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 第59章

  “不过我还有发现一个细节。”说着,他起身走到遗体旁边,估摸着位置差不多了,自己也躺了下来,让江临渊对照他们两人的头脚位置,“你瞧瞧,我跟他的身高是不是差不多?”

  江临渊摇摇头,“差多了,真要说的话,死者的身高该是与下官不相上下才对。”

  “真的吗,那更好办了!”

  他打了个滚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拉着江临渊又冲进现场,指着垂下来的白绫道:“你上去试试,看看绳子长短有没有问题。”

  这下就算是江临渊也摸不透他的意思了,就算对他言听计从,可用死人的东西试验会不会死这种事,心里总还是抵触的。

  因而江临渊仅仅是对比了一番,便提出了疑点:“大人,房里似乎少了最重要的东西,如果死者是自缢而死,必须要有东西垫脚。”

  “你说的对,试试这个。”

  君子游顺手搬来了倒在一旁的木凳,让江临渊踩上去,退后几步看了看,蹙眉道:“短了一大截儿,不是这个,那桌子呢……也短了些,不大对啊。”

  他捏着下巴沉思良久,忽然想起什么,问了院中最先发现遗体的侍女:“那个碎掉的花瓶应该是一对的吧,你可知另一个在何处?”

  侍女摇摇头,“那个、那个是官老爷送给七公子的,是贞观年间景德镇制的古董花瓶,特别贵重,应该没有第二个了。”

  “那这瓶子大概多高,是什么形状的你总该记得吧。”

  侍女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的高度就与江临渊站在地上时,与头顶白绫之间的距离相差不多。如此一来,花瓶就很可能是死者,甚至是犯人使用过的工具。

  忙了一番,江临渊拍着衣服上沾染的灰尘,对君子游道:“会拿这么贵重的物件来垫脚,打碎了也不可惜,如果死者真的不是自杀,那么犯下此案的凶手就一定是个财大气粗的富人。”

  “倒也未必,若凶手不知道此物的价值,会做出这种事来也就不奇怪了。可是戏班子里的人都是知道死者受到达官贵人的喜爱,好礼也收了不少这事的,会有人不知道花瓶的价值吗?”

  “依您的意思,凶手是与戏班子无关的外来人……不,这样想来也很可疑,外人行凶后大可直接离开,犯不着伪造现场。况且外人犯案大多是谋财害命,现场却只是死者用来化妆更衣的厢房,并无贵重物品,其他地方也没有财物失窃的报告。”

  君子游笑眯眯看着江临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跟着我的这些日子,你真是长进不少,过些日子就能超过我了也说不定。”

  “大人谬赞,下官跟您还差得远呢。”

  “你说的不错,这起案子的确不像外人犯案,整个儿一出四不像,也就更坐实了我对戏班子的怀疑。如果说有人对死者怀恨在心,又不想暴露自己,便把死者的装扮与现场的布置都弄的好似是外行人所为,也是合情合理。”

  说着,他悄悄回头看了眼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嫌疑人们,为案情的麻烦叹了口气。

  “好好的解禁日,怎么就闹出了这种事,王爷也被气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江临渊心道这不都是您自个儿作的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您不遭点罪简直天理难容,王爷再不好好管管您,赶明儿您都敢到皇上面前耍猴了。

  君子游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了些,见侍女仍是惊魂未定,便请人为她上了杯茶,稍稍冷静了才问:“姑娘莫慌,今日之事实乃横祸,要想替死者伸冤,还需你配合大理寺的调查。冒昧请问,你与死者是什么关系,死者为人如何,平日里可曾结下什么仇家?”

  招牌的三问,让侍女更加紧张,脸色都吓白了去,哆哆嗦嗦答道:“奴、奴婢是七公子的贴身侍女,还在姑苏的时候我就侍奉他,照顾他的起居了。七公子待人很好,从不看重身份贵贱,都是一视同仁,时常会接济寺院与贫民的生活,是个大好人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人结仇呢。”

  听她话中提到姑苏,君子游提出质疑:“这戏班子不是来自开封吗?死者为何会是姑苏人?”

  意识到说溜了嘴,侍女赶忙捂住嘴,怯生生回望一眼戏班子其他人所处的位置,却被君子游用扇子抵着下巴,迫她把头又转了回来。

  “你是在害怕什么吧,放心,就算说了什么旁人要你守口如瓶的秘密也无妨,到时人多口杂,没人知道是你泄露的秘密,我也不会出卖你的。你对死者感情之深,定是不愿他含冤而死的,从实招来也是对他好啊。”

  “这……七公子其实是姑苏人氏,到这戏班子才不到两年,因为戏唱得好,人长得也不差,所以班主就想着让他替代小春莺。小春莺本是戏班的台柱子,与班主闹了脾气,一气之下便不做这行当了,班主为了噱头,便让七公子接下了这个名号,两年之间,也是七公子把小春莺和戏班子的名声唱响的。”

  “所以他并非小春莺,却胜似小春莺。不想他重演当初真正的小春莺单飞的悲剧,所以班主才会对他言听计从,戏班其他人对此也是缄口不言。说到这里我有个疑问,死者为何特意从姑苏到开封去做一个唱戏的伶人呢?”

  “其实……是因为七公子和家里闹了脾气,老爷是个经商发家的大贾,一直想让七公子读书科考,入朝为官,可七公子宁死不从,一气之下便带着我逃出了家门。他身无长物,只有唱戏是一直都未放弃的喜好,看到戏班招人,便去了。”

  “冒昧问一句,他的真名是什么?”

  “公子姓林,本名慕七,离家出走以后便把姓氏丢了,所以外人都是唤小春莺的艺名,只有熟悉些的人会叫他七公子。”

  打发走了侍女,君子游陷入沉思,一旦把姑苏与林姓联系到一起,不免想到一个十分可疑的人。

  可死者满脸浓妆,是看不出真实模样的,他便吩咐江临渊请戏班子的人帮忙给人洗去了脸上的脂粉,自己却是不着痕迹的逃出院外寻人去了。

  他到的时候,萧北城正靠在桌边,抽烟研究着底下人给他送来看着解闷儿的曲谱。

  沈祠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来,给那人剥了只初秋采摘第一茬的青皮橘子,看那人头不抬眼不睁的拈了一瓣送进嘴里,差点儿酸的吐出来,又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他年纪小,通常做了什么,萧北城也是懒得计较的,可见君子游看见了这幕,又觉着脸上挂不住,只得忍着不适咽了下去,口齿不清道:“不查你的案子,跑来这边做什么。”

  不想那人却是少有的正色,抿唇拉起他便出了门,直奔事发的别院。

第84章 人脸

  回来的时候,戏班子的人已经清理了死者脸上的妆容,没了厚重的水粉,死者的五官更加容易辨认。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按说已经过了会被追捧的年纪,不过相貌与身段确有几分妩媚,难怪会吸引达官贵人上门。

  不过在君子游眼里,死者的长相却有些许眼熟,去看萧北城的表情,也是半信半疑的模样,不敢妄下定论。

  这时沈祠蹦蹦哒哒的跟了进来,挤在两人身后,从缝隙里探出头来望了一眼,便口无遮拦道:“咦?这人不是师爷吗,那个在姑苏府衙的时候和邢金宝大人撕破脸的师爷啊。虽然剃去山羊胡子变了样,不过这双丹凤眼我记得很清楚。王爷,大人,你们该不会忘了他吧?”

  君子游心道怎么可能会忘,虽然很不愿这么想,不过他在姑苏遇险的时候,恐怕就是这位动了手脚。

  他对萧北城道:“王爷,方才侍女讲说死者本姓林,名慕七,一年多以前才从姑苏去往开封进了戏班子,时间是对得上的。”

  “你的意思……”

  “我记得雷二宝曾招供,诱惑死者雷大宝去做盗墓的行当,并且提供了销赃渠道给他的人就是一位林姓能人,如果此人正是姑苏府衙的师爷……”

  那么一切都与萧北城当初的猜测对得上了。

  萧北城拉着君子游绕过戏班子的耳目,将人带到一旁,低声道:“在姑苏时,本王的确怀疑过想害你的人就在身边,却因莫老前辈的提点而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想来,你回到姑苏刚好是凭借花魁案在京城崭露头角时,有人想害你也不足为奇。本王当时担心动了他便是牵动了姑苏的利益链,所以并未追究他的责任,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还是找上门了。”

  “一个小小的林慕七就算是地头蛇,也不可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波,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对我出手定是受命于人,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

  不必明说,当时被插手了利益的刑部尚书叶岚尘是最有嫌疑的。

  事到如今,再追究死者从前做了什么也没意义,当务之急是要揭开这起命案的疑团。

  君子游揉了揉脸,转身便要再去查看死者,却被萧北城拉住。

  “深究下去,对你无利。”

  “我知道,王爷是怕我顺藤摸瓜,牵扯到一群人的利益,然后变成了他们要除掉的首要目标。不过有您在身后,还怕有人会从背后捅我刀子吗?”

  想到他当初愿入王府成为幕僚,极大的原因就是想自由自在不被束缚,后者也便不忍再阻拦他。

  “这件案子,本王要与你同查,不论何处,你都要与本王一同出入,不得擅自行动。”

  这样一来,也就只能当着他的面询问涉事之人了。

  君子游叹了口气,算是妥协,吩咐江临渊帮忙将等候已久的人们打发到别院,至于现场与周遭的院落则是等待仵作前来验尸,任何无关者不得再擅入。

  临走前,从死者身边经过时,他似乎又发现了什么,俯身拉开死者衣服的下摆,暗戳戳点点头,听见萧北城催促他了,才快步跟上前去。

  由于戏班子人数颇多,一一询问下来怕是到了明早也得不出结果,为节省时间,君子游便让他们三两结队入室内答话。

  为防他们其中有人串通口供,他想了个保险的法子,便是拆散原有的组队,令关系不算太好,甚至是不相熟的人一同答话,这样一来便大大增加了口供的真实性。

  几个时辰下来,大概总结出了几点,在灯火下记录下来,写到不解时便叼着笔杆问上几句。

  “王爷,贴身侍女说死者与人为善,时常会拿出银两接济寺院与贫民,该是个好人才对。但戏班子里不少人表示,他平日里飞扬跋扈,见了谁都要踩一脚,恨不得骑在人头上作威作福,您觉着不觉着这很像……”

  “花魁案时,涉事者对死者绮凰的评价也是如此。他们之中很多人是不愿遭到怀疑,被误解为杀人凶手的,总要装出与死者和气的假象。至于那些假装不得的,就会说些丑事让人改变对死者的印象与看法来诱导办案者误入迷局。当然,也不排除死者生前就对人有差别待遇。”

  “那个侍女如果是从姑苏时就一直陪着他到此的话,与他关系当是非同一般,应该不会像对外人那般蛮横无理。说起来此案的嫌疑人还有小侯爷这位大神,他那边要怎么去问啊……”

  “你多虑了。就算要杀人,秦南归也不屑于亲自动手,你当他手下的暗鸦都是一群饭桶吗。他越是不避讳自己与此案有关,便越是说明他不怕被人查到头上。这案子看似复杂,真相也许简单到令人咂舌,等到仵作的验尸结果,也许就能结案了。”

  君子游点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因为坐的太久,突然起身总会不适,腿抽着筋又跌坐回去,咿咿呀呀的喊着疼。

  萧北城无奈,把人扶了起来,毫不留情就是一脚踹在他腿上,一记重击的痛盖过了抽筋的疼,君子游立刻息声,很怕自己再叫一句都要多吃些苦头。

  不过这会儿的痛感倒是让他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细节,他忍着疼,声音发颤的问:“王爷,伶人唱戏的时候,是不是都会穿着特殊的鞋子?”

  “花旦为演出三寸金莲的神韵,是会穿一种特制的木跷鞋,须得以裹脚布缠起固定。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方才我发现死者身上的行服过于宽大,掀起他的衣摆看了看,发现他赤着的双足及踝部以上都有都有被勒缚过的痕迹。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又为何在他死后脱下他的跷鞋呢?”

  “死后?何以见得。”

  “人活着的时候,身上的印痕将会随时间慢慢淡去,而死者足上的痕迹已经发紫,是血流不通滞在此处造成的,所以跷鞋必定是死后才被脱下。”

  “照这么说,凶手伪造的不只是他的妆容?”

  “比起妆容,我倒是更相信凶手仅仅是脱去他的戏服而罩上一件宽大的行服。王爷不妨与我打个赌,如果我真的猜中了,您就……”

  瞧他突然凑到面前,萧北城觉着有趣,眉毛一高一低颇显滑稽,追问:“就怎样?”

  “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若你输了呢?”

  “那我也答应王爷一个要求。合理的买卖,王爷总不会不敢吧。”

  他的激将法虽然拙劣,时机掌握的却是恰到好处。萧北城怎能容忍被他轻看,当场便把人拖到了现场,是要一探究竟。

  夜已深,先前停放在院中的遗体已经被抬回顺天府由仵作检验,厢房没有点灯,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让人心惊许久。

  君子游胆小,两手合十在胸前,顾自念叨了几句有怪莫怪,紧着往萧北城身后钻。

  突如其来一声响就吓得他胡乱鬼叫,结果竟是只路过的野猫不小心踩了枯枝。他大惊小怪,倒是把猫儿吓跑了。

  萧北城拿他没辙,便点了火折子照明,心道这人怕鬼怕成这样还非要凑前查什么命案,这不是自作孽么……

  现场白日留下的血迹已经干涸,看上去还是挺骇人的,君子游咽了口唾沫,拉着萧北城到了挂满戏服的衣架旁,一件件翻着行头。

  死者林慕七,或是小春莺生前善唱花旦,因此戏班子里所有旦角的戏服都挂在他的厢房里,找起来确实麻烦。

  不过君子游为了这个赌局也是拼了命,到后来连怕也忘记了,果然找到了一件袖口与衣襟处沾染了水粉痕迹的衣裳。

  他将戏服取了出来,比对一番,觉着与遗体双手的痕迹刚好吻合。

  “王爷,看来死者遇害前穿的就是这件没错了,您看这件开襟的设计,是非常好脱下的,一般来说脸上的水粉是不会蹭到这三个位置的,所以这极有可能是死者留下的讯息。而凶手发现了这点,为了自己不被怀疑,所以脱下戏服,为死者换了一身宽大的行服。”

  萧北城提着火折子半晌没说话,君子游觉着奇怪,便推了他一把,却见那人两眼直勾勾盯着房内黑暗的角落,被他碰了才回过神,敷衍的说了句:“……原来如此。”

  “之所以换行服,是因为行服从领口到身侧都缝有衣扣,整件套上也不会碰到死者脸上的妆容,凶手便是借此掩盖死者留下的讯息……王爷您到底在看什么,那边到底有什么?”

  说着说着,君子游的胆子倒是大了起来,以为萧北城是被什么吓了去,还想借此来嘲笑他一番,不知怎么就卯上了倔劲儿,非要去那人看的地方一探究竟。

  萧北城忙出手拦人,便是不想他轻举妄动。可君子游好奇心太盛,一心觉着此事有诈,非要一探究竟,居然挣脱了他的手,往前跑了几步去查看情况。

  此时天公不作美,夜空惊雷乍现,随着刺耳巨响,灼目电光映明了整个黑夜。

  阴风呼啸而过,被拂动的白绫就在梁上缓缓摆动,令君子游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借着雷光,他看清了角落里黑成一团的阴影。

  赫然……是张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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