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 第158章

  对萧君涵这种性子有些急躁的人来说,他忍耐的越多,在发泄的时候就越猛烈,有人打断他都会大发雷霆,现在不过是看在他还用得着萧北城的份儿上憋着没发作而已。

  他滔滔不绝地说道:“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想除掉他这个碍事鬼了,那时赶上瑾妃娘娘薨逝,一个外臣趁此机会接近我,劝我借这个机会大做文章,并给我出谋划策,让我借安魂的引子把他带出去,然后……斩草除根。”

  “莫名其妙有人接近你,你就不觉着可疑吗?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对你肯定也是有所图谋的。”

  “我知道,在此之前,父皇与朝中官员都觉着我是个废物,不堪重用,他当然也有自己的目的,不过是在我身上赌了一把,赌赢了,往后就是平步青云,权财两得,输了也就是一条命的事。他看得开,我也看得开,他愿意赌,我也愿意赌,两个赌徒在一起,一个赌钱,一个赌命,不就这么点事儿吗?”

  “所以他是……”

  “叶随风。”

  “细节呢?”

  “真看不出,你缙王居然是个这么八卦的人。也罢,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不对你隐瞒。瑾妃娘娘死后,我以安魂的名义诱骗萧君泽与我同去宿云观烧香,可能是平时对他太好,这小子并没有起疑,当时俞妃还阻拦过他,都被他推辞了,你瞧,那小子还是挺粘我的。”

  这话里听出一股子沾沾自喜的味道,萧北城真不知这狗东西的心是长在了哪儿,居然这么冷血,亏萧君泽还把他当作知心的大哥,愧疚了这么多年!

  萧君涵又道:“那天随行的赤牙卫是叶随风安排的,提早就给他们灌了药,所以响马杀他们一点都不费力。我原本的计划是和他一同落在响马手里,他跑出去求救,却不小心误入山林迷了路,被巡山的响马发现,一怒之下撕了票,而我是个没保护好弟弟的苦命哥哥,无颜面见父皇,作势自裁,昏睡个十天半月再醒来,所有人都会把我当作劫后余生的皇长子,不忍再苛责,再之后就算父皇想再生个儿子与我争皇位,也要看他生不生得下来。”

  萧北城是强忍着打人的冲动,两手在背后握了拳,手臂青筋暴起,蓄力的一拳打过去,萧君涵那两颗门牙绝对保不住。可为引出之后的真相,他不得不克制冲动,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入戏不那么深的看客。

  “但是萧君泽没有死。”

  “是啊,我的计划,又或是叶随风的计划出了纰漏,虽然是在响马熟悉的山里,可那小子胡乱冲撞,居然躲过了前去杀他的响马,又好命地遇上了寻人的赤牙卫,躲过了一劫。可他活了下来,对我而言就是劫,那时父皇看到他安然无恙,就下令赤牙卫围剿响马,根本不顾我的安危。响马毕竟是一群乌合之众,事到临头都想着各自逃命,也没人想起我来,我为了洗清嫌疑,不得不……”

  说到这里,萧君涵有些哽咽,仍心有余悸地捧着自己落下终生残疾的右手,那时的疼仍刻骨铭心。

  “两根手指啊……你知道割裂皮肉,切断骨头是怎样的疼吗……我为了活下去,为了洗脱罪名,不得不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可萧君泽呢?他仍活得好好的,比我快活千倍百倍,永远也无法理解我的痛苦!!”

  看他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嘶喊着,萧北城的愤怒突然间消散了……他开始可怜起这个被蒙蔽双眼,沉浸在妄想里辨不清善恶的可怜皇子,为他的执着、愚蠢和荒唐感到惋惜。

  萧北城问:“那萧君泽痛苦吗?他为你的付出自责多年,甚至冒险追查叶随风,他难道就不无辜吗?”

  “他不无辜!他挡了我的路,他就该死!!”

  “他的罪名是什么?仅仅因为他跟你同是皇子,所以他就该死?”

  萧君涵被他问得一愣,“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就像他无怨无悔替你挡了十几年的刀子,也从来没有问过理由。”萧北城长出一口气,低低道一声:“出来吧。”

  随后从廊道尽头缓缓走出一人。

  萧君泽失魂落魄地走近,脚下不稳,还险些绊倒在坑洼里。

  他望着萧君涵的眼神除绝望外,还抱着一丝可悲的期待,他希望那人能够推翻方才所有的话,告诉他:不是的,那只是假象,哥哥是骗你玩的,别当真啊。

  可是他没有等来萧君涵的否认,后者见到他,只有一瞬间的意外,随即暴跳如雷向萧北城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你做了什么!!”

  萧北城并不把这个跳梁小丑放在眼里,起身再次站到萧君涵身前,揭开衣襟,手指一蹭伤口周围的皮肉,经抹开一道黑痕。

  直到这时,后者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被“销骨”毒害后黑化的血管,只是用墨迹勾勒上去,诱他说出真相的骗局罢了。

  “大皇子,你来晚了一步,有人在你之前给我递了刀子,我觉得他比你靠谱,所以接了他的委托。凡事是讲先来后到不假,可人必须得看清自己,摆清自己的位置,才能活得长久。”

  他拍了拍萧君涵的肩,拎起了整整齐齐叠放在石床上的外袍披在肩头,瞥了各自怀着真情和假意的兄弟俩一眼,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实情,“萧君涵,有没有人告诉你,三岁就可两手同时默写唐宋三百首的孩子是神童,不是傻子?”

  对方身子一震,回过头来,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张着嘴却吐不出话来。

  他又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平静,有如不起波澜的深潭:“有些人生来天赋异禀,能力超群,太过引人注目,不得不被伪装成一无是处的废材,从小就被强行灌输‘你是个废物’、‘你什么都做不好’、‘你不可能成为父亲的继承人’这种思想,这在某些人眼里是最有力的保护,可在我看来却是愚不可及。”

  “你……什么意思!”

  “你们的父皇疑心太多,谨小慎微,从小就把真正打算培养的储君藏着捂着,推了个并不算出众的皇子在台前幕后挡刀子,萧君泽这些年替你吃了不少苦,没少帮你顶包,到头来却还要受你猜忌,被你陷害。恕我直言,你萧君涵就是个畜-生……不,他妈的畜-生的血都比你热,你这个八指的废物一点都不值得同情,还是滚回阴沟里吃烂泥吧,恕不奉陪了。”

  丢下这话,萧北城径直走出牢门,就连那监视萧君涵的太监都不敢阻拦,乖乖避到一旁,让出了他的路。

  他从没说过这么恶毒的话,痛痛快快骂了一顿,感觉……倒还不错,爽到了自己还给别人添了堵,简直不能更快活。

  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天牢,就见有人在门口候了多时,颔首向他致意:“王爷,下官来接您出狱了。”还将厚毯披到了他身上。

  来者正是江临渊。

  作者有话要说:和子游在一起久了,王爷很明显开始飘了,谁都敢怼了。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219章 面具

  萧北城“啧”了一声,“你能不能换个好听的说法。”

  “那,下官来接您回家了。”

  “还是算了,被你接回家可不会觉着高兴。”

  江临渊礼节性地笑笑,神情的凝重丝毫没有缓解,“叶府出事了,叶大人生死未卜,正在苏府抢救,小侯爷的情况也不大好,伤势有恶化的迹象,姜炎青已经分身乏术了。”

  “你唯独没说他的情况。”

  江临渊收敛了公式的笑容,黯然垂眸,“少卿大人病危了,他透支身体的极限,导致毒症迅速扩散,人已经意识不清了,现在赶去……也许能见到最后一面。”

  “不见。”萧北城答得干脆果决,让对方心下一沉。他翻了个白眼,“要见就见千面万面无数面,最后一面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王爷……”

  “君子安呢?他像只散养鸡似的,一天到晚没正事还到处溜达,让他消停消停吧,绑来王府,让本王消遣几天。”

  因为这一句话,君子安莫名其妙就被套上麻袋,拎到了缙王府,与同样一脸茫然的江临渊面面相觑。

  后者眨了眨眼,颇感惋惜地摸了摸他的头,那怜爱的目光,就像以后再也见不着他这个人了似的。

  君子安被五花大绑,不明所以,有些无措,见到了罪魁祸首,心里更是慌张,不知自己到底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罗神仙,居然非得要他偿命不可。

  萧北城摆手屏退左右,居高临下望着君子安,指尖轻点座椅扶手,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魔音,戳在后者心头,一点点推到了嗓子眼儿。

  “王爷,我……”他下意识靠近了些,身子前倾,想恳求萧北城能放他一马,可他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人便抬脚把他顶在了原地。

  “少跟本王来这套,你爹是怎么把自己作死的,忘了吗?别像他老人家一样,假戏真做,把自己玩出了真感情,到头来伤人害己,可不可悲。”

  君子安恍然意识到,最初他接近这个人纯粹是抱着利用的目的,扮作君子游只是更便于他行事,事实上他并没有对萧北城产生真情实感。

  ……糟糕,差一点就重蹈了林溪辞的覆辙。

  他脸上闪过了一丝慌乱,很快就平复了去,但仍然心有余悸,咬牙缓了须臾,问:“我能做什么?”

  “是该本王问你,你想做什么。”

  “我想……想救人。”君子安觉着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有些可笑,一直以来他都在扮演着处心积虑想要害死自己亲弟弟,再取而代之的反面角色,突然说了句正派的话来,怎么想都觉着有些好笑。

  但萧北城并没有笑,甚至出乎意料地接受了他的话,双手覆在膝头,点了点头。

  君子安倍感意外:“王爷您不觉得荒唐?”

  “有什么好荒唐的,林溪辞会生,君思归会养,让你们兄弟相亲相爱,可比皇家那两个臭小子让人省心多了。本王暂不追究你七岁诈死是谁的主意,在那之后又是听了谁的话藏身暗处,找了最恰当的时候‘死而复生’,接下来的日子,你有的是时间措辞,编些鬼话来哄骗本王。”

  说着,他从袖里抽出了什么,递到君子安面前,“本王已经给你找好了地方,让你安心‘养伤’。好歹咱们也是‘睡’过的,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后者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张纤薄的人皮面具。

  姜炎青经历了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叶府失火,叶岚尘性命垂危,秦南归伤口恶化,在这个节骨眼上,君子游又偏偏毒发,命悬一线。

  就算被奉为神医,他毕竟没有三头六臂,面对这种情况也是分身乏术,在高压之下,他忍痛做出抉择:“放弃君子游吧。”

  苏清河似乎有些耳鸣,没听清他的话,还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尴尬笑问:“你说什么?”

  对方一脸凝重,擦着手上的血污,咬牙避开他,绕到他身后,拿起了刀锋锐利的薄刃,双手冰凉,克制着颤抖。

  “我说……我分身乏术,君子游救不活了,总还有能活下去的,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最后一个都留不下,倒不如牺牲他一个去救别人。”

  说话时,姜炎青也是满头冷汗,目光游移着,不敢去直视苏清河。

  “……我首先是个大夫,然后才是他的朋友,我不能为了延续他的生命,去断了别人的生路……他会理解我的……”

  他喃喃念叨着,根本不是劝说苏清河,而是在安慰他自己。

  后者震惊后便是咬牙切齿的恨,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将人顶在了墙上,含怒质问:“放弃你的病人……这就是你的行医之道吗!”

  “有舍才有得,他不会怪我的……不会的……”姜炎青扒开苏清河的手,不忍再多看君子游一眼,咬着嘴唇走到叶岚尘身边,稍微定了定神,稳住心绪后立即着手救人。

  苏清河茫然站在原处,就像风雪中迷失了归途的旅人,将神智不清的君子游揽在怀里,为他擦着下巴沾染的血痕。

  那人悄悄睁眼看了看他,轻声道:“他说的对,我不怪他。”

  将死之人在回光返照前似乎都会有段清醒的时候,走马灯一样回忆着自己的一生,细数善恶对错是非。

  君子游说:“清河,你……”

  “君子游!!”

  君子游想,这年头真是没个天理,说个临终遗言都有人阻挠,现在的人心真是坏了……

  他心里还没骂完,那进门便喊着他名字的不速之客就冲到他身前,推开了不知所措的苏清河,一把提起他的领子,将他扯进了无人的房里,反身一脚把门也一并踹上了。

  外面吵闹了一阵,却不见苏清河砸门,可见这位带来的手下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

  君子游被顶在墙上,双脚都离了地,那手孔武有力,扼着他脖子的力道就想要掐死他似的,让他呼吸困难。

  他虚弱地挣扎几下,对方才意识到这样对一个快死透了的病秧子的确是粗暴了些,稍稍松手,将他放了下来。

  君子游有气无力地咳了几声,瘫坐在墙边,勉为其难地睁开一只眼,把来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仿佛受了冷似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桓三’公公,你是来送我上路的吗?就剩半口气了,轻点儿……”

  戴着人皮面具扮作桓一的明狱怒不可遏,要不是怕一失手弄死了他,这会儿君子游已经躺了。

  他掐着那人的肩膀,指尖都快陷了进去,压抑着怒意高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宁可死都不肯低头!”

  那人突然笑了,嘴角微微上扬,血流了出来,话音含糊,可每一字都能让明狱感到他的决心:“因为,很刺激……我想体验一下挑战自己的极限。”

  “你就不怕玩死自己吗!!”

  “我愿赌服输啊,放心,我就算输,也不会让自己太难看,我是个好面子的人……”

  “你他妈……别逼我骂你。”明狱看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就来气,况且他身子抖得愈发剧烈,几乎成了抽搐,再耽搁下去,恐怕真要闹出了人命。

  万不得已,他掐着他的两颚,硬是将一颗赤砂色的药丸灌进他口里,拍着他的胸口,迫他将东西吞咽了下去。

  君子游被呛得直咳,血又从鼻子里流了出来,明狱撒了手,他便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倒在地上渐渐平息了颤抖,不再动弹。

  一时间,屋内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明狱并不想等他恢复之后酸上几句有的没的,于是用足尖顶着他的肩膀,将他翻了过来,眉眼低垂,神情便好似怜悯众生的慈悲神佛。

  “我不该救你,哪怕眼睁睁看你去死,我也不想便宜缙王那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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