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信我……至少这一次不会。”
那人望着他,眼神满是质疑,他再次叹了口气,心虚的移开目光,“要嫁给你的人,是多多。”
似乎听到一声细碎的脆响,余光中,那人瞪大了眼,一脸的难以置信,拼着命地挣扎起身,抓住秦之余的衣襟,声嘶力竭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溪辞……”
“不……我不能娶她,我不能……”林溪辞失魂落魄的推开那人,因着情绪激动而呼吸急促,伏在床沿剧烈的咳了起来,“我不能……我只会害了她,她与此无关,我不能让她也跟着我受苦,一旦我死了,她就……”
“溪辞,皇上已经下旨,你可知拒婚是什么后果。”
“我不管!我若娶了多多,就是害了她一辈子!”
看他咳得死去活来,白衣的胸襟都溅了血珠,他咬牙狠了狠心,一巴掌打得那人冷静了下来。
用力不大,清脆的一声,却比打在自己身上还让他心疼。
秦之余定了定心神,拉着怔住的林溪辞,轻声道:“于情,你不肯娶她,便是坏了她的名声,往后余生你要她如何做人?被你这差点儿做了驸马爷的林大人抛弃的未婚妻,还有谁敢要?你是要逼她去死啊。于理,你抗旨拒婚,得罪了皇上,皇上不忍责罚于你,便会迁怒于钱氏一家,这样的结局是你想看到的吗?”
“你……你是来做他的说客……出去……出去!!”他情绪太过激动,血便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儿晕了过去。
姜雾寒听见动静忙进来查看,紧着替人擦血顺胸口,眼神示意秦之余不可再言,念叨了几句安慰的话,便按着林溪辞躺下歇息。
那人稍稍好转,视线清明时,才发觉跟着姜雾寒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人,娇小玲珑,貌美大方……是那已经出落成了大美人的钱多多。
“溪、溪辞哥哥,怎么会这样,你是怎么了啊……”钱多多一头扑进林溪辞怀里,哭得厉害。
多年不见,她还当那人自从金榜题名后就在朝中步步高升,哪成想竟会是这般光景。
而林溪辞猝不及防被她抱了去,也是一愣,只是拍了拍她的背,算是最无助的安慰。
秦之余与姜雾寒对视一眼,便知把这个女人带来是对的。
也许林溪辞对她并无情意,可少时相伴,总会让这个自小孤独的少年对玩伴产生亲情一般的保护欲,就好像多了个并无血缘的妹妹,长此以往,那份习惯与依赖便成了他唯一的弱点。
那不是爱,却比爱情更加牢不可破。
那是责任。
他一定会为了保护钱多多而活下去。
临近婚期,宫中残留着长公主远嫁和亲的喜气,林溪辞在宫中养着,时常能碰到几个不知情的宫女来对他道喜,说什么被大婚的喜气一冲,再多的伤病也能痊愈,这是皇上对他的恩赐,可得好好感激天子的大恩大德。
林溪辞向来只是听着而不答话,暗自想着如果这些姑娘看到了被子下被遮住,那束缚着自己的锁链,是否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他好面子,总归是不想被人看到如此落魄不堪的一面,痛苦与难过都憋在心里,从不会说出口。
大婚前夜,羡宗似乎是突然想起还有林溪辞这么个人来着,拨冗前来一见,那人依旧面色奇差,苦着脸,不肯喝药,也不肯吃饭。
他还笑问:“可是想到明天就要做了新郎官,今儿个兴奋的睡不着?”
那人淡然看了眼自己被铁铐勒出红痕的手腕,话音也是轻淡,“那还真是兴奋啊……就连洞房花烛都得躺在宫里,看来就是大婚的喜气也救不了我。”
“你说这话,是要故意让朕难过吗?”
“如果皇上真的会为此难过,那我就得逞了。”
“也罢,明日你大婚,朕总不能强制你留在宫里,等下便遣人将你送回府去。你身子不好,任他们下人大操大办去吧,累的话便不必参与,尽力就好。”
林溪辞一句话也不说,羡宗放他回去,他便心怀感激地应了,回到府里才刚进门,就见君思归迎了上来,两眼通红,许是猜到了他的遭遇。
“什么都不必说,能逃离那个囚笼,也算是值了……”
他如是叹道。
昏睡一夜,便连第二天敲锣打鼓的欢庆都没有唤醒他,满堂宾客在外吵嚷了一天,也没人过问林溪辞一句,可见这群心思各异的人并非诚心赴宴,只是成心看笑话罢了。
林溪辞让君思归扶起了他,看了看镜中自己苍白如纸的脸,问:“这副病态,会不会吓着多多?”
“少爷,要我说,您现在身子虚成这样,也不必强求什么洞房花烛,夫人知您懂您,是不会怪罪您什么的。”
“话虽如此,但我不能这么做。多多是我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不管关起门来如何,总是要让外人看到我对这场婚事满意的样子。我虽是一身恶疾不愈,在朝中总归还是有些威信,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人为难多多与钱大人。活着的时候总得能庇护他们,否则我死了,他们只能任人欺凌。”
他现在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提到死,君思归听着心里难过极了,说不出安慰他与自己的话,便只是那样悲伤的望着他。
注意到他情绪的微妙变化,林溪辞笑道:“我瞎说的,别这么一本正经地为我伤心,没必要的。”
“少爷,你若去了,我如何是好?”
“你这一身本事,远离京城后去哪儿都能谋个好差事,或是归隐宗门,做个避世的高人。你都不知,少时我有多向往闯荡江湖的生活,你要是能圆了我当年的梦也好。”
“少……”
林溪辞有些庆幸,媒婆敲门而入适时的打断了君思归的话,不然他还真是不知该怎么应付这个不计回报的对他好的男人。
“林大人,时候到了,该入洞房了!”
那人看了眼已暗的天色,被君思归伺候着更衣时低低问道:“我是不是睡得越来越久了……”
“不会,少爷身子不好,晚上总睡不踏实,多睡一会儿也是正常的,您别多想,才不会有事。”
……这家伙,把心事都说出口了还全然不知。
君思归没反应过来,林溪辞也便没有多说什么,任那伺候的丫鬟在他脸上涂了些脂粉,让他惨白的脸上添了一丝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都想掐死羡宗这个渣男,速度安排火葬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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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有二
这个时候的林溪辞连进门都需要有人扶着,见那凤冠霞帔的钱多多静静坐在房里,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咳了几声,君思归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眼毒的媒婆在旁看了半天,都不见有洞房的意思,便将木棒递到林溪辞手中,朝着外边大喊:“新郎官揭盖头喽€€€€”
林溪辞一瘸一拐地走到钱多多身前,颤抖的手始终拢在袖中,许久,才看向一脸期待的媒婆,“你要在这里看到什么时候。”
媒婆这才赔着笑退了出去,君思归扫她一眼,又听林溪辞开口,“思归,你也去吧。”
那媒婆还不死心地候在门外,贴着墙根是铁了心要听出些门道,忽一抬头,就见君思归站在身后。
“我家少爷身子还未好,行不得激烈之事,你也不必听了,回去禀告皇上,就说少爷有心无力吧。”
“这……”
“他一个病人,勉强做这事就是要了他的命,你想害死他不成?”
“不敢不敢,那老身这便走了……”
媒婆慌慌张张的跑了,听着脚步声远,林溪辞在钱多多身前伫立片刻,手伸了伸,到底还是缩了回来,失落地坐在一边,尝试用茶水压着顶在胸中的那口气。
他迟迟没有动作,钱多多心中不安,索性自己掀了盖头,看那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好远的地方,心下急了。
“溪辞哥哥!”这语气,分明是在埋怨他新婚夜丢着自己不管了。
林溪辞叹着气,缓缓抬眼,见到了盛装打扮,已经完全脱了稚气,出落成大美人的钱多多,心中更是悲哀。
他别开目光,黯然垂眸,喑哑道:“多多,你不该在这里……”
钱多多有些激动,冲到那人身前,抚着他的膝头跪了下来,话音带着哭腔,“溪辞哥哥,我是你的新娘,我当然该在这里……”
“过些日子,人们都忘却了这桩喜事,我便让思归将你送出京城。远离帝都,你便寻个天子瞧不见的角落,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我……”
“留在林府,不管出入何处,你都会遭人白眼,受人排挤。你是个好姑娘,本不该遭受这些,我不忍你因我吃苦。你且安心,风波平息后,我也会让钱大人离开,到时你们父女团聚,我这心里还能好受些。”
“溪辞哥哥!”
他自顾自说了许多,并没有过问钱多多的心意,后者愤然起身,强迫他转过身来,不顾他惊诧的眼神,一头扎进他怀里,抱住他便不撒手了。
这个人……比她想的还要瘦弱,隔着衣服都能摸到肌下骨头凹凸不平的触感,似乎轻得连她一个弱女子都能轻易抱起。
搂着这样的他,钱多多忍不住哭了出来,将头埋在那人胸前,声音闷在他怀里,听得人揪心得很。
“多多……”
“溪辞哥哥,我是你的妻子,是要与你结发白首,百年修好的伴侣,是要与你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的爱人,你怎能把我推开啊……我知道你有许多麻烦,不想连累我与爹爹,可我若真的怕事,早就跟着爹爹逃离京城了,又怎会心甘情愿上了轿子,踏进你的家门呢。”
林溪辞哑然,两手握拳,咬牙强忍着心中悸痛。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漂泊多年,总是在追逐一心认定的光明,却忽略了身后藏在暗处的倩影。
不论身份处境,这个女人是真心爱着他的,就像他追逐太阳一般,她也在努力循着他的脚步追随心中的光。
有人爱日辉,便有人恋月华。林溪辞不知,那清冷的皎洁之光,也曾映明了他人的一生。
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抬起钱多多泪汪汪的小脸,轻柔地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笑着安慰道:“多多乖,不哭了。你这傻丫头,新婚夜哭成了小猫脸,是要惹我心疼呀……”
“溪、溪辞哥哥,你……不赶我走了?”
“这么好的丫头,宠着爱着都来不及,怎舍得赶你走啊。不过留你下来,你却得答应我一件事,不然,我还是要把你送走。”
钱多多点头如捣蒜,含着泪的眼里溢着星光,“溪辞哥哥你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尽力!”
林溪辞的眸色黯淡下来,目光深邃,话音清冷,“日后该走时,莫要因牵挂而留下。你既入了林府,做了我林溪辞的夫人,就当看得清大局,可别像那些不懂事的市井女子一样,让我跟着操心上火。”
钱多多答应他的要求,留了下来。
那段日子林溪辞抱病休养在家,她便与君思归寸步不离地照料着他,甚至比那些习惯了照顾人的仆从还要贴心,每天变着法儿做些新鲜可口的膳食,只为让那人多吃些东西,连药都是亲自熬煮的,怕自己一身药味惹人嫌弃,每天都要彻底清洗过,熏了香后才会与那人同寝。
虽无夫妻之实,可她尽到了身为人妻的本分,从未抱怨只字。
有时君思归扶着林溪辞出门散步,总会看到钱多多拿着蒲扇守在药炉旁,下巴垫在膝盖上,就那么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林溪辞脱了外衣给她盖好,君思归问:“少爷,还是把少夫人请进房休息吧……”
“嘘……小点声。她这些日子忙的厉害,你若吵醒了她,她便会再去忙活些别的,何苦呢,就让她多睡会儿吧……”
君思归了解他的性子,虽说并无爱意,但少夫人至少在他心中有了一席之地,这也是好事。
旁人不知他的为人,总当他是块捂不热的寒冰,其实他的心思非常简单,只要有人对他有丁点儿的好,他便会记着一辈子,涌泉相报。
若说有什么人被他记恨,那便是连一丁点儿的好都没见着,让他心灰意冷,心如死灰了。
就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