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比我更了解这个乖戾的哥哥了,他并不是看不起我,而是反感离别,很怕哪一句道别就成了诀别,所以不敢轻易开口。”
“可他在京城兴风作浪,抢了您的王爷还要夺走您的官位,您为何还要帮他?”
“虚位在我眼里一文不值,就是皇上要用八抬大轿把我请回去,我也要看心情才赏脸。而男人这种东西……要是被勾引几天就轻易变了心,足以看出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丢了就丢了,一点儿都不可惜。”
“您的心还真大啊……”
“你说什么?”
“不不不,我是说方才去到王府,王爷托我给您捎件东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在君子游手里,陆川便捂着脸跑了。
看他这一脸暧昧,君子游就知道准没好事,翻开一看,好家伙,居然是艳华阁的牛乳润肤脂,巴掌大的一盒,刚好是一个月的用量。
这玩意儿,事后涂上便有消肿止痛的奇效。
狗东西,难不成接下来一个月都不打算让他安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姜炎青:我觉得王爷可能需要补补腰子。
上上章出现了脖子以下的内容,到现在还没过审,这是个意外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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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合葬
顺天府办事效率极高,当晚白烬就把卷宗送到了君府,顺带着为他解释了暗中所有的疑点。
瞧他春风满面的模样,君子游便知他最近少不了好事,在说起案情之前先寒暄了几句,“此前到顺天府是为公事,没来得及问起白师爷的近况,不知近来如何呀?”
白烬毫不掩饰他的笑意,对送上果盘的丫鬟道了声谢,以茶代酒先敬了君子游,“不瞒先生,其实是我三天前得了闺女,高兴的好几天都没睡着觉啊。”
听他有此喜事,君子游的眼底闪闪发光,在道谢之前先重重拍了拍他的背,“好小子,成亲了我都不知道,等令千金百日宴时可一定得请我去喝喜酒啊。”
“自然自然。其实我成亲都快三年了,家里长子都会满街跑了,老二是个闺女,可把我乐坏了,儿女双全不说,往后长子也要护着妹妹,无需担心小女儿在外被欺负受委屈,简直是老天爷眷顾的喜事啊。”不过很快白烬就想起了君子游的遭遇,很怕注定没有子嗣的他心生难过,忙改口道:“先生也别说见外的话,我与先生情同手足,我的孩子就是先生的,您若是喜欢,明天我就让内子带着老大老二来给你稀罕稀罕。”
“可别了,这么冷的天,我都扛不住,小孩子更容易生病,还是我抽空到你府上去看看。言归正传,关于诡棺案……”
“说来奇怪,先生,这一群大老爷们儿的棺椁中混进了一个小女孩,才六七岁,还是被人毒害的,除震惊之外,更多的却是唏嘘啊。”
君子游摇摇头,从桌下摸出《肆野事》来,随手翻了几页,推到白烬面前。
“这本书是我爹一位挚友留下的东西,其中除了鲜有人知的民间怪谈以外,还记录了一些宫闱秘事。其中这一则故事讲说隋朝时有一位九岁的小女孩名为李静训,早夭而亡,父母悲痛欲绝,为她建造了一座气派的大墓,并以石棺下葬。在隋唐时期,有资格使用石棺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立有显赫功勋的重臣,就是由此推测出她的身份,是隋文帝的太孙女。所以有没有可能,这位染毒而死的小姑娘,身份也是不同寻常?”
“这么说似乎……那其余的人,难道会是……”
“关于这点,我还不敢妄下定论,所以还请白师爷说说仵作为其余几具遗体尸检后的结果。”
白烬翻出卷宗,将重要的几页挑了出来,递到君子游面前,“除了最先送进京城的汉白玉石棺与小女孩的棺椁外,其余几具都是木制的,相较之下隔水防潮的效果差了许多,遗体保存只算是完整。其中紧随汉白玉石棺之后被送进京城的木棺已经有腐朽的迹象,遗体也已经腐烂,只剩一句枯朽的骨架,仵作从骨骼牙齿的磨损程度与骨质判断是一位六十岁上下的中老年男子,并无被毒害的情况,推测是自然死亡。”
君子游看了卷宗中仵作对此的记录以及简画出的图示,一语道出不易被察觉的疑点,“既然遗体腐化的只剩下骨架,应该很难判断其真正的死因,只是骨架上找不出任何内外伤以及被毒害的痕迹,断定是自然死亡未免草率了些。”
说着他又翻了下一页,看到了仵作标记的一处小字,“原来如此,遗体的腿骨较比正常体形的人细了许多,由此推测死者久卧病榻,鲜少走路,再结合年纪,才下了这样的推断吗。依我看,这位仵作一定年纪不大,对自己的本事还没把握吧。”
“先生说对了,其实这次刑部派来的仵作不到二十,还是个孩子,从前一直是跟着叶尚书的亲信仵作学习验检之道。这案子棘手,刑部根本没有仵作愿意管这茬麻烦事,所以才推了他来。”
君子游摩挲着卷宗的纸页,指尖从每一个文字上掠过,心中对这个写了一手好字的年轻仵作生出了些许好奇与兴趣,第二天,他便差陆川到刑部去请来了这位名叫夏茶的少年,备了茶果点心邀人一同赏景。
夏茶显得有些无措,似乎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场面,起初是想婉拒的,但挨不过陆川的软磨硬泡与白烬的说服,纵然心里一百个不愿,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好在君子游平易近人,并没有他想的那般难相处,也没有得宠之人的骄纵跋扈,这让夏茶放下了悬着的心。
君子游邀人来赏景的地方就是自家的后花园,虽比不上缙王府的气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假山花池都是他亲自打理的,哪怕是在寒冬腊月里,也别有一番韵味。
夏茶到的时候,君子游正把一壶清雪置在泥炉上煎水,他就光脚坐在檐廊下,脚下便是已经结了冰的花池,原来这件会客的内室竟有一半都是以干栏式的设计悬在水面上的,夏时在此乘凉赏景,定是别有一番风情。
见他来了,君子游热情邀他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把最喜欢的杏干往他那边推了推,又给人斟了杯茶。
夏茶一脸赧然,不敢轻易接受他的好意,生怕失了做客的礼数,又怕自己的婉拒会显得不知天高地厚,惹人厌烦。
见了他,君子游便好似见到了当初初遇缙王的自己,扯了张绒毯盖住腿脚,对人笑道:“不必拘谨,我和官场上那些勾心斗角的老头子不同,跟我没有太多规矩,畅所欲言便好。”
“可您……从前是大理寺的少卿。”
“你也说了是从前,现在我就是闲人一个,帮帮顺天府的忙罢了,别太把我当回事。”
他说了这话,夏茶才渐渐放下戒心,赏脸喝了他的茶,“您……您找我来,一定是为了那起案子吧。”
“不错,昨日白师爷到我府上说了案情,念在他夫人产女不久,身边不能没人照料,我便让他早些回去了,可看了卷宗之后,心里还有几个疑问,不好再麻烦他走一遭,便请你来喝茶了。”
夏茶把头埋的低了些,“我……我只是一个仵作罢了,案情的事,我也不懂……”
“不,案子的关键就在于你验尸的结果。昨日我研究了卷宗,发现第四具遗体的状况大有说道。”说着,他拿出卷宗来朝夏茶那边凑了凑,令后者更加忐忑,紧着往后退了退。
君子游一把把人拉近了,恨不得用根麻绳把人捆在自己身上,“别害羞啊,小美人儿……”
这一句话让夏茶慌了神,以至于接下来连他的话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还是君子游又拍了他一下才缓过劲儿来。
“先、先生!”
“这么出神是想谁家的姑娘去了,也罢,我再给你说一遍。第二具木棺中的男性遗体基本可以确认是自然死亡,第三具男性遗体的颈骨断裂,皮肉已经腐化,初步断定为他杀,扭断脖子一击毙命。而这第四具就有趣了,虽是被同样规格的单人棺敛了遗体,但其中容纳的却是两名男性的遗体。”
夏茶是个性子内向的少年,不过提起工作,很快便打起了精神,说话不结巴也不迟疑了,用力点点头,“先生说的不错,看到棺内情形的时候我的确吃了一惊,因为这种形制的内棺通常只能容纳一人仰躺其中,若要再挤进一人,也是得压在这第一人身上的。”
也不知夏茶是哪儿来的勇气,居然拉住君子游的手,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也不顾身份场合就这么抱住了那人,令他身子一僵。
“可是这两个人是这样拥抱着下葬的,面对面一同侧卧在棺中,而且开棺的时候,他们的遗体保存的非常完好,面孔如生,肌肤弹性仍在,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举止不妥,赶忙推开了君子游。
力道一时没了轻重,君子游就被他这么推了出去,摔在冰凉的木地板上,磕的老腰生疼。
“先、先生,你没事吧!”
君子游也是个性情中人,躺下就不起来了,翻了个身,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所以,其中两具遗体都是男性?”
夏茶咬着唇点点头,怯生生的看着君子游,准确的说,是他身后一步的位置,显得有些慌张。
那人便当他是太过紧张了才会如此,随手拈了颗杏子干塞进嘴里,“可有查出死因?”
“两具遗体保存的十分完好,其中一位死者骨瘦如柴,面色蜡黄,发质干枯无光泽,很显然是久病之体,应是病逝。而另一位死者身上并无外伤,也不似重病,我只能从他微微发紫的脸色推测出他是窒息而死,所以……”
说到这里,夏茶住了口,不安的往后退了退,如此反应倒是让君子游来了精神,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拉着他追问:“所以什么?你想说他是被关进棺材活活憋死的对不对?他是做了人殉被人害死的对不对?”
夏茶吓的不敢说话,只是闭口不言。
而这个时候,一双手从身后探了出来,环住君子游的腰身,将他抱在怀里,“哪儿有人殉被关在墓主人棺材里的道理,若你被人活活殉葬,还会对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如此深情吗。”
不请自来的萧北城把他捂在怀里,搓着他冰凉的手,给他暖着掌心。
君子游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只有真正情意深厚的爱人自愿为之,死后才可能同葬于一处。
至死我都愿拥你入眠,伴你度过孤独而死寂的漫长岁月。
此生深情,不负来世。
作者有话要说:143还没有改好呜呜呜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有ghs……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147章 亲启
在夏茶的验尸结果中,病逝的男子死时年仅三十岁,而另一位男性死者相较之下更加年轻,年龄在二十五上下。
通过这关键的线索,结合棺椁的年代,查阅史书后君子游猜出了二位死者的身份。
“靖末时有一位明成公,其子被朝廷封为世子,名唤严耳,两岁熟读四书五经,三岁经典倒背如流,是当时有名的神童。严耳十八岁科举从仕,在政-治上显露出了卓越的才能,一路高升至中书侍郎,二十八岁罹患恶疾,逐渐淡出官场,三年后不治而亡。”
他翻着厚厚一本史册,很快又从繁冗叙述着江住生平的文字中找到了另一人的名字,“宋长舟,当时另一位才能出众的年轻人,本是流落街头的小乞丐,被严耳收留后便做了他的伴读书童,在严耳科举高中后第三年同样在科考中脱颖而出,可说宋长舟就是严耳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才。入朝后宋长舟在吏部主管文官的调免,按说此后平步青云,该有步步高升的大好前程,可是一件丑闻的揭露却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甚至落了牢狱之灾。”
萧北城望着君子游认真的侧脸,忍不住在他下巴上掐了一把。这些日子他受病情煎熬,身子又虚又弱,消瘦了许多,下巴便越发的尖了,摸着手感极差,让人心疼。
“明个儿本王便让人来给你送些上好的补品,你可得一日三次按时吃药,快些好起来,莫让本王担心。”
“这件丑闻便是宋长舟夜入内室为严耳侍疾,府上侍奉的丫鬟传了闲话,声称有人听到他们行了这般那般不可言明的不堪之事,严重影响朝廷声誉。当朝丞相念在严耳的家世,只是提醒他好生在家养病,禁了他的足,而对宋长舟却是革了他的职,暗中将他下了大狱,打算秘密处死他。”
“今儿个你出门又没穿鞋,大冷的天儿也不知照顾好自己,本王怎么放心你一人住在城外。不如让柳管家住到你府上,有他照顾你,本王的心也是安的。”
“当时的严耳已是强弩之末,得知此事后拖着病体去了狱中救了宋长舟的性命,却也因此受到重创,没多久便郁郁而终。严耳死后,痛失爱子的明成公欲杀宋长舟,而宋长舟跪在明成公面前,只求能放他一条生路。明成公欲杀他泄恨,怒不可遏将他活活封在棺中,随严耳一同下葬。但看到棺中的情形,我便知这段故事是被人杜撰了。”
“本王……”
君子游终于忍无可忍,把青砖那么厚的史书拍在萧北城脑门上,打得他脸上红痕立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说的好像你在听本王说话一样!”
两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君子游心里不爽,最先动了手。
陆川和沈祠还在屋外堆雪人,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巨响,还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推门一看,就见君子游一头乱发散在地上,被萧北城丢到床上四仰八叉的躺着,压着脚踝动弹不得,便只有腰腿挂在床上,上半身还贴着地,似乎被打了一拳,眼神迷离着难以回神。
而萧北城正压在他身上扯着他的衣襟,见人冲了进来,怒道一声:“滚出去!”,吓得两人屁滚尿流的出去关上了门。
待君子游缓过劲儿来的时候已经被扶了起来,萧北城理着他凌乱的头发,将他掉落的一缕长发藏在掌中,指尖轻刮他的鼻尖,吻在了他微微泛红的眼角,“与你无干的事,何苦查这么深。你越是上心,旁人便越是认为这事与你有关,到时惹得自己一身脏,也不怕人对你不轨。”
“既然决定和稀泥,就不能怕溅自己一身污点。况且,帮了他,就是帮了我自己。”
君子游坐起身来,贴着萧北城,把身子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闭着双眼一脸餍足,尽兴了才又继续道:“我一点儿也不关心诡棺案会对朝廷造成怎样的影响,只是好奇那两个人的故事。”
“你只是忍不住羡慕了起来。”
君子游笑笑,“野史记载,明成公将宋长舟封入棺中,打算待他死后再拖出他的遗体,好让严耳下葬。奇怪的却是在人们开棺的时候天显异象,怪事连连,明成公又受爱子托梦,表明心意不愿与爱人分离,这才同意将他们二人一同葬入墓中。虽然这个故事悲伤到引人落泪,但我还是羡慕着他们的结局,生同衾死同穴,是多少有情人向往一生的终途。”
笑着笑着,眼眶便湿了,他抓着萧北城,泪如雨下,却不肯将这不堪一面展示给那人,两手放在面前,让泪水滑入袖口,湿了薄衫。
萧北城握住他的手腕,吻了他的唇,整个人都压了上来,将他滑下的一颗颗泪珠都含入了舌尖,“别人的事,别入戏太深了。”
“王爷,我想……”
“不允。本王的后事是要你来操办的,你想合葬,何须问本王。”
他这是病中之人常有的心思,总会想着自己要是不在了,世上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萧北城知道,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命不久矣,留给他,留给自己的时间都不多了。
哄睡了君子游,他为那人盖好被子,离开前特意燃了宁神的熏香,和细烛一并置在床尾,生怕那人醒来发现身边无人也无光,会害怕。
出门时,沈祠和陆川已经玩累了,双双坐在檐廊下用炭火盘烤着冻僵发红的手,捧着个才刚烤好的红薯,就见主子出来了。
陆川满是意外,而沈祠则是愣愣把手里的红薯递了过去,萧北城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接来,俯身蹲在火盆边,重重拍了拍陆川的肩膀,让后者有些受宠若惊,“去把姜炎青找来照顾他,一日三餐都要小心侍奉,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