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辞甩开她的手,狼狈地逃出了门,只几步路就让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跪在庭前,折了膝,再也起不来了。
钱多多慌忙追了出去,扶起他来,他本想绝情将她甩开,可看了对方遍布泪痕的脸,却又不舍了。
君思归闻讯而来,林溪辞咬牙从钱多多怀里抽出手来,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把、她、带、走。”
“少爷……”
“把她、带走。”
钱多多“呜”的一声哭了出来,“溪辞哥哥,你要让我去哪儿呢,你是我的夫君,你所在之处就是我的家,你不要我了,这天下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她说这话倒是没错,连君思归也沉默了。
夫人对少爷的一片真心,他是看得到的,让她远离京城纷争的确是会让林溪辞心安没错,可对钱多多来说真的好吗?
“我会请黎相将你与钱大人安置在安全之处,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受着。但是你,不能留在京城了。”林溪辞探出手来,轻轻擦去了发妻眼角的泪,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甚至对于这个爱他入骨的女人而言未免太过残忍。
人这一辈子,谁还没真心喜欢过什么人呢……
“溪辞哥哥,求你了,不要送我走,我可以照顾你的,就是让我做丫鬟,我也是肯的,只求你不要……不要送走我,我真的……真的……”
君思归心中难过,破天荒地为人说了情,“少爷,就让少夫人留下吧。”
“怎么连你也……”
“她是少数肯真心待您的人,若是将她也推了开,往后您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放心吧,真出了事,我定会将夫人速速带离,绝不会多留片刻。”
听他此言,钱多多点头如捣蒜,这模样逗笑了林溪辞,揉揉她的头,轻问:“你怎就这么想留下来,你可知留在我身边有多危险。”
“我不知,但大婚时我没有逃,溪辞哥哥受苦时我没有逃,现在我还是不会逃。我是你结发的妻子,我要陪着你,一直陪着你走过那些最难过的日子,你不准……不准嫌弃我了。”
其实林溪辞明白,这个女人除了会哭以外根本一无是处。可她用情至深,哭得也是真情实感,他对她越是无感,就越是会想起当年那个满腔情意被人践踏在脚底折辱的自己,便越发替钱多多感到难过。
事实上,他哪里是在可怜钱多多,分明是在同情从前的自己。
那之后平静了些日子,林溪辞向朝廷告了病假在家陪着他的娇妻,朝中不乏议论,都念叨着林大人怕不是病坏了脑子,人都快没了还不想着全身而退,还打算在京城生根发芽了是怎么?
那时候他最常问夫人的一句话便是:“多多,你有什么害怕的事吗?”
“自然是夫君张罗把我送走呀。”
“除此之外呢。”
“似乎……没什么好怕的了。对了对了,我怕鬼呀,好怕好怕的,小时候爹爹给我讲了鬼故事,说死去的人都会变成鬼的,要是谁做了什么亏心事,就会有冤魂厉鬼来索命。我没伤害过什么人,也没犯过什么错,却也是害怕的,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担心床下会有什么,吓得都不敢起夜。不过现在我有夫君,便什么都不怕啦……”
因她这话,林溪辞也想成为她的靠山,却是有心无力。
他的身子每况愈下,记性也是越发的差了,这个问题翻来覆去每天都要问上几次,钱多多也不厌其烦的答着,从未有半点敷衍。
她是真心爱着林溪辞,这一点君思归从不否认,可她也会成为林溪辞的拖累也是事实。
她年纪小,没见识过人心的险恶,不知自己的哀求与林溪辞的心软意味着什么,只是为那人的妥协而感到高兴,能多在他身边留一天都是庆幸。
而林溪辞也无法彻底狠下心来将她送走,以至于后来一件大事发生,他连抽身的余地都没有。
数月之后,月氏王病逝,依照王命当由大王子即长公主的夫君继承王位。
此事一出,老二老三心中都有怨言,却又不想落个篡-位弑君的恶名,便私下里联起手来,筹谋着合力除之。
说的不好听了,那月氏新王就是个窝囊废,手里权柄都被两个兄弟架空了去,被杀也没人心疼,只苦了那远嫁不久便丧了夫的大渊公主。
在关外,死了丈夫后改嫁父兄是常事,兄弟中很快有人求娶萧挽情,可这里面牵扯的事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的,后者自然不从,一纸家书送出长安,可疼坏了爱女心切的羡宗,当即以金银玉石,美姬娇娘为聘,劳师动众又把公主接回了大渊。
萧挽情贵为一国公主,莫说寡后改嫁,就是想养面首羡宗也不会说个不字,于是她满心想着出去以后与心上人重修旧好,只要林溪辞肯答应,丧期一过就与他完婚,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人竟在她离京后不久就娶了别人,这要她如何接受。
于是回京后的第一件事,萧挽情就是大闹林府兴师问罪,闹得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羡宗宠溺爱女,又因毁了她的终生大事而愧疚,自然不会苛责什么,到头来还是迁怒于出了馊主意的林溪辞,变本加厉地还在了他身上。
这乱子没几天就被压了下去,为庆长公主归国,也是为平众臣心中的猜疑,羡宗宴请百官到御花园中赏月品酒。
高楼阙阁上,他轻抚着林溪辞的下巴,俯视脚下众生,问:“这盛世好景,爱卿可还喜欢。”
那人神色淡然地退后一步,逃离了他的掌控,垂眸凝视盏中清酒倒映出的圆月,话音清清冷冷,“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哦?难得听你口出赞许之词,容朕深问一句,你喜欢的究竟是月下景,还是景中人呢?”
“景美,人亦美,只可惜……”
“可惜?”
林溪辞缓缓抬眸,望着那遍洒清冷之光的皎月,忽觉刺目,将手挡在眼前,只从那指缝里朝外窥视难得的光辉。
“可惜这月亮……圆的过头,惹人烦啊……”
说罢,他饮尽杯中淡酒,起身贴着羡宗的胸口,猛然使力,将人推远。
太监见状赶忙来扶,然而慌乱之间,却未能阻止林溪辞下一步举动,眼睁睁看着身处高阁的他翻越栏杆,纵身跃下……
作者有话要说:前相:我喜欢背锅,喜欢调戏基佬,但我是个好直男。
不娶何撩啊相爷!€€
明天又是惊险刺激的万更日,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183章 撒野
对林溪辞而言,死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事。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他腰际穿过,孔武有力,一把揽住他下坠的身子,将他拉了上来。
羡宗似乎对他寻死之事早有预料,也是情急,一巴掌挥了过去。
力道不重,只在那人面上留下了淡淡的红痕,比起他在床上做过的那些事可算是温柔多了。
可此前不论情动还是恼怒,他都不曾打过那人的脸,可见这次林溪辞差点儿没命,他也是真的急了。
“你若敢死,朕就让你那被藏着护着的娇妻去殉你。”
分明是威胁,林溪辞却听笑了,“我哪里是寻死,我哪儿敢啊。臣是股肱之臣,是骨鲠之臣,是……胯下之臣,命都是您的,怎敢抢您的东西。”
听他这还像句人话,羡宗才稍稍放下了心里的不安,把人拉了起来,抚着他脸上红肿的指痕,“……还疼吗?”
“不疼。”
“那还是打轻了,还没让你记住教训。不过你今日要是从这儿跳下去跌个粉身碎骨,可就听不到天大的好消息了。”
羡宗挥手让碍事的宫人退了下去,扯着林溪辞迫他坐在自己腿上,垂首轻吻在他嘴角。
那人被他打怕了,每次想躲都会有一个明显的动作,却又打从心底畏惧着那人,还是得咬牙强忍着内心的抵触凑上来。
羡宗偏偏就是喜欢他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
“我已经许多年没听过什么好消息了,但愿皇上真的会给我一个惊喜。”
“你的妻子钱氏有了身孕,算不算大喜?”
林溪辞闻言愕然,似乎是因为耳朵还不大好使,怔然许久,才确认话里的意思,“……不,不会的。”
“御医亲自去诊的脉,可是千真万确。怎么,你看起来很不高兴,有这个能牵住你的小家伙在,你为朕做事就该更上心了吧?”说这话的时候,羡宗显然低估了旁人的威胁。
他根本不知道女人的妒心是会害死人的。
钱多多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各怀心思的人都想前去一探究竟,其中也不乏勾结着要让林溪辞断子绝孙的宵小之辈。
羡宗自然清楚这些臭鱼烂虾的心思,为保住钱多多母子也下了足够的工夫,就差让赤牙卫寸步不离守在门外了,甚至不准东西厂的特务靠近林府半步,比对自己的嫔妃都上心。
可桓一是个擅长借刀杀人的主儿,就是真的想除掉这对母子也犯不着亲自动手,于是他找去了公主府。
那会儿萧挽情还因林溪辞娶了钱多多而闷闷不乐,整天摔盆丢碗的,倒是碎碎平安。
别人来了,她都是闭门不见,还要顺带着损上几句难听的,偏生对桓一是恭敬的。
“公公难道也是来看我这克死夫君,又丢了爱人的落魄公主的笑话吗?我现在都成了京城……不,是全天下的笑柄,公公就是想笑也是人之常情。”
“殿下此言差矣,奴才想哭都来不及呢,又怎会想笑。”
“守了寡,丢了人的又不是公公,公公有什么好哭的……”
“奴才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受苦,奴才心里怎么好受得起来……更何况,您受苦是因……唉!也罢,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萧挽情觉出一丝异样,连忙追问:“你说什么?是因什么?你说啊!”
“这……”桓一佯出一副伤心难过的德行,假模假样摸了把眼泪,酸着鼻子忍着哭腔说道:“因为让您远嫁和亲的主意,就是林大人提的啊……那时钱氏知他对殿下有意,很怕放手了这个如意郎君,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打了水漂,所以他蛊惑林大人……”
萧挽情听得失神,一时恍惚,双腿发软。
桓一悄然伸脚踢开她身后的椅子,致使萧挽情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连疼也不顾了,抱着双膝哭了起来。
“殿下,您别哭啊,这事奴才不该告诉您的,是一时失言……可您要相信,娶了钱氏绝非林大人的本意,您也知道,当年他与你感情甚好,更是差点儿就做了驸马,要不是那个狐媚子……”
“钱氏钱氏,这个钱氏到底是什么来路!”
“听闻是顺天府尹钱兰生的独女,早年钱大人与定安侯交好,时常会带着爱女去串门儿,那会儿林大人也在侯府常住,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认识了。现在看来,早在少时钱氏对林大人就有了意思,为了达成目的,竟是不择手段……只可怜了林大人,先是失去殿下,又被钱氏蛊惑成了婚,如今那狐媚子连身孕都有了,更是捆住了大人后半生,奴才都觉着心疼啊……”
话音未落,桓一又改了口,“不过跟殿下相比,林大人所受的委屈和吃的苦也就不算什么了,如今想来,殿下与林大人的遭遇都是钱氏一手造成,一个小小的民女竟能掀起如此风浪,奴才这心啊,真是难过得很……”
“你佩服个什么劲儿!不过是个野丫头罢了,贱民也想与本宫抢男人,真是给她脸了!”
萧挽情愤然起身,当即命人备车去了林府,看着她气冲冲地走了,桓一“啧”了一声,捋了捋手中拂尘的长尾,幽幽瞥了眼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太监。
“小二,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名唤小二的太监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年纪小,还不懂事,胆子也不太大,弱弱问道:“厂公,咱们真的要去嘛?那林府可是有赤牙卫把守的,皇上下了令儿,不准咱们靠近呢。”
“只是看戏,又不动手,你有什么好怕的。”说罢,他便迈步跟上了长公主的车马。
萧挽情气势汹汹,冲进林府便叫嚣着要钱氏出来对峙,君思归瞧出这位不好惹,心下猜出她的身份,连连给人陪笑,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样儿。
“这位贵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大人被皇上召进宫去了,现在不在府上,怕是不好待客。不如您且先回去稍候,等我家大人回来了,立刻登门谢罪。”
“本宫今日不是来找他的,是要见钱氏那个妖女。来这儿候了半天都不见人影,是在躲着本宫,还是压根儿就没把本宫当回事啊?”
“长公主息怒,我家夫人害了喜,身子不大舒坦,方才呕得厉害,这才躺下歇息一会儿,难得睡着,还请长公主见谅。”
“害喜……那可真是大喜啊,本宫可得好好恭喜这个狐狸精!”
萧挽情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骂道,跺着脚便朝后院走去,君思归还想阻拦,奈何公主府的侍女就横在身前,让他无法动手,进退两难。
“长公主,长公主!您不能去啊!”
钱多多听到外面吵嚷,忙披了衣服出门,正如君思归所言,她害喜害得厉害,脸色都青着,实在不大好看,一出门就和前来寻人的萧挽情碰了个正着。
看出对方不好惹,钱多多下意识退后几步,却不想萧挽情竟伸出手来拉了她一把,让差点儿绊在门槛上跌个跟头的她站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