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 第125章

  这次一病,林溪辞没能起来。

  他杀了月氏美人一事终归是让他与羡宗离了心,接下来的日子,他被禁足府中养病,不得出门,旁人也不得探视。

  林溪辞时常抚着床帏,轻声道:“这辈子,我怕是只能被抬出林府的大门了……”

  那天未到约定时,林溪辞便被宫人送回府,君思归忧心忡忡,捧药侍奉在床边,想摸摸那人滚烫的手,又怕冒犯了他。

  林溪辞眯着眼眸,淡然道:“我还是高估了他对我的情意,从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他何尝动过心……”

  若羡宗肯多给他一句话的时间,他也不至于再忍受这恶疾折磨带来的苦。

  “有什么办法,我自己作的……”

  的确,是他自己作的,谁也埋怨不得。

  月氏美人被杀,林溪辞禁足府中,宫里也是乱作一团。

  萧挽情虽气他打压慕王害死悦妃,总归还是不忍他受苦,竟然买通了看守的宫人,趁夜到林府去探望那人。

  君思归本想将她拦在门外,转念一想,也许如今能救自家主子的人只有长公主,便让她见了林溪辞。

  彼时林溪辞病的厉害,卧在榻上时不时咳着,身子愈发清瘦,都成了皮包骨,梦中还蹙着眉头,痛苦难当。

  萧挽情心疼不已,拉住他的手,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这样多久了!”

  “大人他……从宫里回来那天就病的厉害,一直烧着,人都糊涂了。”

  “为何不请大夫医治?你们这群下人都是怎么照顾他的!”

  “公主,实不相瞒,大夫说我家大人没救了,只能……只能等死,还要我们准备好寿材,说快的话也就是三五天的事,见一面少一面了……”

  君思归这话的确严重了些,却是很有效果,救人心切的萧挽情当晚回去便长跪慈宁宫前不起,第二天,宫里就来了消息,桓一亲自来接人,进门便是一句:“皇上命林大人入宫休养,是死是活,都先跟本监进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苦情,林爹爹是真情实感,羡宗这个渣男就未必了,拖出去叉掉!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174章 南巡

  羡宗对林溪辞最大的折辱,便是让他住在长乐殿旁的漱心斋里,整日对着月氏美人死去的地方,时刻鞭策他记起自己曾亲手杀了一人。

  林溪辞苦笑,“我杀的何止一人,我为他早已两手鲜血,而他却摆出一副冰清玉洁的高尚模样,居高临下指责我的错处……萧鹤延,他就是个混蛋!”

  从前府里悉心照料林溪辞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如今在漱心斋伺候的都是羡宗的人,就连萧挽情都被挡在门外,见不到他一眼。

  听他低低咒骂,那凶残的太监根本不顾他是恶疾缠身的病人,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打得他嘴角渗血,再说不出话来。

  变了,一切都变了……林溪辞很想知道,究竟是那妖姬一夜之间就迷了羡宗的心智,还是那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与他离心了呢……

  林溪辞病得愈发厉害,整日昏睡着,连清醒时都少。

  不论太医还是宫人,对待他都像是对一只命不久矣的病狗,他不愿喝那苦喉涩口的药,便捏着他的鼻子强倒,虚弱得吃不下饭,便掐着他的脖子硬灌下滚烫的粥汤,难得清醒还会听到那些与他有关的闲言碎语,长此以往,病怎么好得起来。

  林溪辞觉得自己就快死了,死前为他这辈子所做的恶事赎了罪,也许死后到了下边,就不会太痛苦了。

  可他不甘心……他所做这一切都是出于那个男人的逼迫与引导,凭什么那人能活得快活?

  奄奄一息时,他等来了救兵。

  不知从哪儿得知林溪辞近况不佳,萧挽□□前来探视,却被宫人所阻,一时不忿便请了太后出马。

  在得宠时亲近太后,得了老人家的喜爱该是林溪辞这辈子做了最明智的事。

  太后亲自看了林溪辞如今的惨状心疼不已,当下命人将他送到慈宁宫偏殿,请了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遣最贴心的宫人来侍奉。

  除此之外,老人家还去见了羡宗,摆明得失利弊,劝他不要因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而失了臣心。

  羡宗喃喃反讽:“红颜祸水……也不知真的祸水是谁。”

  有了太后的庇护,林溪辞日渐恢复,身子时好时坏,还是病得不成样子,有时与太后一同小坐,茶还没喝上几口又吐了血。他自己不肯让太后担忧,总是藏着掖着,可他那点举动又怎能躲过太后的眼,便是越发的心疼。

  太后清楚,他这是活不久了,郁结于心,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了。

  萧挽情见了他就会大哭,求完羡宗求太后,很怕林溪辞就这么死了,到后来下定决心,向羡宗恳求:“父皇,说到底,他不愿月氏妖姬亲近父皇是好意,就算做法有失,初衷总是好的。您实在看不过去,就罢了他的官,让他与儿臣成婚搬出宫去,以后再也不来闹您的眼睛了,好吗……”

  经不住爱女整天哭求,羡宗也心了。

  他命萧挽情邀太后去御花园中散心,得了机会便偷偷去见了林溪辞。

  这一见,他便后悔了。

  此前以为那人不过是故技重施,想以低劣不堪的方式乞怜罢了,不成想他竟真的病重至此,好似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人是真的活不久了。

  听见脚步声,林溪辞警觉地醒来,一见是羡宗,眼中立刻溢满惊恐,挣扎着向床榻里侧逃去,还未出言就先吐了血,那血止不住似的,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染红了床铺。

  他慌忙擦去血迹,手背蹭得满是血痕也未止住,怯怯看向羡宗似是有话想说,张口,又是一大口血涌了出来。

  羡宗被他吓怕了,忙命人去唤太医,想近前去看看那人的状况,只踏出一步,就见林溪辞吓得后退,背都抵在了床栏上,已是无处可逃。

  羡宗叹息着退回到原处,沙哑道:“你就……这么怕朕。”

  林溪辞不语,因为失血与惊慌,脸色是非正常的惨白,试探着伸出脚来,欲冲出房去,可惜病中虚弱太久,双腿已是无力,还未站起便跌了下去。

  羡宗赶紧扶住他,才刚触及那人,就被无情避开。

  那人收回差点被他握住的手,勉强又挪动几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也不回答。

  “病了这么久,你也该知错了,只要你服软认个错,朕便不会再苛待你。你明明清楚朕不舍这般对你,可你就是死也不肯低头。林溪辞,吃了这么多苦,你不后悔吗?”

  “悔……呵,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看清了你,我何曾悔过……”林溪辞颤抖着扬起手来,是想一个耳光打去,对自己这些日子的委屈做一个报复的了结。

  可他的巴掌虚弱无力,落在那人脸上,倒似成了爱-抚。

  “溪辞……”

  “我仍未改变心意,皇上,若你真的心疼我,对我所遭遇的一切感到愧疚,就求你,放我走吧……”

  话毕,喉结上下滑动,林溪辞咽下喉间苦涩的咸水,哀求道:“萧鹤延,你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吧……”

  许久,羡宗才答:“给我些时间。”

  愧疚与不舍皆是真,谈及亏欠,他是该放过林溪辞,可论及私情,他却又不舍放他离开。

  羡宗心中纠结,反复思量,竟是避重就轻,着手查起来林溪辞病重的真相。

  从太医口中得知,自从陈家灭门案挨了鞭子以后,林溪辞的身子就彻底坏了,稍有凉风都会让他病上十天半月,哪怕是三伏天也得穿着厚重的外袍。冷气在他体内久久不散,时间一长并发成了寒症,便是手脚冰凉,格外怕冷,心脉也变得格外脆弱。

  除此之外,他还有郁结在心的疙瘩,这是病症最主要的成因,心情难舒,总是有口气憋在胸中,血气滞于心里,一受刺激就会彻底拖垮他。

  “屡遭灌食已让他的胃肠脆弱不堪,这恐怕是安养也调不回来的,毛病是要跟着一辈子了呀……”老太医频频摇头,似是从未见过君子游这般棘手的病症,对于那人能活多久也给不出个确切的时间,犹犹豫豫地,“臣也说不好日子,只能说这事在于林大人自己,只要不是油尽灯枯,身子的状况是能靠心情调节的。他自己不想活,那就是黄帝下凡、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

  “屡遭灌食……”羡宗一拍桌案,吓得老太医赶紧跪地求饶,也不知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

  倒是站在一旁的桓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眉眼轻扫,看着怒容立现的天子,“皇上,看来这林大人还真是学不乖呢。”

  “朕要你派人去照顾他,何曾让你去虐待他?你嫌他活久了碍事是吧,他对你来说,就那么多余?”

  “皇上言重了,他碍得不是奴才的事,而是皇上您的。奴才是您的奴才,又不是他林溪辞的,做事何须考虑他的处境……”

  话未说尽,就被扯了去,桓一淡然与羡宗相对,眼波平静,根本毫无悔意,“我巴不得杀了林溪辞,他活得越痛苦,我就越是快活……我这一辈子的希望,就系在他的死了。”

  “不可理喻!”羡宗一把推开桓一,揪着还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老太医便去了慈宁宫。“他这病若是好不起来,你们这些个庸医就去殉他!”

  林溪辞得宠是众所周知,太医为他诊病都像是天子亲临,哪儿敢怠慢?要不是真的治不了了,又何至于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说这话?

  羡宗对此心知肚明,只是心中不安难以压制,便需要有人来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罢了。

  数月过去,两耳不闻政事的林溪辞还是病得厉害,一点起色都没有,已经不成人形了。

  羡宗跟着着急,便盘算着以南巡之名带他回故乡看看,也许见过了相熟的风土人情,心情好了,病也便痊愈了。

  他派人去查了林溪辞的身世,结果却是令人咂舌,那人的背景干净的好似一张白纸,就像是凭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无父无母,连祖籍也是查不出的,唯一知晓的便是他出自定安侯府,是秦之余收养的遗孤。

  于是秦之余受召入宫,早前听了些流言,得知林溪辞的近况与处境后,心中对羡宗也有诸多不满,面上客客气气,心里怎么想就未必了。

  秦之余自然不能透露林溪辞的身世,只道他是自己捡来的孤儿,没名没姓,才随便取了个。

  “捡来的孩子不随你姓,爱卿,你是真喜欢跟朕开玩笑。”

  羡宗勾着嘴角,眼中却无半分笑意,秦之余叹着气,目光移向别处,轻声道:“陛下,他是无辜的……”

  “他无不无辜,决定权在朕而不是你!当年景陵大火后你便收养了一个身上留有火灼疤痕的少年,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秦之余垂眸不语,沙哑而悲伤的一句话,彻底浇熄了羡宗的愤怒。

  他说:“皇上,他活不了太久了,求您恩准,让我见见他吧。

  他如愿以偿得见君子游,慈宁宫偏殿内,那人倚靠在床栏边,宫女端着清粥都喂到了嘴边,仍是食欲不振,看见吃食都犯恶心,胃肠难受得很,连水都不愿喝,摆手拒绝,只让那宫女更加为难。

  “大人,从昨儿个晌午到现在您就没吃过东西,身子怎么受得了啊,这清粥滋味寡淡,没什么怪味,只放了一点点盐,您多少吃点儿吧……”

  林溪辞仍是婉拒。

  起初他还会怕这些宫人做不好事会受苛责,担心自己不吃会让她们难做,强忍着不适多少会吃些。可即使是清淡的素面小菜,吃下去也会让他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到头来还是一点不剩的吐了出来,连带着还要呕几口血。

  他现在都怕了。

  秦之余不请自来,倒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进门便让宫女退了出去,接过那碗粥尝了一口,“难怪你不爱喝,这清汤寡水一点味道都没有,你会喜欢才奇了怪了。”

  “侯爷,你怎会……是他让你来的吧。”

  “怎么,关心你还需别人督促吗?你这小子,说话愈加不中听了。”

  秦之余左右看了没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打开一瞧,是几块莹润剔透的果糕,“你以前就顶喜欢酸物,喜欢这灵芝堂的红果糕喜欢得不得了,真不知这涩口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酸得牙都要倒了。这个,是灵芝堂用滇南特产的酸角做的果糕,味道比起红果烈了许多,来尝尝吧。”

  秦之余只用竹刃给他切了一小片,贴在舌尖让他含着,那点酸涩的滋味甚是开胃,那人并不抵触,反而想吃的紧,意犹未尽地又张开了嘴,秦之余却是把清粥喂进了他口里。

  被套路的那人不气也不恼,好似这辈子的脾气都磨没了,摇摇头,虚弱地叹息道:“侯爷啊,越来越抠了,就切这透着光的薄薄一片,真是不讲理啊……”

  “饭都不吃还想吃零食,你是真的不怕身子坏了。”

  “坏便坏了,反正人们都巴不得我死,多活两天还是闹人眼嫌。”

  “胡说什么,你这种隔世难遇的美人儿,死了太可惜了。别为了他人的错处折磨自己,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侯爷又在拿我寻开心了,你分明不是看脸的人。”林溪辞笑笑,眼神忽而变得惆怅,遥望着殿门外秋风萧瑟的光景,心中感慨,“我知道,我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宫里的太医不敢说,皇上太后也不敢问,但我自己是知道的……其实我并无遗憾,这辈子权倾朝野,做了一世奸臣,也算死而无憾了。”

  “目的还没达成,不觉着可惜吗。”

  林溪辞笑意愈深,眉眼弯弯的,清瘦,但依旧好看。

  “你们都觉着我入朝是另有目的,想翻云覆雨搅得朝局上下一团乱,最好还能积聚实力光复靖室,但……不是这样的。”他的目光倏然黯淡下去,再无光彩,“从前我也这样以为,这些日子在病中,我似乎想明白了,其实从一开始走上这条无法回头的路,就是为了看一看那个窃取了皇权的篡-位之君的后人究竟能否成为称职的苍生之主。”

  后半句最重要的话,他没有说出口,那便是他的愿望早在十年前就已实现,如今虽有执念,却已是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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