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 第203章

  “多想,哪里是我多想!”沈祠看着自己两手上沾染的血迹,没忍住透出了哭腔:“王爷,大人要是瞧见您这样,心都得碎了……”

  他哭得好生难过,萧北城心中不忍,拍拍他的头算是安慰,“别哭了,旧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本王现在可没有倒下的时间,放心吧。”

  “放心,放什么心!你等我在大人面前告你的状!”

  沈祠闹起脾气来也是头倔驴,两颊气得鼓鼓,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抱着李绮前后看了看,发现小姑娘身上并无伤痕,所有的血迹都是萧北城的,心里更是难过,“王爷,这种事何苦您亲自去做,惹了这一身伤,别说大人,我看着都难过,您这不是要大人活活疼死么……”

  “所以才得你小子帮我保密啊……”萧北城苦笑着站起身,帮着沈祠拆下背后的飞甲,任他扶着自己勉强前行,还不忘转移他的注意,“李宓情况如何了,本王走后,那些被关在地宫里的药人又如何了?”

  沈祠颇有些顾忌地看了李绮一眼,发现小姑娘正睁着黑曜石般黝黑晶莹的眼睛望着自己,显然也是急于知道爹爹的现状,当着这样一个无邪小姑娘的面,他说不出残酷的话,干脆利落地掐了李绮的脖子,令她疼了一下,随即昏倒在了他怀里。

  “啧啧……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心狠手辣了。”

  沈祠一瞪眼:“跟您学的!”

  走出了一段,他心里的火气才消了些,不情不愿地答道:“姜大夫说,李大人被毒害得不久,尚可医治,便想法子替他解毒去了。估摸着地宫下面那些药人中毒的时间程度各不相同,不是所有人都有救的,所以姜大夫托我给您传句话……”

  “他劝本王不要把人都放出来,这个大夫给本王出了个舍小保大的法子,如果注定那些药人会危害更多的生命,倒不如将他们困死在地宫中,以绝后患。”

  萧北城猜到了姜炎青迫不得已想出的下下策,面无表情地复述道,“可本王不能那么做,如果子游还清醒着,一定也不会放任这种惨剧发生。”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好奇沈祠的心思,“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有自己的主见才是,你如何看待姜炎青的法子?”

  沈祠面露难色,他发觉萧北城的喘息有些急促,便停下了脚步,少见的叹了气:“不可以……至少不应该。那些药人也很可怜的,他们只是被人蒙骗了而已,并没有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凭什么剥夺他们活下去的机会呢。”

  萧北城又问:“那如果你明知他们活着会危害到更多无辜人的性命,是会选择给他们的活下去的权利,却剥夺更多人的幸福,还是狠心舍弃他们,去保护那些还有救的无辜者呢?”

  “我不知道。”这次沈祠倒是答得干脆。

  他的眼中虽透着无助,却无迷茫与彷徨,他低下头来注视着自己的两手,试着蹭去指尖沾染的血迹。

  “这些关乎生死的事,从来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要照着大人们说的去做就好了,我不想,也不敢多说什么……但如果非要让我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的话,我是个贪心的人,两边我都想救!”

  萧北城闻之愕然,不过很快他便笑了出来,拍拍沈祠的头,放松身子靠在了他肩上,一指前方的出处,轻道:“就知道你小子跟了本王这么多年,不会说出让本王失望的话来,瞧瞧那是谁。”

  暮霭苍茫,月华朦胧下,能依稀看出十步外立着两个模糊的人影,沈祠怀着戒备,很怕有人欲对自家主子不轨,当即横在那人身前,最好了死斗的准备。

  “小沈祠,你愿舍身相护的壮举的确很让本王欣慰,可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对姑娘家动手,真的好吗?”

  萧北城一拍沈祠的肩膀,算是让后者开了窍,眯着眼睛盯了半天,才发现轻雾笼罩下的人影身形曼妙有致,分明是名女子,甚至……跟他日思夜想的人有几分相似。

  那一瞬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回过头来朝萧北城眨眨眼,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是否见着了幻觉。

  萧北城有些想笑,真觉着这小子傻得可爱,一抬下巴,指了指尚看不清脸的来者,算是鼓励。

  “去吧,你做梦都想着念着的姑娘,这不是来找你了么。”

  听了这话,沈祠不再迟疑,蹦蹦跳跳地冲了过去,脸上还挂着意料之外的喜悦,羞涩地摸了摸红透的耳垂,支支吾吾地打了招呼:“你……你怎么来了呀,也、也不说一声,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就去接你了。”

  末了,又唤一声:“素锦。”

  这小子平时伶牙俐齿,被君子游教得不学好,见了瞧不上的人就能损上几句,半个字都不结巴的,没想到见了喜欢的人居然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这榆木脑袋还记得我啊,回来京城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害本姑娘这么担心,非得亲自上门来见你,你好大的架子呀!”

  久别重逢,素锦也不给沈祠面子,先发够了小姑娘的脾气,待沈祠眼巴巴地哄她开心了,才爱搭不理地睁开一只眼睛斜睨着他,一口一个“哼”的,满脸不情愿。

  “居然还抱着个小丫头,你莫不是来寻本姑娘开心的!”

  “怎么会呢,素锦,好姑娘,别生气了嘛,我这里有块乳糖糕,你吃了就不气了,好不好呀?”

  “哼!你把本姑娘当三岁小孩啦。”

  话虽这么说,素锦还是接过沈祠的糖糕,吃完果然心情舒畅了不少,拉着他便到萧北城看不到的偏僻处,说起了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悄悄话。

  素华颇感无奈,却觉着这对年轻人无瑕纯真的感情甚是美好,也便没有出言数落,上前对萧北城行了礼,见那人身子发虚,几乎全靠身侧那棵树来保持着平衡,便伸手扶了一把。

  “让王爷见笑了,我家妹妹还是那么不懂事,是我疏于管教了,过后一定会好好教她规矩,不会让她再失礼了。”

  “素华姑娘言重了,这次你们远道而来,本就是为帮本王度过难关,还是本王感激你们才是,哪有强求的道理呢……还是说……”

  素华微微一笑,“王爷果然厉害,其实这次素锦张罗进京,还有个不情之请……”

  “不必明说,年轻人两情相悦,做长辈的怎能棒打鸳鸯,况且这种事可没有让姑娘家开口的道理,待此事尽了,本王定会为沈祠备厚礼,让他亲自到府上提亲。只是现在……”

  “小女子明白,王爷是忧心京城百姓,忧心那些尚不知生死的药人。此事交给我们姐妹,王爷大可放心,方才我已看过李大人的状况,发现他身中之毒并非绝症,只要对症下药,休养些时日便可恢复,且无传染的风险,其余药人的状况尚未知晓,我们姐妹定会全力相救,请王爷宽心。”

  萧北城被素华送回王府暂歇,崩裂的伤口再次缝合,伤势暂时得到控制。

  他抿着温热的补血甜汤,反复叮嘱素华不可将他的状况告知旁人,后者不解:“王爷状况不佳,实在不适合亲自出面,您身边不乏可信任的心腹,何苦亲力亲为?”

  “说到底,这还是萧氏自己的事,如今朝野是一团散沙,抓不起放不下,本王就算不想坐那皇位,也得为后继者扫清一切障碍。”说到这里,他摇头笑笑,“这是为人臣者最基本的底线。”

  天明前,他孤身一人前去祠堂,扫了满室尘埃,屈膝跪在亡母灵前,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母亲,今夜过去,便到了大渊最危难的时候,我还没有承担一个朝代兴衰成败的觉悟,也没有君临天下睥睨万物的野心,只想执一人之手,与一人偕老,若您在天有灵,请保佑儿子功成身退,保佑萧氏的江山吧……”

  三叩跪毕,萧北城起身燃了香烛,三根长香才刚插在炉里,便从中间齐齐断裂,折在了灰里。

  ……大凶之兆。

  萧北城没有掩饰自己的失落,将那三根断香取了出来,又重新燃了新的,一连几次都断了去,可见明日一战凶多吉少。

  迟迟无法如愿,索性他也放弃了去,捧起长公主的灵牌,微凉的指尖擦拭着刻痕里的细尘,无奈道:“我知道,母亲您在阻止我……不论世人如何评说您的功过,您都是我最亲近,最敬仰的人。若您还在泉下,现在是否也见到了皇叔呢?”

  他满目惆怅望向窗外已然泛白的天际,将灵牌放回原处,分毫不差地对上了桌面的凹槽,猛地往下一按,用力转动,整间祠堂都能听到机括转动的声响,随后一道通往拥鹤楼的密门弹开,昏睡在其中的人,正是失踪两天之久的君子游。

  萧北城轻抚着他的脸颊,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心里的罪恶感才稍稍减轻。

  他轻触那人仍在抽动的眼睑,想借此驱散困扰着那人的梦魇。

  他捧着那人的脸,顺势揉捏着那人柔软的耳垂,缓缓俯首,将轻吻落在那略显苍白的唇上。

  “三日之约将至,”他轻声道,“子游,信我。”

  信我,在你将醒时,定会还你无瑕之名。

  夜尽天明时,萧北城走出祠堂,着飞鱼服,佩绣春刀,俨然一副仪鸾司都察的姿态。

  他的出现让不少王府亲卫面面相觑,心里琢磨着堂堂缙王,怎会穿着一身外臣的衣裳出现在人前,莫不是弃了高贵的出身,打定心思夺-权做了佞臣……

  他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恰好沈祠哭丧着脸跑过来,手里提着只被一箭穿心的白鸽,撅嘴对人摇头,“不行啊王爷,试了几次,那些守城的赤牙卫看得太紧,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咱们的消息送不出,城外的十二州守军就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岂不是要把咱们活活困死在京城……”

  听他说了这话,不少人也跟着慌了起来,看得出来,就算是缙王的府兵,也大有心思不稳,不愿白白送命的人在,这也实属正常,萧北城只是摇摇头。

  “无妨,本王自有法子,等下你率精锐一队守在王府,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离开王府半步,守好本王的家底,听见了吗?”

  沈祠没来得及想清他这话里的意思,就傻愣愣地点了点头,紧接着那人转身走了,才后知后觉想起事情不大对劲,“等等!王爷,您把我留在了王府,那您要去哪儿?”

  “忠佞成败在此一举,自是要去定大渊兴衰。”

  “您……您要进宫,为、为什么把我留在府里……您是不是嫌我太笨,做事碍手碍脚,想把我甩开?”

  这小子突然透出哭腔,惹得萧北城也有些不知所措,回头一看,果然眼圈已经红了,好似随时都能发狠,坐地哭上一场。

  比起真相,也许让他这样以为反倒是件好事,萧北城不动声色,良久,点头道:“是,你年纪太小,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所以给本王老老实实看家。”

  “您骗人!您就是要亲涉险境,怕连带着我一起遭罪才把我推了开,我不要,我要跟您一起去,生死都要跟您在一起,您别丢下我,别……”

  看他哭得真情实感,萧北城心里不是滋味,正在心中措辞,就听身后传来银铃般悦耳的女声:“你也该学着懂事了,王爷明显人手不足,还特意分出一队来守着王府,定是王府里藏着什么非得守好不可的宝贝,不如等他们走了之后,掘地三尺挖出来给我当嫁妆吧!”

  素锦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朝萧北城眨了眨眼,那眼神便是在说:“这个人情本姑娘记下了,过后是会来索取报酬的。”

  虽感无奈,但这次素锦的确帮了大忙,可没有拒绝她的道理,萧北城笑笑,在她经过时低声道:“你的嫁妆,本王包了。”

  素锦蹦跳着去到沈祠那边,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后者便被说服了去,嘟着嘴点点头,“好嘛,不给王爷添麻烦,不过王爷也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啊。”

  说罢还极其自觉地牵来了曾伴随萧北城出生入死的宝骏,说来这匹还是大宛进贡的汗血宝马,在君子游高中状元那年被渊帝以“举荐新材有功”之名赏赐给王府,一直被柳于情悉心照料。

  此骏毛色乌黑油亮,双目有神,甚通人性,见了萧北城明显兴奋起来,嘶鸣着俯首折膝,仿佛能看透他此刻内心的挣扎与不安。

  萧北城拍拍它的颈子,算是谢过它的关心,安慰它站立起身,随即飞身跃上马背,对守在他身边的百余亲卫高声道:“此役胜负未知,或功成名就,或身败名裂,成王败寇,在此一举,愿随本王为大渊一战者,上马!”

  说话时,他其实没有太多自信,毕竟这种可能一败涂地,要担负名誉扫地甚至丧命风险的大事,就算想要避开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没有想到,此言一出,满场亲卫纷纷跃上马背,右手握拳抵在左胸,向他致以最崇高的礼节,大敌当前,竟无一人临阵而退。

  沈祠率先高喊:“效忠缙王,效忠大渊,死生不渝!”,很快引起亲卫的共鸣,一时壮士的豪言响彻天际,萧北城只觉眼眶湿热。

  他仰首遥望天际,仿佛看见执棋者正在另一端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含笑将棋子推向至关重要的一步。

  “启程,进宫!”

  萧北城一声令下,亲卫纷纷驭马而出。

  似是已经预感到一场浩劫即将来临,长街竟不见半个人影,就连那好事小儿也都老老实实躲在家里,只敢在窗边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向外张望。

  一路畅通无阻,缙王一行长驱直入进了朱雀门,正当他想着今日运气不错,许是冥冥之中哪位先人保佑了他今日的行动,意外就找上了门。

  萧君泽穿着一身低调的水色衣袍,脸色有些苍白,身后只站了几个畏畏缩缩的太监,可见勇气不足,张开双臂横身挡在萧北城的坐骑前,哆嗦着喊道:“缙王兄!父皇闭关不出,太后尸骨未寒之际,你率兵马入宫是想做什么,我不……我不准,不准你再向前一步!”

  萧北城感到头疼,无奈扶额,心道这都什么事……敌人还没先动手,这小子倒是先来给他找了麻烦。

  觉着解释起来过于麻烦,萧北城一摆手,便有亲卫下马上前,对萧君泽卑躬行礼。

  太子爷哪见过这阵仗,也有些害怕,脚步蹭着往后躲了躲,回头一看,方才勉为其难替他壮胆的几个太监也不见踪影,瞬间就成了孤身一人。

  “等……不是这样的,回来!!”

  他跺脚追了几步,忽然意识到这种行为是非常愚蠢且丢人的,无奈,只得把此前在心里想了十次百次的说辞拖出来,打算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缙王回头是岸。

  可他才刚张开嘴,就觉一阵天旋地转,那亲卫竟然拎着他的腰带,径直将他扛上肩头,而后一跃上马,完全不顾他的抗拒与喊叫,要不是碍于身份,也许还会一个硬馒头塞进他嘴里一了百了。

  “别叫了,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敢来救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忽觉这话说出了一股子反派的味道,把萧北城自己都逗笑了去,“你鼓起勇气走出东宫的时候,难道就没有相爷或是御史台的人阻止你吗?小小年纪有一腔热血是好事,但孤勇却是要不得的。”

  “相爷,相爷他自己都是生死未卜,哪里有精力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要是还有良心,就不要趁相爷危难时做这种下三滥的事,萧北城!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得知黎婴遇险,萧北城有了一瞬间的愣怔与迟疑,显然他此前并不知道那人在阻止陆随风的过程中遭遇了什么。

  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没有再犹豫的机会了,只得咬牙狠下心来,命人继续前行。

  “萧北城!你还是人吗!!你敢趁人之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放过你!!”

  萧北城没有理会萧君泽的吵闹,他将匕首滑至袖间,朝着那跑走的太监飞刺而去,刀尖不偏不倚就落在那太监脚下,硌得他一步没踩稳,跌了个嘴啃泥。

  “本王问你,黎婴现在何处?”

  那太监吓得都快尿了裤子,回过神来往后一步步蹭着,正要开口,就听萧君泽怒道:“别告诉他!他是要害相爷,他是要害死他!不能告诉他!!”

  萧北城并没有把萧君泽的反应放在心上,依旧与那太监对视,见后者迟迟没有反应,才歪着头显露出了不悦的神情,眼中透着寒光,足以慑人。

  太监几乎是本能地答道:“在在在……在后宫,出事的时候,相爷就在太后的灵堂,那会儿为了省……省事,就把人暂时送去孝、孝懿皇后宫里疗伤了,现在……现在人还没、没醒呢。”

  萧北城一声令下:“缙王府亲卫听令,所有人前去镇守六宫,连苍蝇都不得放进去半只,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洞里的土老鼠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动手动脚。”

  众亲卫听令行事,遵缙王之命前去守护后宫。这话好说不好听,萧君泽也没想到这位缙王哥哥居然真有胆量在宫里撒野,当即手脚并用地折腾起来,吵闹着要从那亲卫肩头下来。

  可当对方真的嫌他烦了,打算把他往地上一摔了事,他又吓蔫了,话都说不出来,只会哆哆嗦嗦抱着人的胳膊,牙齿都跟着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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