难,自己还琢磨着:“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了,听说了国子监李大人的事后便是这样,江大人有什么头绪吗?”
“李大人?难道是……”
江临渊兀自念叨了一句什么,猜到些端倪,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追上前去。
然而这时的萧北城已经推了厢房的门进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望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男子。
此人正是早些日子被君子游从荒屋中请回的大理寺卿,司夜。
“你这不知好歹的野雉,真以为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能瞒住旁人了?今日不讲清君子游的去向与你的目的,本王就让你永远也离不开这张床!”
越说越是气急,萧北城竟抓起病中之人,扯着他的衣领将人提了起,迫使人坐起上半身,摇摇晃晃与他相对。
江临渊见情况不妙,忙出手拦人,“王爷息怒,有话好说,司大人病入膏肓,怕是遭不住这般折腾,您请手下留情。”
“病入膏肓?他装死数年,也该演够这场猴戏了,莫不是真要等到刀架在脖子上才肯承认?”
不等江临渊再劝,司夜突然咳了起来,边咳边笑,用沙哑的嗓音回应:“凡事都瞒不过王爷的眼睛啊,只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您还有办法阻止吗?”
萧北城缓缓回首,细眯的双眸中透着杀意,“果然是你搞的鬼?”
“王爷言重了,是他君子游自己作死,下官不过是称他心意帮了他一把。京城风云变幻,诡谲复杂,谁又能说得清明天是谁当权,又是谁失势呢?您若是以此责怪下官,可真是不讲理了……”
话音未落,萧北城便已扯住司夜的乱发,大有将他扔下床的意味,“你自己落难也就罢了,还要埋下一颗害人的种子,真当旁人都是你的陪衬吗!”
“王爷太把下官当回事了,您可别忘了,君子游是被您请到京城的,若非如此,他现在还在姑苏老家写着他不入流的淫-书。您真想让下官来背这黑锅,不妨细思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抑或是……”
司夜诡异一笑,缓缓抓住萧北城桎梏着他的那只手,压低了话音,“……六年前,发生了什么。”
如他所言,六年前,恰是前相黎三思病逝,皇上谨遵先帝之命,开始着重培养黎婴的才能时。
莫非真如他所说,从一开始被卷入阴谋漩涡中心的人就不是君子游,而是黎婴吗……
司夜拍了拍萧北城青筋暴起的手背,让他放了手,跌回到榻上后又有气无力的劝道:“如果君子游并非对方的目标,那么就没有被害的理由,所以下官以为,至少现在他还是安全的。可他要是失去了利用价值,对方便不会放他安然归来。既然他失踪前留下的讯息是要您将计就计,您不妨顺其自然,也便顺了对方的心意,静观其变。”
虽说阵营不同,司夜此言倒是中肯,萧北城沉默片刻也便放了手,离开了大理寺。
关于司夜病情恢复一事,他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当然也是禁止沈祠与江临渊外传的。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足足三天,三天都是难进水米,柳管家不忍,便去劝他,还是被赶了出来,众人对此皆是无奈。
一直到大婚前日,萧北城才走出书房,任由府里的下人们给他更衣打扮,好似个不能言语的木偶般面无表情。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都是小心翼翼做着自己份内的事,因着主子心情不悦,整个儿缙王府都是死气沉沉,看不出半点喜气。
就这么挨到了子夜,沈祠挺不住了,终于去见了萧北城,是要劝他放宽心。
他去见那人的时候,萧北城刚好在看着一本晦涩难懂的兵书,书页翻的极快,可见看的并不走心。
沈祠进门没开口,先是到那人身边看了看,而后长叹一声,拨去了烛火间已经烧糊的灯芯,将火苗拔亮了些,而后坐在一旁,静待那人回神。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萧北城才抬眼,看到面前多了个人倒也不惊讶,继续翻着书页,漫不经心道:“不去忙活明天的事,跑来这儿做什么。”
“王爷,您真的要娶曹家千金吗?”
那人动作一顿,嗓音略显沙哑,“你说呢?皇上赐的婚,还有拒绝的余地不成?”
“骗人!皇上宠您爱您,您若是说不想,他断不会勉强您娶一个不爱的女子,您根本是……根本是……是您太胆小太懦弱了,才会害得少卿为您东奔西走,落得这般下场。他要是出了什么事,都是您害的!!”
沈祠从未说过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连他自己也是震惊的。他甚至不敢去看听了这话的王爷会是怎样的神情,咬牙冲出门去,一跃登上屋顶,便施以轻功,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抱臂等候在书房外的柳管家叹了口气,看了看萧北城此刻的神情,摇着头进了门。
“王爷别与他一般见识,沈祠年纪小,没怎么见过世面,不懂事,还是小孩子心性,也是急坏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他说的是实话,本王哪里有生气的余地。”说罢,他苦笑着请柳管家坐到对面,合上书卷,为二人各自斟了杯冷透发暗的茶,“你也觉着本王行事温吞,优柔寡断,难成大事吧。”
“的确如此,但我所想却与王爷相反。要是没有这个君子游,别说是一个曹郁婉,就是让您娶了小侯爷秦南归,您都未必有怨言。这个人的出现改变了您太多太多,以至于我时常觉着从前的那位缙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为了一个君子游,这样真的值得吗?”
“谁知道呢,至少本王认为现在与未来的自己,都不会后悔。”
“王爷都这么说了,我总不好坐视不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其实要你做的也不多,做本王的眼睛……仅此而已。”
彻夜未眠。
待二人走出书房的时候,捧着大红婚服的丫鬟已经等候在门外了。
脸上长了颗大痣的媒婆一见萧北城便笑的合不拢嘴,调侃道:“王爷居然高兴的一夜没睡,一定是想极了新娘子吧,快快快,快把婚服穿上,咱们这就接王妃去喽~”
萧北城对柳管家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不着痕迹的走了,只留他一人应对这些不知情的外人。
待更衣打扮好了,也便到了迎亲的时候,萧北城披戴着大红花,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身后跟着一群狗腿。
缙王愁眉不展,下面的人都不敢多言,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惹人发怒,挨罚事小,冲撞了王爷大婚的喜气,皇上怪罪下来,怕是性命不保。
于是就连那吹唢呐的都不敢出口大气,乐音显得有气无力,令喜气荡然无存,抬花轿的都提不起劲了,好好一场婚事,弄的好似办了丧事。
围观的人群对迎亲的队伍指指点点,很快流言四起,都说缙王是心有所属,却被皇上配了不爱的人,心中不满才会哭丧着脸,被迫来迎亲。等新娘子过了门,指不定要受多大委屈呢。
这些闲话一早就在曹府传开了,曹楠声胆小怕事,又爱面子,自是不愿女儿遭到外人非议。此前还犹豫是否要依照君子游的意思去做,如今娶亲的人都到了门口,被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让女儿披上盖头出门。
“婉婉,快出来吧,王爷都已经来了,可别让人等啊。”
曹郁婉被丫鬟扶出了闺房,提着裙摆快步走到父亲身前,压低声音问:“爹爹,这样真的能行吗……”
“事已至此,不成也得试试看了,要么嫁进王府,被侯府针对,要么嫁进李府,被王府针对……爹想过了,两边可能都是一半一半,要真是这样,爹……爹情愿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啊。”
“爹爹……”
“你可记着了,要是计划顺利,往后你跟李三公子可要好好生活,别让爹后悔今日的决定。就是不成,爹也会想法子帮你,求王爷好生待你的。你是爹唯一的宝贝女儿,爹一定会帮你的。”
曹郁婉的泪珠坠在地上,啪嗒作响,此时的曹楠声不再顾忌侯府与王府两边的逼迫,露出了父亲的慈祥笑容,替女儿擦去泪水,拍拍她单薄的双肩。
“好了,婉婉不哭了,今儿要嫁人,可不能哭花了妆,不然就不好看了。只可惜爹娘看你出嫁,却无机会看你叩拜高堂……罢了罢了,只要你快活,爹娘就知足了,快笑一笑。”
丫鬟们七手八脚替曹郁婉抹去泪痕,细细补上一层脂粉,都笑着去逗小姐开心。
“小姐别哭啦,你今日穿的这么好看,要是哭的伤心,老爷夫人还有那李三公子得多难过呀。”
“说什么呢,小姐可不是只有今日好看,得把盖头放下来了,才不能便宜外人看见小姐这么漂亮的样子,只有新郎官才有眼福呢。”
说着,丫鬟们把曹郁婉领到了屋里,念在小姐并无长兄,便只能劳烦媒婆进来把新娘背上轿子。
京城婚礼的习俗便是新娘两脚不能沾地,以免带走了娘家的福气,再把外面的邪气带去了夫家。
缙王成婚,底下做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连背人都是小心翼翼。
可偏偏曹郁婉的裙角短了一截儿,怎么都拉不下来,以至于出门的时候,人们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双穿着大红绣鞋的三寸金莲。
第79章 王妃
曹郁婉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双小脚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夸一声漂亮,然而萧北城自始自终都是愁眉不展,见到将要嫁到府里做王妃的新娘子以后,明显脸色更差了。
柳管家在旁低声问:“王爷,可是对王妃有什么不满?”
“裹脚的习俗,本王是欣赏不来。若说此前只是不愿与她结发,那么此刻便是可怜她身不由己的一生。”
话才刚说完,媒婆便把曹郁婉送进了喜轿,拖着小碎步跑来,大红的帕子一挥,“新郎官快别看了,晚上入了洞房就能看个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