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天子之威不可触。
秦之余知道,若想谈什么,便只有等到羡宗消了这口气,可在此期间,林溪辞会怎样……
他不敢想。
他咬着牙硬是跪在原处没动,而羡宗则是缓缓上前,拉住林溪辞的手,冷声质问:“方才他碰了你哪里。”
那人脸都吓白了去,哪里还说得出话,愣怔的一瞬,忽然就被扯着头发拖到了地上,额头撞在青石砖上,是头晕目眩的疼。
“朕问你,他碰了你哪里!”再次质问,羡宗的语气更差了些,捏着林溪辞的下巴,力道都快碾碎了他的骨头,“朕一直把你捧在手心爱着护着,连朕自己都舍不得碰你,你却敢让他抱你,林溪辞,你究竟在想什么!”
“放手。”面对暴跳如雷,几欲爆发的羡宗,林溪辞只有简短一句。
僵持许久未得回应,林溪辞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冷淡,只是这次却多了怒意在其中:“放开我,萧鹤延。我才该问,你一个被野女人玩烂了的老男人,凭什么碰我。”
作者有话要说:林爹爹真是一鸣惊人啊,平时被欺负得不声不响好像只小兔子,结果咬起人来要人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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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罂粟
“凭什么?就凭你这条命都是朕给的!”
羡宗掐着林溪辞的脖颈,或许有一瞬间是想杀了他的,至少那紧绷的力道与下手的狠劲儿都让后者觉着,这个极少动怒的男人是动了真格的在生气。
为什么,因为自己被人触碰,还是说了那句大逆不道的恶语?
他从来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所以若说是前者,林溪辞死都不信。可要是单纯为了一句不中听的实话而雷霆震怒,林溪辞也看不起这样的他。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一腔敬爱也化为乌有了呢?
君思归曾说过,敬意与爱意并存方为敬爱,而如今,敬已没了,只剩下变了质,发了狂,疯魔了的爱。
烧吧……就让这妖火烧得他们骨肉都销成了灰,自此之后将恨意深深烙入灵魂,结束这荒唐又可笑的一生。
裂帛之音响在耳畔,无措的秦之余只有俯身,稽首……跪的是天子,求的是施舍。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单纯为了逃避而移开目光,还是明知无济于事,也想尽力一试的哀求,但结果都是相同。
“你还在那里跪着做什么?想看到什么时候!”
待秦之余恍然回神,他已然跪在寝房外,茫然地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
他脸色苍白,抬手想去触碰隔在他与那人之间的屏障,然而还未触及,便听其中传来一声极低而隐忍的哭吟。
为何会成这样……他明明是想帮他的……
“看来侯爷也陷了进去,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能善用这一颗好棋,看来是我想多了。”
桓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秦之余没有回应,缓缓起身,回过神来冷眼瞪着那人。
下一刻,气氛骤变。
有侯府侍卫一左一右同时押住桓一,令他动弹不得,而后狠狠一脚踢在他膝弯,使他整个人向前栽去,跪倒在地,被压制着再难起身。
“秦之余!你想造-反吗!”
“你只是皇上的走狗,而不是皇权的执行者,就是杀了你,皇上都不会因为死了条可有可无的狗而伤心难过。”
桓一冷笑着回击:“那里面那位呢?同样是狗,他的处境可不必我好到哪儿去,甚至所做之事还比我多了一条……以身侍君。”
最后半句,他是凑前了些压低声音说的,侍卫十分粗暴地将他扯了回来,秦之余扬手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他吃苦遭罪,你也别想好受。”
话音刚落,房内又是一声痛极了的呻-吟,秦之余眸色倏然深沉,又是两个巴掌,打得桓一满口是血。
“听见了吗,你敬爱的侯爷哪怕朝不保夕,待朕出了这个门便是生死未知,也愿为你报那一箭之仇,甚至不计后果地得罪了桓一,连前途都不要了,真是令人羡慕。”
羡宗拉开了林溪辞咬在齿间的手腕,抚着上面凹凸不平的伤痕,猝然使力,疼的那人冷汗都流了下来,硬是咬牙没有叫出声,双唇都抿白了去。
“这样都不肯叫,你是想给秦之余留条活路吗?在你心里,他就这么重要?”
惩戒般的一顶,林溪辞难忍痛楚,挣扎着欲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羡宗,歪着头,将痛苦的神情掩藏在了烛火的阴影下。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也愈加急促粗重,心跳也越发快了。
察觉到他的反应不大对劲,想到他仍有旧疾在身,羡宗心软,怒气顿时消了,抽身而退,愧悔万分将他抱在怀里,心疼地揉着他汗涔涔的头发,贴着他的额头,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为他揉着后心缓解痛楚。
他听到那人在他怀里有一声没一声地哭着,哭声越来越虚,越来越弱,还当是他终于舒坦了些。
林溪辞合了眼,身子颤抖的厉害,羡宗便用被子将人裹紧了些,片刻后只听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再一低头,两手间已沾满粘稠的血迹。
血……都是血……
林溪辞身子发沉,意识不清,已是晕了过去,他口中鲜血直流,竟然止也止不住,吓坏了羡宗。
他立刻命人传了游医前来诊病,还想质问那人究竟为何突然病发,严重至此,怎知那游医提早猜到情况不妙,已经溜之大吉,根本找不到人了。
无计可施,只得又传了太医,可那太医已有许久没有为林溪辞诊脉,根本不知他的近况,也是束手无策,眼看血止不住,人怕是不成了,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老臣无能,老臣无能啊皇上,林大人病到这个份儿已经没救了,他病入膏肓,又心力交瘁受了刺激,怕是熬不过去了……皇上还是趁、趁早……做些准备吧。”
“准备什么!他要是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面对暴跳如雷的皇帝,太医只能无助求饶,恳请万岁爷放过他一家老小,除此之外,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想不出救人的法子了。
有些曾林溪辞照顾,感激着他的恩德的宫人们都忍不住哭了起来,还特意找了没人的地方偷偷给他烧了些纸钱,都觉着他这一回凶多吉少,怕是熬不过去了。
死寂的几个时辰过去,房里一盆盆的红水往外送着,血是止住了,但人也没了动静。林溪辞就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呼吸渐息,连身子都开始发凉了。
跟着一起凉下去的,还有羡宗的心。
他垂眸凝视自己染了血的双手,天旋地转,不知所措。想擦去那人下巴上的血痕,可那血是源源不断涌出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林溪辞就要死了,是他亲手害死的。
从最初要那人堕落成一把杀人凶器,到现在将人丢入熔炉中化成灰烬,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是他毁了林溪辞,耽误了那人一辈子,到头来连个安生的结局都不肯给他,就让他这么痛苦着,绝望着,带着恨走。
不甘心……
没有想到,临终前他会比起将死的林溪辞更加不甘。
但林溪辞的运气似乎不错,一生中遇到了许多决定命运的转机,会不会……
这一次,羡宗的预感很准,现实没有让他失望,命悬一线时,有二人自京城策快马赶来姑苏,竟是受了太后懿旨的黎三思,与一位相貌陌生的男子。
此人身披黑袍,打扮得极为低调,一眼瞧上去根本识不出身份,很快便自报了家门:“草民姜雾寒拜见皇上。”
一身烟尘的黎三思道:“皇上,这位姜大夫乃是京城名医,医术精湛,妙手回春。臣不才,欲救林大人,便将人请来了江南。”
有了几乎害死林溪辞的江湖游医,羡宗对这些外人还怎么信得起来?
黎三思也明白他心如死灰,劝道:“皇上,林大人已经病成这样了,不会有比这再差的结局了,您何不赌上一把,试试呢?”
羡宗不堪重负,合目静思,许久,才松了口:“也罢……你们便去做吧。”
姜雾寒领命,立即为林溪辞诊脉,此前他已从那人服用的药渣中察觉端倪,此举无非是不想出卖定安侯秦之余罢了。
片刻后,姜雾寒从随身药瓶中取出一颗黑里透红的药丸,喂入林溪辞口中,抚着胸口助他咽了下去,回过头来,对羡宗道:“皇上,林大人乃是郁结在心,积劳成疾又受了刺激,一时顶不住才发了病。”
“可他早些日子已经好转,能下地走路,食欲也好了许多,怎会如此?”
“皇上莫急,您是被骗了。林大人的病的确很重,在此前一段时间里都靠服用一种花籽减轻病状。此物名为罂粟,可麻痹身体减轻痛楚,使人保持兴奋状态,但于病症无异,拖累下去只会越发严重,草民只会将这种药材用于绝症无救,临终前痛苦万分的病患。可林大人……”
羡宗神思恍惚,一时没听懂他这话里的意思,黎三思跟着一唱一和,“所以,林大人这病……”
“草民方才已用护心丹保住大人血脉,好在他脏器还未衰竭,人是有救的,接下来的日子须得静养,心情再不能有波动,不知皇上……”
“吩咐下去,即日回京。”
可回了京城,林溪辞就能如他所愿的活下去吗?
“我看未必。”出了门,黎三思啧啧咂嘴。
姜雾寒问:“相爷何出此言?”
“我是说咱们这个皇上,你不觉得……他挺渣的吗?”黎三思是笑着说的不假,可他的眼神却是凝重。
当今世上敢说这话的人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一只手,屋里躺着那位算之一,面前这位也算之一。
“先是要林溪辞做他的看门狗,后又断了他所有的情念,最后还要他明知不爱,被迫以身侍君,这是人干的事吗?”
“也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可我觉着就是我想的那样,林溪辞会有今天可全都是拜圣上所赐,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姜大夫成全。”
姜雾寒深感惶恐,俯首作揖,不敢受他这请求,“相爷真是折煞姜某了,若无相爷,也便没有今日的姜某,相爷就是要取姜某的命,姜某也无半句怨言。”
黎三思被他这话逗笑了,“你这人真是,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其实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只想救林溪辞。”
对方不敢轻信这话的表面意思,试探着问:“相爷,您救他做什么?坊间传言,他可是眼巴巴盯着您的相位,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您为何还要帮他?”
“这话可就是不实之辞了,他林溪辞是什么角色,看上的东西何至于这么多年还得不着,他要是真的想要,我现在也没机会站在这儿跟你说话。”
须臾,黎三思想了想,清浅一笑,又道:“若真要说出个什么原因,大抵便是……谢过他这些年的不杀之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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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皎月
文武百官似乎已经习惯了林溪辞这样两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日子,一个个心里纠结盘算,都有自己的鬼主意。
有想趁他病要他命的宵小之辈,在他将要失势前狠狠踩上一脚,算是报复了这些年的不满。也有觉着他安然无事这些年都没死,就算病是真的,也一定是个能留千年的祸害,抱紧他的大腿就能长命百岁的奸猾之徒。
人们各怀心思,都是静观其变,却不成想羡宗回京第一件事竟是将林溪辞调位门下省侍中,在他还未苏醒时便架空了他的权柄。
这事表面看上去是羡宗对林溪辞不满,贬了他的官,实则万岁爷的本意却是让对那人别有用心的贼子滚远些,不把他当作是眼中钉,暂时便不会急着除掉他。官场水深,总要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