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老子不会放过你们,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仅仅是爬到门前的几步路,他就用尽了全力,他知道自己无力逃出那紧闭的囚笼,垂死的挣扎也不过是想饮一碗放在门沿边,像狗食一样被人施舍的冷水,即使知道那霉味与腥臭绝对令人作呕,仍然无法放手这一碗救命的污水。
……这些年,他似乎所有苦头都吃尽了,丢弃尊严,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如此卑微,如此下贱,他却还是咬牙活了下来,就是因为心中残存着复兴家业的希望。
他知道在这个目的达成以前,自己绝不可以死!!
作者有话要说:江大人灵魂质问:“?”
粉头也要打?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271章 白给
许是人在伤病时总会身不由己想到悲情往事,慕容皓抹掉脸上和血迹混在一起的泪水,终于将手伸向牢房外。
就连此前狱卒虐待他而送来的泔水碗都干了底,一滴也倒不出了,被断绝了生路的慕容皓已近绝望,那一瞬间,真的想到了以死解脱。
“……不,我还不能死!”
他咬牙将双拳捶向地面,磨破的皮肉在灰泥地上砸出一道又一道血痕,激烈的挣扎与强烈的血腥味却让饥饿的硕鼠凶相毕露,眼里泛着红光,龇起獠牙便朝他扑了过来。
“滚!你这畜生,连你爷爷我都敢碰,反了你!”他挥起拳头打向冲在最前的硕鼠,硕鼠受到重击,发出“吱€€€€”的一声尖锐哀嚎。
这东西再怎么喜欢趁人之危,总归还是怕人的,慕容皓捏住那畜生的脖子,全然不顾双手的皮肉在硕鼠利齿的撕咬下绽开伤口,狠狠将那硕鼠砸向地面,顿时脑花都炸裂开来。
其他硕鼠一见首领遇袭,纷纷退后,不敢再招惹这不要命的,然而慕容皓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连他自己的都吓了一跳。
他竟然拧下了还在抽搐的硕鼠脑袋,将尸体送到嘴边,渴饮那畜生的污血!
当年风光招摇的振德赌庄大少爷岂会料到自己那丰厚的家底居然也有败尽的时候,更不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落得这般田地,会拼死想要活下去吧。
他喝着鼠血,一边喝,一边哭,喝饱了,泪也便尽了,麻木得连痛楚也感受不到,就翻躺在地上卑微等死。
这时耳边似乎传来了€€€€的细响,也许又有鼠群来为鼠王报仇了吧……他想,自己杀了它们的大王,如果耗子是种有仇必报的畜生,来取了自己的命也是天经地义,正如当年他所坑害的那些赌徒,虽是他们自作自受,但改变不了他曾诱导人走入歧途的事实,那些家破人亡的可怜人,一定也像他痛恨君子游一样恨不得杀死自己吧。
“活该……这是活该呀。”他喃喃念叨着,忽然觉着就这样死了或许也算得上是种解脱,自己这辈子恶事丑事做了不少,可说死不足惜,到头来居然还是贪生怕死,也是讽刺了。
“哎哟,慕容少爷,您怎么变成这幅鬼样了,真是让人唏嘘啊!”
嘲讽之声响在耳畔,慕容皓甚至懒得睁眼,只当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临死也不安生。
可那幻觉来得太真,他还能感受到有一双冰凉的手在拍打他的脸颊,他情不由衷睁了眼,待视线清晰后,看清了那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的光头中年男人。
他戏谑道:“原是那耗子精来找我索命了吗……”
“耗子会不会索命是不知道,但你留在这儿一定会丧命。”光头男人拍了拍身上的土,凑到他面前,左右看了看他的伤势,“嚯哟,伤的可不轻,你都这样了,肯定是说了点儿什么吧?”
慕容皓怒目切齿地反驳:“要是真的说了,何至于被打成这样?还不赶紧把我救出去!”
“哦哟,不得了,到这个份儿上还耍少爷脾气呢?除了你爹谁看得起你啊,我瞧你这德行应该也挺想念他老人家的,不如送你们父子团圆,一了百了吧?”
“你!”
如果说慕容皓没想到家业会败得这么快,那么被黑吃黑的速度也是出乎他意料的,他做梦都猜不到自己拼死保护的秘密,保护的人,居然会在他命悬一线时彻底剪掉这根救命的丝线。
“不,不!!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你的同伙,你不能抛弃我,我已经在缙王面前保守了你们的秘密,你还想怎样!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我的忠诚吗!!”
“忠诚是够了,可你话中也说到是‘我们’的秘密,所以你打从一开始就没跟咱们一条心,你这种人为了保命可以保守一时的秘密,保不准之后为了保命还是会出卖咱们,我没必要担着这个风险不是吗,活人哪里有死人嘴紧呢?”
说罢,男人从怀里掏出明晃晃的刀子,舔着嘴角,一脸嗜血的神情,仿佛慕容皓这条命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上下打量着慕容皓,似乎是在衡量哪里比较好下刀,后者情绪激动起来,想从地上爬起却是无力,这样的状态别说是逃命,就连翻身打滚都是极难的。
男人舔着嘴角,一把拽起慕容皓的头发,看着他此刻惊慌失措的神情,心中更是狂喜。
“小少爷,咱们的缘分就到这儿了,感谢你对圣教的付出,圣教与我,都会好好会记住你的。”
说到这里,男人双手合十在面前,对他行了个悲悯的教礼,而后两眼微眯,握着刀子便朝他心口落了下来。
死到临头,慕容皓并没有将死之人的恐惧,往事浮现眼前,对自己这遗憾的一生,他只有不甘与愤慨。
虽无力避开对方的致命一击,然而慕容皓并没有垂死挣扎,他怒视着即将夺去他性命的凶手,内心竟平静到令他自己都惊讶的地步,以至于锋刃落下时,他甚至没有退后的怯意。
他感受到冷风呼啸着从面前吹掠而过,发丝被齐齐斩落,漂浮在空中,久久未落。
时间仿佛凝滞在一刻,所有的动作都缓慢到清晰可见。
刺耳的脆响突然穿透耳膜,震得他全身都为之一颤,下意识后撤。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弹来一颗石子,径直打在对方欲夺人性命的刀刃上,慕容皓与凶手皆是一惊。
后者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引他入瓮的全套,冷眼一瞪慕容皓,却发现他并无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是同他一样懵然而无措的诧异神情。
€€€€慕容皓全然不知自己被人套路,而他也已经直挺挺地跳进了陷阱。
感到不妙的凶手不再执着于灭口,为节省时间直接踢开碍事的慕容皓,转身便钻进了来时打通的地洞,凭借矮小身材与敏捷身手的优势,手脚并用地在地道中迅速移动。
果然,人只有在逼命时才会激发出全部的潜力,他疯狂向前爬去,脑子里只有“活着”一个念头,终于,他看见了出口的曙光。
他急于冲出这可能困死他的陷阱,然而电光火石间却意识到非常恐怖的现实。
€€€€此时正值深夜,他挖在大牢外的地道根本不可能透入自然的亮光。
那么……外面守株待兔的猎人,会是谁?
“还能是谁,本王喽。”萧北城翘着二郎腿坐在洞口外,悠哉悠哉地品着今年新贡的西湖龙井,餍足地眯起双眼。
沈祠盯着那只有西瓜大小的洞口,脸都绿了去,“王爷,这么大点儿地方,只有那还没长成的孩子能进去吧?小孩也会来杀人灭口吗?”
“不是小孩,如果真要说是什么东西的话,应该是只讨人嫌的耗子精吧。”
沈祠生来迷信,萧北城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当即脑海里浮现出一只龇着獠牙,眼冒血光,胡茬跟铁线一样坚硬,足有半人大的硕鼠形象,把自己先给吓了个半死。
洞里的那位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出去是死,原路返回也是个死,无计可施,只能不当不正地停在地道中,紧握武器,做好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与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就在他琢磨要不要在此另辟一条生路的时候,洞外传来萧北城的声音:“哟,这耗子精受了惊,不敢出来了,这可怎么办?沈祠,去让人把两边洞口封上,烧点草叶树枝来取取暖,别冻着了咱们的千年妖精。”
沈祠虽然敬畏鬼神,但对妖孽之类的灵异却是嗤之以鼻,他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道,灭了这些邪祟非但不会招来恶报,还能积下阴德,造福子孙后代,当即蹦蹦跳跳地捡柴火去了,回来的时候便捧着一堆枯枝烂叶,一边往洞口里丢,一边问:“王爷,几分熟啊?吸溜……以前吃过灵芝堂的烟熏鸡,好像就是用枝叶燃烧的废烟熏制的,好吃得很,您说这耗子精他……吸溜吸溜,肥不肥啊,能不能好吃?”
“这都敢入口,你是真不怕污秽之物吃进去会肠穿肚烂。别见了什么都想往嘴里塞,缙王府的山珍海味还不够满足你的口腹吗?”
“€€,王爷您不知道,我听说前些年黄河发了大水,就是一只大鲤鱼精害的,当地百姓抓到了鱼精,祭过龙王之后就给分吃了,之后就没再发生过水灾了呢。”
说话间,沈祠已把火种丢进了洞,在洞口处盖层木板坐了上去,屁-股底下冒着一缕又一缕的白烟,还真有那么点儿仙气飘飘的感觉。
果然没过多久,底下的人三魂七魄都被熏了出来,呜嗷咳了几声,便用随身的锄头打砸那阻拦去路的木板。
起初几下沈祠还觉着好玩,想着底下的妖孽就是插了翅膀也难飞出来,还示威般的颠了几下,结果那一下不小心寸了劲,木板刚好被劈坏了去,加之他体重压制,竟从中间裂了开来,他这一屁-股坐下去,赶巧下面的人也把锄头抡了起来,这一下结结实实地的打在命根子上,当场就让他青了脸,捂着胯歪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喊着“疼”,泪都流了出来。
“噗呜呜呜……这妖孽、这妖孽怎么能吸人精气啊……”
他的精气有没有被人吸走萧北城是不知道,但这只大耗子是被熏到七窍冒烟没跑了。
他淡然从容将双手交叠于下颌,笑眯眯地望着贪婪呼吸着新鲜空气的“硕鼠”,十分好心地等到对方把气喘匀了,才开口问:“底下的日子好过吗?”
对方满身脏灰,听了他的话也不答,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从嗓子眼里发出尖锐的笑声。
“好过,好过得很呢,死人比活人好相处,死物比活物更讨喜,可开心着呢!”
“沾了一身死气,果然鬼嘴里吐不出人话。”
“你缙王这招引蛇出洞干的也未必是人事,用命钓命,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沈祠毕竟年轻,锄头打在身上,揉两下也就能爬起来了,一听这话哪还乐意,龇牙咧嘴挥起拳头就要朝人脑袋上招呼去了。
萧北城虽因对方这话感到不悦,不过他的肚量还不至于被激到这种程度就要给人颜色看了,自然也不能让沈祠亏待了这位“地仙”,扬手用烟杆一指,便让后者的拳头滞在了空中。
沈祠还愤然不平,满含怒意的眼神瞪了过去,忽然觉着面前这人有点眼熟。
他随手抄了根木棍,把遮在对方面前的乱发扒拉到一边,眯着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许久,才想起自己是在哪儿见过这位。
“你你你……你不是那个厨子,不对,不是厨子,那个那个……花楼的那个盗墓贼啊!”
几个时常跟在萧北城身边的亲卫也经历过花魁案,和沈祠一样认出了这位身材矮小,在琅华阁中被君子游指出身份造假,丢到大狱吃了几年牢饭的土夫子,也就是前些日子反打盗洞越了狱,自此不知所踪的那位。
他在最奇怪的时候有了最奇怪的举动,即使是君子游都没能发现这个小人物与妙法教之间的关系,偏偏是他不打自招出来白给,送到人脸上还在叫嚣自己是案犯的同伙。
其实这一次萧北城猜到他会有举动,设下这个圈套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一早就猜到幕后真凶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神道,如果对方真的手眼通天、一呼百应,大可不必大费周折救出个被关了好几年的弃子来反复利用。
对方并不见得强大到无法撼动的地步,只是玩弄人心的手段略胜一筹,以至于把人牢牢困在棋局中,预先推测到了每一种可能。
事实上,与此人博弈的对手不是君子游,更不是他萧北城,而是那早已离世,却早已将身故后二十余年的风云变幻都尽收眼底,推演出了每一种可能的林溪辞。
只要他肯相信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岳丈,那么他就不需要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只要按照那人的谋划一步步走下去,就能以一招快棋取得先机。
果然不出所料,林溪辞的筹谋,从来就没输给任何人。
土夫子奸笑道:“被逮个正着也是没有办法,缙王有什么法子都使出来吧,可以好好看看能不能撬开我这张嘴,不过你连慕容皓那种货色都摆不平,看来也没什么过人的本事,不如省了那些软硬兼施的套路,直接给个痛快吧。”
“你这话说的,倒似本王是什么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强扭的瓜不甜呀,你不想说,本王还能拿你怎么着?”
瞧着萧北城假模假样的一脸无奈,土夫子心里有了扳回一城的快感,只是他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把喜色尽数写在脸上,眉飞色舞的德行实在夸张。
萧北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笑憋了回去,状似沉重地点点头,“成,那本王也不白费工夫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没必要绕弯子说糊涂话,本王开门见山,想要什么就直说吧,晗王能给你的,本王未必就没有,可能让你背信弃义的确是缺德了点儿,可你又不是什么好人,明码标价给个痛快话,大家都好办事。”
沈祠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学会了唱黑脸,十分应景地拔出亲卫腰间的佩刀,在土夫子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办事?这个我在行,您看这么办行不行?”
“啧……”萧北城硬是把一声赞叹憋了回去,“你这小子,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瞧瞧人家雷老歪,游走在阴阳两界的年头久了,早就不把自个儿的生死放在心上了,他真正在意的,是别人的命。”
眼看雷老歪的眼神变了一变,萧北城便知自己一语中的。
“雷?老歪?雷……不会吧,我记得姑苏那一家子……”沈祠摸着脑袋,有些难以置信。
“不错,他的确跟姑苏雷家那三个不孝子有些关系,所以他才有这么个一般人无法实现的愿望,做梦都想找到传说中的‘貘珠’啊。”
这时守在牢里盯着里面一举一动,谨防有人对慕容皓不利的江临渊走了出来,看了看这位熟人,搓着手开始讲述:“姑苏雷家有三个儿子,受林慕七蛊惑入错了行,结果老大惨死墓中,老二老三反目成仇。要是仅剩的两个儿子也被判刑砍了脑袋,雷家老母也就没了活路,王爷可怜他们一家是因贪官为恶才落得这步田地,不忍雷老母孤苦而死,于是恩准老二老三回家侍奉年高病重的母亲,待母亲离世后再服刑,等同于为他们争取了缓刑的时间。”
雷老歪所知道的真相显然与江临渊所述不同,当即吼道:“你放屁!!”
他唾沫星子都快溅了出去,萧北城唯恐避之不及地后仰一步躲了开,以免自己那千金才得的衣裘被玷污了去。
江临渊倒也不慌,一点都不怕这位“地中仙”暴跳如雷,扑上来揍他,一字一句陈述着事实:“但你早在花魁案时就入了狱,对此一无所知,别人说什么,你就先入为主地信什么,这也不怪你,但当年之事是有证据的,盗陵案被姑苏地方记录在册,虽有贪官污吏行恶,所幸后又上任了性情刚正的宿十安宿大人,王爷无权篡改记录,旁人更无法动手脚,说到这个份儿上,你还不肯信吗?”
“不可能!!”
萧北城被他的反应搞得有些无趣,并不打算再跟他耗下去,垂眸摆弄着手里的烟杆,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雷老歪,你在妙法教这么多年,应该没人告诉过你林慕七早在三年前就死了的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毒舌王爷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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