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三个月,黎三思携厚礼前来林府拜访,看门的小厮十分惊讶,还是问过了君思归的意思才把人放进来,可见已是许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钱多多亲自来迎接,大婚那日,黎三思也是见过她的,看她比当时消瘦几分,便知这对苦命鸳鸯的日子是真不好过。
他问候了句,打听了林溪辞的近况,得知那人身子依旧虚弱,心里也不大好受,“林大人这病是郁结在心,须得心结解开才能痊愈,还得劳烦夫人多与他谈心,莫让他想不开了。”
“相爷说的是,可妾身不知夫君心结为何,也便无从……”
黎三思叹着气,心道也是这么回事,似林溪辞那般好面子的人,怎可能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讲给与此毫无干系的妻子呢?
他去见林溪辞的时候,那人正坐在庭前修剪着花枝,纤细白皙的手指配着嶙峋苍劲的梅枝,好看极了。
只可惜那美态三分出自病态,如此想来,甚是揪心。
黎三思抹了把脸,强扯出笑意迎上那人,“看来林大人今日心情不错,侍弄起花草来也真有一套。”
那人缓缓抬眼,就连看到黎三思的反应也慢了许多,君思归在旁低声提醒:“相爷请见谅,我家少爷身子不好,喝了姜大夫几副猛药,现在耳朵……不大好,您得离近了讲他才听得清。”
黎三思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的父亲也是如此,临死前不久喝药喝成了耳背,结果老病和耳疾都没医好,人就没了。
他压抑着内心的震动,让君思归先退了下去,走到林溪辞身前,俯身蹲在那人面前,体贴地将他膝头的毯子盖严了些。
“林大人这是有了貌美贤良的妻子,就不懂得照顾自己了,真是羡煞旁人。”
林溪辞反握住他的手,掌心温度是骇人的冷,黎三思下意识想缩回手来,幸好理智压抑住了冲动。
他这是……
“黎相,林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成全。”
“唉,你会求我的事统共也就两件,不管哪个都够要了我的命,我哪儿敢答应你呀……”
“看来黎相已经知道了。”
黎三思伸出食指,在那人手背上点了一点,“第一,求我把夫人与钱大人送出京城。皇上的眼线遍布京城,尤其是你这儿,他都恨不得摘了自己的眼珠子挂在你身上,光是来看你,我就要冒着违-逆的风险,你说我哪儿敢啊。”
“那第二呢。”
对方轻轻一笑,欺身攀上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语道:“你想让我杀了你。”
“黎相果真厉害,但不止是你,我对任何踏进林府的人都怀着这样的期待,甚至巴不得有从前被我得罪了的贵人能赶尽杀绝,那对我而言,反而是种解脱。”
“解脱了你,倒是苦了别人。林大人这么做事可不地道。”
“那么,黎相肯答应吗?”林溪辞挂着笑意,就那么静静望着黎三思。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看起来女里女气甚至有些柔弱的男人虽然武的不行,却非常擅长玩弄人心,居然连官场上从未吃亏的自己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我若不肯,今天还能走出这个门吗?”
黎三思煞有介事地看了眼腰间佩刀的君思归,装得还真有那么几分害怕的意味,只可惜,他的演技还是不比林溪辞,总归蹩脚了些,也不足以吓唬别人了。
“当然,林府的大门随时为相爷敞开。”
“是吗……真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是空手而归啊。”
作者有话要说:前相真的不喜欢林爹爹,只是因为他是个暖男,暖…(我不对劲感谢云生生小可爱打赏的1个地雷,感谢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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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生辰
黎三思想法子甩掉了监视着他的西厂特务,却没能躲过看守在林府门前的眼线,他去探望林溪辞的事到底还是传到了羡宗耳里。
很快,皇上便邀他一同品茶,拐弯抹角地问了那人的近况,黎三思左右为难,既不想出卖林溪辞,也不想惹祸上身,索性选了最为圆滑的说辞。
“林大人病情是有起色,但身子依旧病弱,耳朵都不大灵光了,总会让臣想起家父离世前不久的光景。”
“哦?爱卿曾见过这种病状?”
“不是病,是毒。皇上,是药三分毒,就是好人长久喝下去,身子也遭不住,他不过是医好了旧疾又添新病罢了。”
“原来如此……”
这个时候,桓一却插了句嘴,“实不相瞒,以前那些年迈体弱的老太监也会有耳聋的毛病,除了听声不大顺当以外也没什么大碍。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硬是把林溪辞的病情压到了无碍的程度,很显然,这位是还记恨着当初那人吐了血,羡宗就要命人左右开弓赏他耳光的大仇,打算置他于死地了。
不过黎三思琢磨着,他们这个皇上虽然性情乖戾难以捉摸,也不至于尽信这个阉人,听了他的鬼话吧……
心里还没想完,就听羡宗开口,“朕可是听说他都能出门闲晃了,看来大婚之喜的确冲了他的丧气,不如就让他回朝吧。总这么在家养着,吃着朝廷的俸禄不做事,难免惹人嫌话。前些日子给他调任了门下省侍中,瞧着是个挺不得了的官位,其实也做不了什么活儿,累不着他。没事就让他早些回来,躲着朕也没用,该见还是得见,他还能躲一辈子不成?”
这苦差事落到黎三思头上可真是倒了大霉,一边是开罪不起的天子,另一边是于心不忍的同僚,这要他夹在其中如何做人?
他心道皇上您怕是真不了解这位林大人的烈性,给人逼紧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以死逃避,您还能追到下边去兴师问罪吗?
他真的费解,羡宗对林溪辞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若说愧疚,那他放过林溪辞也能得个心安,两边都舒坦也不是件坏事,可他偏偏是把人往死路上逼的,简直就像是在报复。
报复……却又不赶尽杀绝,还真是心狠手辣。
黎三思心事重重地走了,临出门了,还没松口气呢,就听羡宗冷言发问:“黎三思,你是否也肖想过林溪辞呢。”
黎三思跨出门槛这一步悬停在空中,滞了片刻,缓缓收了回来,转身面对面色沉凝的羡宗,是一副让人不好勉强的笑颜。
“哈……皇上这话问的,敢问谁不肖想林大人这般的绝色呢?女人喜欢,男人更喜欢,可喜欢并不一定表达,更不一定要拥有。有时候,放手也是很好的选择。”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羡宗没有阻拦,他深思着黎三思这话,心中波澜难平。
连黎三思这样干净的人都对林溪辞有非分之想,他果然是个祸害。
许久,才不满地埋怨一句:“一个林溪辞,把朝野上下搅的不得安生,他若不死,朕就没一天太平!”
也不知黎三思是如何说服了林溪辞,数日之后,他便到门下省就任侍中,结束了他长达半年的病假。
没了御史大夫的权柄,那些个看人下菜碟的官员难免刁难他,其间黎三思因公事去过几次,总能见到那人干些下人才做的粗活,累得直不起腰来,也旁敲侧击提醒过他身边的人,说林溪辞是皇上重用的人,身子虚,病也还没好利索,得注意着点儿分寸。
毕竟从前那人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又明显失了宠,想让那些心怀不忿的人不动他还是难的。
就连那五六品的小官都敢梗着脖子叫嚣:“他是活该啊,害人的事做了那么多,遭白眼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他有病,病死了才好,世间少个祸害岂不是件大好事?”
这些人敢骑在脖子上欺凌他,只说明这事是羡宗默许了的,如此一来,天子的目的就很明显了,无论是勉强他回到朝廷工作,还是让他遭受同僚的排挤,无非是想逼他妥协。
林溪辞这个人自尊心太强,他的宁死不从让万事万物唾手可得的羡宗十分恼火。仅仅是得到身体并不能满足他的征服欲,他要让林溪辞低头,心甘情愿地跪在他面前,成为他的奴仆他的禁脔,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侵占他,把他变成自已的东西!
看着任人欺凌的林溪辞,黎三思不禁叹息,“你还不如死了,我真想大发慈悲掐死了你,让你解脱算了……”
碰巧这话让秦之余听了去,也不知是打趣,还是真的动了心思,“那相爷何不动手?”
黎三思白他一眼,“我还有妻儿老小,可担不起这罪名。我不杀他,侯爷你也不准,再心疼也给我憋着,我不准!”这一句说得严肃而正经,根本是命令。
说完,黎三思紧绷的神色稍微好转,拍拍秦之余的肩,语气有些沉重,“我听说侯府夫人有了身孕,您现在不是孤身一人,得顾念着自已的亲眷,不能像从前一样任性妄为。皇上是逼得紧了些,可他不会真想林溪辞死的,而那人忍到了极限,也就会如皇上所愿低头的,根本没外人插手的余地,您担心太多也是无用。”
不过很快,黎三思就改变了主意。
短短半月而已,林溪辞就被召进宫中,扣在了御书房。
钱多多忧心他的状况,连夜去到相府求援,黎三思心里也是焦急,多方打听,才知是太后听闻林溪辞病愈,请他去品了些江南新贡的龙井,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被绑进了御书房,一直到深更半夜都没出来。
有了南巡时的经历,黎三思觉着不妙,先好言劝说钱多多不必忧心,遣人把她送回了府,又亲自入宫去打探状况,心里还想着那人没做什么会激怒圣上的事,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才是,结果赶到御前的时候,黎三思的心都凉了。
听着殿内已哑的虚弱哭声,仿佛有千根细针刺在心上,几乎窒息。
他只觉一口气滞在胸中,头晕目眩,险些跌倒。
有宫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待眼神清明,他第一句话问的便是:“谁干的?”
“相爷……”
“我问你谁干的!!”
“我。怎么,相爷不爽?”桓一悠哉悠哉的走到黎三思身前,拉着他的衣襟,强行将人扶正,强逼那关心他的太监放了手。
他理了理混乱中那人被蹭乱的领口,凑近了,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干的,相爷犯不着动怒吧?还是说,看似高高在上鬼神不侵的天子也栽在合-欢散上这种事,让相爷恼羞成怒了呢?”
“你!你怎么敢……”
“怎么不敢,为毁了林溪辞,我什么都能做。一死未免太过轻描淡写,我要他余生都被痛苦折磨着煎熬着,就像我一样,永远挤在地狱的最深处,苦苦求生。”
桓一放手了黎三思,一掌拍的那人脚下不稳,险些摔了去。
后者终于意识到,这个人远比他想的还要可怕。林溪辞曾是个天真无邪,毫无城府的年轻人,他的一腔抱负都在这深宫里化为乌有,与此人难脱干系。
当年他所有的谋划都是那般青涩稚嫩,若无桓一在背后推波助澜,他怎可能走到如今被人唾弃生不如死的这步?
“桓一……”
“看来相爷没对皇上撒谎,你的确肖想过林溪辞,直到现在都是动心的。可是现在,他就在龙床上被□□,痛苦又愤怒,你却什么都做不得,只能静候于此,是不是很难过啊……”
“你到底想怎样!他活不了几天了,放过他不好吗!他……罪不至死。”
“放过他?那谁来放过我呢?”桓一目光一冷,俯下身来,拇指勾勒着黎三思苍白的唇,猛然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他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已。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黎三思第一次正眼瞧过桓一的长相,这个永远卑躬屈膝,低眉顺眼的太监,竟让他不得不仰视。
桓一低下头,周遭的宫人们极其自觉地背过身去,就在黎三思疑惑众人的反应时,那人竟贴上他的唇,轻轻吻了他。
受了惊吓的黎三思在震惊之下只知推开他,混乱之中,对方狠狠咬了他一口,血腥气弥漫在口中,这滋味……
“你瞧,就连素以温和闻名,最和善最体贴的相爷你,都会推开我。想当年,我也真心爱着什么人,可就因为我姓林,就因为我是林皇后的外戚,年仅七岁的我被净了身,被迫服侍这群将我打入人间炼狱的禽兽。请问相爷,那时的我做错了什么?”
桓一放手了黎三思,用指腹擦去了他唇上所残留下的自已的痕迹,力道逐渐加大,由轻柔变成了粗暴。
“相爷你很干净,干净到我弄脏了你,都会觉得于心不忍。我是个有良心的人,但萧鹤延不是,他想玷污他、毁了他,一忍就是九年啊……现在不肯放过林溪辞的哪里是我,分明是你最信任,最敬爱的……渊羡宗。”
黎三思永远也不会忘记,备受折辱,改变了林溪辞一生的那日,是他的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我!关系没有很乱,公公只是为了让前相感同身受才会强吻他,没有感情没有感情没有感情,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而前相对林爹爹也没有喜欢,只是作为朋友和同僚想拉他一把,所以才对羡宗说了他也肖想过林爹爹这种话,也是没有感情的!!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181章 银镯
次日,林溪辞是被抬出宫的,一张白布从头盖到脚,好似死了一样,被送回林府的时候,钱多多心疼得扑在他身上声嘶力竭地哭着,听得人揪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