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一句话,他开始贪婪索取着从前不曾得到的感情,如雨后春笋般疯狂汲取着滋养,受到浇灌后又迅速成长,而李重华也不问缘由,不计回报地将“父爱”倾注给了他,以至于那段日子他们都承认彼此的父子身份。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他对李重华越发忠心,似乎真把自己当成了那人的儿子,开始唯命是从,所做的一切不纠缘由,只要能从那人身上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宠爱,哪怕要他付出自己的命也是肯的!
李重华似乎早已将他从内到外看得透彻,以父爱为饵,长生为引,钓了他二十年之久。
他早知李重华只是为利用他,才营造出虚幻而美好假象,可他却沉浸在一触即碎的镜花水月中,不肯直面现实。
“假的也无妨,只要我肯相信那是真的……”
真情实感也好,一厢情愿也罢,他打从心底感激着给了他大梦一场的李重华。
此前他从来没有勇气直面自己的真心,如今到了决定生死的关键一瞬,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对李重华的感情早已深刻到不舍离分,他情愿死的是自己,也想为那人谋得一线生机,无怨无悔。
在血光浸染眼前时,他看到了那人漫溢担忧的眼神,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关切之言,还有那那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足以印证他心中的猜想。
€€€€至少那人心里是有自己的……他是认自己这个儿子的……
这样想着,他便再无遗憾,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眼。
真好啊……这一次,他没有成为被抛弃的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有点心疼晗王,他走上这条路怪不了任何人,只能归结于命苦,投生皇家,就注定要忍受孤寂寂寞与折磨,他只是一个渴望得到父母在意与宠爱的孩子罢了。
而他真正想要的,也并不是什么长生不老,只是向往已久,却从来没有得到的亲情罢了。
这也侧面说明了羡宗身为帝君无疑是成功的,但他并不是一个好恋人、好父亲,只能说人无完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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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共情
“王爷!王爷!”
“王叔醒醒,王叔别睡,醒醒!”
君子游拼死按着萧景澜胸前的伤口,血从指缝间涌了出来,滚烫而灼眼,越是在这种人命关天的危急关头,他就越是镇定,沉然道:“不必唤了,他已经听不见了。沈祠,燃香!”
沈祠都快吓傻了去,一听他这话差点哭了出来,“您说什么呢啊,这人分明还……还能救一下的,怎、怎么就烧上香了……”
“少废话!晗王前胸遇刺,凶多吉少,最恰当的抢救时机就在半炷香内,速唤姜炎青前来救人!哪怕是要他坐着飞鸢飞过来,也要让他把晗王给我救回来!!”
这个时候他两手已经抖得非常厉害,任谁见了都觉着他是怕晗王就这么死了而慌张,只有萧北城看出,他自己也快忍耐到了极限。
“沈祠,过来,双掌平抵,按在晗王叔的胸口,压住他的伤口。”
正急着点香的沈祠匆匆忙忙又赶了过来,这一次他学了聪明,光是看君子游颤得几乎无法合拢伤口的样子便猜出了七八分,因此并没有多言,老老实实学着他的样子,接替他遏制着晗王的伤。
“子游,跟我回去吧。”萧北城将那人的两手按在掌中,为他擦去了还温热的血迹,靠近他耳边,轻声唤着:“子游,咱们回家吧,不逞强了,好不好?”
“抱歉,又惹王爷心疼了,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非解开这个心结不可,否则一生难安……清绝,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君子游注视着萧北城,那种游刃有余的得意笑容又浮现在脸上,但萧北城怎会看不出他的勉强,心里难过得便似刀割一般。
他看到了那人衣袖遮掩下已经红肿到胀了一圈有余的手臂,也看到了他那明显不合身的中衣下脖颈上缓缓攀上的红痕。
他轻颤着长出一口气,环着那人的腰身,垂下头来,在他肿胀的耳后轻轻落下一吻。
……很轻很轻。
他知道,那人就像已经有了裂痕的瓷器,易碎又金贵,须得小心侍候着才成。可越是明白,心里就越是不解,他那样宝贝的一个人,凭什么要被折磨到如此地步。
因晗王伤势过重,众人根本无暇顾及两人转瞬即逝的动作与低语。
姜炎青及时赶到,不发一言抢救着与自己立场不同的伤者,竭尽全力。
殿前似乎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双目无神的柳容安仍用帕子擦试着青砖上流淌的血迹。
起初她神情呆滞,茫然地注视众人手忙脚乱地抢救着她曾深爱的男人,不知所措,看到满手浸染的鲜血,她才恍然意识到那人离死亡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她埋头擦着地上的血,擦着擦着,泪水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就好像刚才那一剑是刺在了她身上似的,突然抱住双肩,蜷缩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声凄厉,声声哀惨,引人心伤。
李重华伸出皱纹横生,形如枯槁的手,在柳容安头上轻拍了拍,“哭什么,那小子命大,死不了的。”
柳容安只哭不语,听得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究其原因……
萧北城起身,望着仍手执长剑立于人前,衣襟上沾染了喷洒而出的血迹,已是一副骇人之相的君子安,可他杀心未泯,眼底仍隐约跳动着饱含煞气的血光,似乎随时可能再次出手,一击让他方才没有杀成的人毙命。
“拿下!”
萧北城一声令下,紧接着王府亲卫一拥而上,便要制服君子安,然而他一早就察觉到对方来意不善,当即闪身避开追来缉拿他的亲卫,反身虚晃一招,趁人不备撤到李重华身后,毫不留情将剑刃横在了后者颈上作为威胁。
“谁敢靠近一步,老太子的人头就要落地。”
连晗王都敢刺杀的人说出这话极有震慑力,果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反倒是李重华一脸淡然,任君子安怎么折腾他,他都好脾气地受着,好似已经生无可恋,就算对方当场把他抹了脖子,也不过如此。
“我与他的账还没算完,你现在还不能杀他。”
“谁管你。”
君子游知道很难劝动他这个鬼迷心窍,一心只想让李重华死的哥哥,索性省下了与他讲说道理的口舌,指着晗王方向,对李重华低吼道:“你骗了他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刻被他的情感打动吗?他对你感情如一,可你给了他什么,你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李重华蹙眉望着君子游,复杂的目光仿佛是在问:为何身为被害者的你,会与加害者共情?
“他是……他可是……”
“你的仇恨埋下祸根时,他还没投胎呢!你的怨,你的愤又与他何干!你已经迁怒于他这么多年,利用过,也戏弄过了,哪怕是逢场作戏,也该让他安生了!”
话至此处,君子游不顾仍横在二人之间的凶器,扯着李重华的衣襟,将人拖到晗王身前。
“清醒点吧你!你的儿子已经死了,难道还要再失去你第二个儿子吗!”
受他这话触动,李重华久久没有回神,目光缓缓落在面上血色全无的晗王身上,情不自禁回想起过去这些年共处的一幕幕往事。
他知道的,其实是知道的……这孩子一直把自己当作父亲,将没有报答在羡宗身上的生养之恩尽数还给了自己。
他也曾感到良心不安的……可是他习惯了那人的存在,会不由自主在他身上找寻着自己那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儿子的身影,也曾将自己的愧疚转化为爱意与亲情。
逢场作戏……或许吧,至少他们都是心甘情愿陷在父慈子孝的假象里,如深海中下坠的游鱼,明知到了极限便是毁灭,却不悔这大梦一场。
“景澜,其实之前的事,都是骗你的……我的确曾把你当作溪辞的替代品,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就这么自欺欺人地活下去……直到方才我都是这么想的,但不是这样的……景澜,你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的替代品,你就是你啊,景澜……”
人至暮年,眼眶子浅,心坎子软,从前那些不曾直面的现实一旦正视,感情便会如潮水般涌来,过去亏欠的一切都逃避不得。
李重华顿时泪如泉涌,握着萧景渊微微发冷发僵的手,尝试将自己的体温渡与他。
昏厥下的晗王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亲近,忽然抽动了手指,将那人的手含在掌心,虽无力睁开眼,嘴角却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气息太弱,虚得连字音都模糊不清,没人听懂他最后那一声不明的呜咽是何意,唯有李重华体会了他的用意。
“好……”李重华摩挲着他的手背,应道:“好啊,等你醒来了,可以改口叫爹,咱们父子一起,过完后半辈子。”
听了这话,萧景澜便好像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躺了下去,头颈无力地歪向一边,沉沉睡了过去。
“不慌不慌,没刺中要害,人还有得救。”
听了这话,众人皆松了口气,唯有君子安眼中仍透着不甘,他勒着李重华的力道越发重了,剑刃也逼得更紧,仿佛随时都可能动手,让对方命丧当场。
萧北城急欲结束这场混乱的闹剧,将君子游拉到身后,靠近了君子安。
“站住!再敢上前我会杀了他!”
“你原本就打着杀他的主意,就算以他为人质要挟,也不会有人把他的性命放在眼里。京城纷争是因他而起,桩桩悲剧是因他而生,他早晚都是要为这一切负责的,你又何苦玷污自己的手,去做那刽子手呢?”
“你们不会杀他的……不会!!”
君子安情绪激动,眼眶发红,连带着眉尾都扫上一层红晕,缓缓将目光落在跟他同样是脸色苍白的君子游身上,腾出了抓着李重华的那只手,怒而指向自己的弟弟。
“即使他明知这个人罪恶滔天,绝无可恕,他仍会想方设法替他开脱,为他免去一死,那我这些年的隐忍,所遭受的痛苦与折磨又算什么!!”
趁他一时松动,萧北城率先出手,欲将其制服,君子安下意识将手中的凶器指向了他,本能地做出了自卫的举动。
电光火石的一瞬,他突然意识到照着这个形势发展,那人必会被他所伤,不得不强行扭转剑柄的方向,躲过致命的要害。
如果说他起初并无伤害晗王之意,只是在长剑出手那一瞬间潜意识里觉着晗王与李重华狼狈为奸,多杀一个不亏也不冤,那么此刻他收手的举动,则纯粹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杀不得……
京城风云迭起,缙王是最想平息这一切,也是最想给他们善终的人,也许他这样半黑不白,似阴非阳的人说起良心未泯实在可笑,但事实却是,他当真舍不得……
那一瞬的犹豫与停顿给了萧北城阻止他的机会,握住他的手腕高抬而起,令他手中的凶器远离了自身。
“沈祠!”
被点了名的侍卫反应极快,当即将脱离桎梏的李重华从那人身下拖了出来。
眼看大势已去,本就怀着不成功便成仁心态的君子安反应极快,拿捏好了力度,肘击萧北城心口的旧伤,令对方吃痛回缩,紧接着便将剑刃抵在了自己颈上,毫不犹豫割了下去。
他甚至能听到那近在咫尺的,肉体被利刃割裂的声音响在耳畔,令人胆寒。
可是只要一瞬间,只要一瞬间,身心的痛苦就能解脱。
……一切就要结束了。
“不会结束的!”
一声呼唤将他从意识消弭的边缘扯了回来,话音虽轻,所吐之言却是掷地有声。
夹杂其间的,还有水珠坠地,引发共鸣的空灵回响。
人间的一切美好,都在挽留着心如死灰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289章 成全
君子安猛然睁眼,竟发觉方才那一瞬是萧北城徒手握住剑刃,阻止了刀锋的深入,因此他颈子上只留浅浅一道伤痕,并不足以危及性命。
反观那人不计后果地挡了那一剑,鲜血顺着剑刃流下,君子安便好似被那灼热的液体烫伤了似的,猛地缩了手,萧北城则趁机夺过那伤人的凶器,丢落到远处,扯着他还被握在掌中的手腕,将人推向一旁,令失神恍惚的君子安一头撞进君子游怀里。
那人似乎早有准备,拉着他便不撒手了,看似是在拍着后心,替他安抚受惊的情绪,实则单腿横跨,拦在君子安两腿之间,将他死死抵在椅子上的动作却是毫不留情。
“哥,稍安勿躁,着什么急呢……但凡你能冷静下来听我说一句话,现在都不至于想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