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 第165章

  “所以,名单上的人或多或少都与妙法教有关,对吗?”

  叶随风点头承认,“这份名单是他精心排序的,每一个人都要在适当的时间点死去,才能达成他想要的效果,你所查到的宋柏伦、郑益生、吴凡等人很明显是被杀,可他们的案子就是被人压了下来,到头来都以意外与正常死亡结案,让人不敢再多嘴。”

  “一个司夜是做不到这种地步的……他背后,抑或是妙法教背后,一定还有更强大的势力。”

  但君子游一时还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为妙法教提供援助,同时也感受到了肩头瞬间压上的巨大压力。

  €€€€当年权倾朝野的林溪辞都没能解决的大案,真的能在他的编排下圆满落幕吗?

  他缓缓抽身,回到入口前,一抬头便看到黎婴坐在上面,满眼担忧地向他伸出手来。

  他勉强对人笑笑,把手递了过去,任由那人吃力地将他拉了上去。

  黎婴的语气有些沉重:“今晚我就会让人把他关到更保险的地方去,不管他与你说了什么,都别往心里去。”

  那人耸肩一笑,牵动了断骨,疼得嘴角一抽,“无妨,放了他也没关系,他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吐了出来,没有利用价值了。”

  黎婴转动椅轮的动作一僵,往下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叶随风,又望向了君子游单薄的背影,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那份名单,真的是你父亲……我是说,你的生父林溪辞所写吗?”

  君子游在门口等了半天,都不见他有跟上来的意思,索性走了回来,不顾抗拒地将他推了出去,漫不经心道:“也许吧,除了他之外,这天底下也没几个能布这么大局的人。”

  “大局……的确是够大的,大到令人咂舌,怀疑人生。”他将揉皱了的纸团塞在君子游手里,只扔下一句:“怕是我才疏学浅,没能破译君先生留下的最后一道密码,得劳烦你亲自解读了。”

  说罢便顾自走了,扔下君子游一人,攥着那小纸团不知所措。

  他将纸面摊开来,依旧是萧北城临走前看到的那张,黎婴在之后又补充上了几个人名,列在最后的,便是如今的大理寺卿,司夜。

  方才从叶随风口中得知,司夜并非罪魁祸首,顶多是妙法教的走狗,君子游推测,在他之后被猎杀的人便是他所谓的靠山。

  那么,会是谁呢……

  他目光缓缓下移,那一片晕染了浓墨,将字迹掩盖了去,根本无法看清笔划,很显然,黎婴已经破译出了人名,却又因为无法相信而将之抹去。

  到底是谁会让当朝丞相三缄其口?

  怀着疑惑,君子游缓缓回头,对依旧栖身在地窖中的叶随风说道:“我不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随意进出这里,但我有个不情之请,叶岚尘的情况不大乐观,连京城神医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既然是真情实感地在意着他,还是在他将要走到尽头前,给彼此一个机会吧。”

  叶随风没有回答,空洞的地下只传来一两声哽咽,君子游又叹了口气:“希望是一种能够创造奇迹的神圣情感,林大人也好,我也罢,在将近终途时,都是被人间真情挽留,所以我想,那个待人冷淡,极少付出真心的叶岚尘也是如此,只不过他比我胆小,不敢去追求什么,那我便代他,在此请求你,对他说明真相,平了他此生遗憾,别让他含恨而死。”

  语毕,君子游朝着地窖口深鞠一躬,起身便不再停留,径直出门,回到了方才他喝酒被抓个正着的厢房,翻着黎婴方才用过的译本,摸出根毛笔咬在齿间,将账本上的数字呈现在算盘上,又在《肆野事》中找寻对照,连解了几次,发现只有这道密文是被反复加密的。

  “不会吧……果然是个难缠的角色,就连林大人您也不敢轻易写出他的名字吗。”君子游喃喃自语着,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下译文。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一股沁人的香气扑面而来,已经大半天没吃过东西的君子游被勾出了馋虫,不自觉被引了过去,萧北城一蹭他嘴角沾染的墨迹,顺带着捏了捏他瘦得不成样的脸。

  “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伤成这样也不知爱惜自己。来尝尝吧,柳管家亲手煲的排骨,此后一日三餐都给你供着,什么时候喂胖了再说。”

  君子游饥肠辘辘,迫不及待拿勺子舀了口汤,温度刚好能入口,不烫不凉,恰到好处。

  看他吊着一只胳膊,不善用的左手连筷子都拿不住,索性萧北城帮他剔了骨,捞了大块的肉喂到嘴里。

  起先他还吃得津津有味,不知怎么,突然食欲大减,盯着那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

  萧北城还当他是实在看不上这张假面皮,正要撕下来让他心里舒坦舒坦,那人却拉住了他的手,冰凉的五指直往他掌心钻,就像急于得到安全感,迫不及待想被主人爱-抚的猫崽儿似的。

  君子游微微仰着头,眼中略带一丝期待,瞥了眼略显杂乱的书桌,几不可闻地叹道:“林大人肯把《肆野事》分为上下两部,交给君思归与叶随风,是不是也就证明,他们都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君先生打小贴身伺候林大人,受他信任还在情理之中,可是叶随风与莫文成……我记得,这两个身份是先皇的人,当时林大人已与先皇决裂,怎么可能会信任他?”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相信叶随风吧。”

  君子游抽出破译后的名单,凝视许久,才推到了那人面前。

  晕染的墨迹之下,是一行潦草的字迹,那是君子游用左手所写,笔划拧在一起,能勉强辨认出他的字形。

  €€€€萧、景、渊。

  怪不得连那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林溪辞都没在生时动手,此事虽牵连众多朝中大员,可只要狠下心来斩草除根,忍了一时之痛,就能永绝后患,可如果罪魁祸首是这个人,便是林溪辞也无法撼动的……

  “……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份名单也可能是被伪造的,不可能,绝不可能。”果然萧北城也是难以置信,“他没有理由毒害自己的百姓,他是大渊的皇帝啊!”

  萧景渊,从前的慕王,如今的渊帝,亦是名单上最后一位要被铲除的祸害。

  君子游知道这令人无法相信,可这就是他所查明的事实。

  “黎相不信,王爷不信,我自然也是不肯信的……可真相,往往就是为大多数人所不能接受的。”

  萧北城从不怀疑他的推理能力,相信他给出这样的结果,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这种关头,也愿意听他解释一切。

  那人拿了厚重的《肆野事》残卷,搁在大腿上,缓缓翻着书页,他语气平静,声音略带一丝沙哑,依旧悦耳:“在分析案情以前,我想先借用自己的口,替林溪辞林大人,也是替我的生父,为王爷转达一个故事。”

  他停下动作,将书卷调转方向,使得萧北城能够看清上面所写的文字,后者垂眸望去,发现书页上用正楷写着两个大字。

  “墓王……”

  “这是一个有关‘墓’王的故事。”

  在君子游口中,萧北城得知了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传说一位少年藩王被分封到临沂,平生就一个喜好,便是收集古玩,无论是想要巴结他的地方官员还是乡绅富贾,都会搜罗历朝历代的名器珍宝进献给藩王,甚至为博君一笑不惜盗掘古墓,而这位藩王并不觉着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也便默许了众人的行径,久而久之,便有人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墓王”。

  “墓王”是圣上最宠爱的儿子,自小天资过人,文武双全,连乡野百姓都疯传他是未来的新皇,可见前途无量,而“墓王”自己也坚信这不实的传言,仗着圣宠肆意妄为,逐渐不满足于旁人进献的珍宝,便暗中集结了一群乌合之众,打着信仰的旗号寻龙探穴,四处找寻大墓盗掘名器,以满私欲。

  没多久,这事便被“墓王”的兄弟“蛊王”知晓,同为皇位的竞争者,这位“蛊王”也不是什么善茬,为诱“墓王”入局,便伪造了一处前朝疑冢,将精心编排的传说藏于其中,将错误的信息传递给了“墓王”。

  果然,“墓王”得知疑冢的线索,便迫不及待派人前去查探,从中得到了三十六卷古旧的残简,经过破译后得知皇室曾发生过狸猫换太子的旧事,身为前朝余孽的林姓皇后曾在景陵诞下一子,却被有心之人调换,将婴儿与太祖皇帝的幼子做了调换,实则在景陵大火中殒命的才是大渊真正的皇子,而如今身在皇位的人,却是如假包换的前朝之后。

  得知此事,“墓王”备受打击,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便等同于恢复了大靖的统治,他立誓不让任何人得知这被尘封的秘密,当即命人烧毁疑冢,将所有记载真相的残卷付之一炬,并决心入京探求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230章 儒生

  “所以那时,慕王才会以进献美人之名进京。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做贼心虚,担心自己的举动被林溪辞看出端倪,又怕林溪辞与林皇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为免误伤自己人只得巴结他。可惜当时他还不够聪明,没看出林溪辞与先皇之间那些不可言明的风花雪月,绕着绕着就把自己给装了进去。”

  萧北城翻看着书中晦涩的文字,眉间褶皱愈发深了,实在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

  他揉着额心,有些疲惫地说道:“所以姑苏盗陵案、京城名伶案牵扯出的盗墓团伙,背后真正的势力竟然是……皇上吗。”

  难怪他们在地方横行霸道却无人敢管,不是官员不想管,是他们管不得。

  君子游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还记得我曾在名伶案中推测林慕七与就是《肆野事》其中一则寓言的主角‘书生’,为救母而找寻貘珠,自甘堕落与恶鬼做了交易,平白献出自己的灵魂。如今想来,那位蛊惑人心的恶鬼,也许就是故事中机关算尽的‘墓王’吧。”

  萧北城倏地抬眼,神情凝重,闭目沉思,忽然意识到这个逻辑中似乎有个致命的错处,脑海中环环数算着整条证据链,果然找到了一处缺口。

  “貘珠……没错,就是貘珠。如果《肆野事》是林大人为让后人解读疑言而留下的译本,并且每个故事的主角都在现实中有对照的人,那么‘貘珠’这个线索也一定对应着什么!”

  君子游一拍脑门,怪不得之前一直觉着哪里不对,故事中“貘珠”是传说里能够实现人任何愿望的灵物,也是恶鬼诱骗书生入瓮的筹码,那么当年的“恶鬼”慕王萧景渊给了“书生”林慕七什么诱惑,才让他心甘情愿挖了这么多年的坟……

  君子游觉得自己就快理清头绪了,但距离真相却还差至关重要的一步。

  排骨煲已经冷了,萧北城抿一口试过温度,味道与口感大不如前,便唤来丫鬟盛些还温着的来,“夹几片青蔬在里面吧,瞧他这脸色,再憋下去都快便秘了。”

  君子游不服,张口欲辩,结果却是被一勺软糯弹牙的糖糕堵住了嘴,话也一并噎了回去。

  “灵芝堂的糖蒸酥酪,就不信这个还不能让你闭嘴。我真想直言,你和林大人都不是忧国忧民的忠臣,突然有了一身忠肝义胆,还真是令人咂舌。”

  那人尝着冰凉可口的滋味,“嗯……”了半天,没头没尾地蹦了一句:“我觉得圆了他老人家最后的遗愿,也许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到目前为止做过最正确的事了。”

  “嗯?此话怎讲。”

  君子游含住萧北城喂来的酥酪,先舔了上面那一层甜得人身心愉悦的桂花蜜,再将乳酪卷入舌尖,等融化了才咽下那一口浓郁的奶香。

  光是看着他口舌这一番动作,就让萧北城按捺不住了,索性收了碗勺,捏着他还鼓动着的两颊逼问:“吃个东西也要撩人,你这妖精,怎么不说了!要不是看在你受了伤的份儿上,真恨不得把你……”

  那人一脸无辜,眼巴巴瞅着他,就是萧北城也泄了气,只得把人放开,又喂了他几口,心道这家伙还是别说了,这种时候光是听见他的声音,都会让人控制不住蹂躏他一番。

  君子游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酥酪,也不明白这王爷又是抽了哪门子的妖风,连味道也来不及细品,便匆匆咽下,抽空挤出了一句:“我是指、嗯……就是林大人曾拜托前相火葬他的请求,只可惜还没兑现承诺,前相便意外身亡了,如果当时我没有借露华宴在景陵燃起大火,也许现在他就要被人拖出来鞭尸了。”

  “说到这个,你可知林大人生前除贴身侍卫君思归以外还信任过什么人吗?或者说,他手中是否掌握绝对效忠于他的势力。”

  那人摇摇头,“没听说过,不论在老侯爷还是叶随风口中,他似乎都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不善也不屑于与人交往,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一直我行我素,作为羡宗的走狗,也做了许多惹人嫉恨的事,会真心待他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况且他自己也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不会相信任何平白无故的善意,想要取得他的信任是件很难的事。”

  “那么势单力薄,且命不久矣的他就需要有人替他完成这个局,很显然,定安侯并不知情,那么能在他死后继续猎杀计划的人便是……”

  “前相黎三思,叶随风,以及……”思虑再三,君子游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姜雾寒。”

  €€€€曾受黎三思照料,并且有幸在林溪辞的生命将近尽头时与他相伴同行的医者,亦是姜炎青的父亲。

  “如此一来,所有因果都成立了,林溪辞在世时借由君思归之手铲除毒瘤,他过世后,君思归逃往姑苏,便有黎三思继续他未完成的事业,前相意外身亡后便是姜雾寒,再之后,是……”

  “不,我觉得叶随风并没有参与其中,他虽然知道这份名单的存在,但他并没有动手参与其中。那么在姜雾寒死后,又是谁在继续猎杀名单上的人呢?”

  这会儿受命去盛热汤的丫鬟回来,赶巧碰上了刚回来的黎婴,那人手指轻触唇角,示意她不要出声,从她手里接过汤碗,摆摆手便把她打发走了。

  进门的时候,他正好听到某人提及自己父亲的名讳,迫不及待把汤水送了过去,顺带着抢走了那人含在口里的瓷勺,“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可老实会儿吧。”

  一见黎婴,君子游两眼闪闪发光,“相爷,冒昧地问一句,姜雾寒大夫是何时过世的?”

  那人翻了个白眼,不屑理他似的,“这事不是该问姜炎青吗?”

  “这种在人伤口上撒盐的事我怎么做得出来,再者相府跟苏府隔着大半个京城,等问出来黄花菜都凉了,相爷您就大发慈悲,开开金口赏个脸吧?”

  黎婴不以为然,“我怎么会记得这种事,说到底,姜雾寒与我也没什么交集……不过我记得,他过世后不久似乎发生了件大事,可我有点……”

  他拍了拍额头,半晌也没想出头绪,倒是萧北城突然开了口:“那一年,观风楼刚好易了主。”

  观风楼。

  这个词对君子游来说真是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人提起过,熟悉的是他又的的确确听过这个名字。

  遥想当初,他初到京城时,连萧北城的面都还没见着,就被人关进了大牢,幸好有花不识出手相助,否则还不知……

  ……可能也不是那么幸好。

  仔细想想,这个人从一开始出现就是有意引导他进王府,嘴上说着邀请他进入观风楼为皇帝谋事,却处处帮着他亲近缙王,观风楼与渊帝倒更像个幌子。

  那么现在,他就要面临一个尖锐且现实的问题了,观风楼究竟是什么?

  “据我所知,是类似仪鸾司的特务机构,不同的是他们只效忠于皇帝。”

  此话一出,萧北城与黎婴都有些愕然,露出一脸“这种鬼话你也相信”的表情,不知是该夸他那时太单纯,容易被骗,还是直说有些……傻。

  “姜雾寒过世的同年,观风楼一切事务就都交在少主花不识手里,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花不识本人与姜雾寒似乎也有私交,密切到他从老楼主手中接过象征权力的信物时,身上还挂着悼念挚友的白布。”

  “当时也有许多人猜测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让观风楼新任的楼主如此在意,查来查去,也没发现京城有什么离世,非给出个结果的话,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就是姜雾寒这个曾经给他诊过病的大夫。不过有人会因为这种点到即止的关系给人戴孝吗?”

  当年是没人相信花不识与姜雾寒有什么关联,可是到了今天,见过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就是说哪个死人又从坟坑里蹦出来了,君子游好好想想说不定也能信。

  他满头雾水,摸了摸耳垂,表情有些为难,“所以,这观风楼到底是做什么的?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是在商量是否要告诉他这个秘密,想想他现在已经入了局,已无抽身的可能,一味隐瞒只会让他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萧北城和黎婴的目光在无形中打了个来回,到底还是缙王败下阵来,默默措辞,纠结着怎样才能给出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说法。

  “观风楼的确是效忠于皇帝不假,可他们效忠的是皇上还是先皇就未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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