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跑?现在可晚了。”
他温热的指尖熨过那人微凉的唇,迫不及待以炙烈的吻结束了彼此漫长的煎熬。
他们等这一刻,都等了太久太久……
“我没追过太阳,也没等过月亮,万幸这辈子,我循光而行时,恰好光华与我并行,照亮了我的前路,与余生。”
君子游微微仰起头来,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稍稍侧过头去,将手背隔在二人之间,只露出半张脸来,欲拒还迎地扯着凌乱的领口,赶在萧北城出言前开了口:“他们交代完了,是不是,也该轮到我了。”
萧北城拉下他似乎永远也捂不热的手,凑到唇边轻吻,而后与他十指相扣,悄然将之举过那人的头顶,一只手便缚住了他,目光一路向下,准备开始漫长的审问。
“坦白从宽,少卿大人,开始吧。”
君子游却不买账,咬着嘴角勾引那人还嫌不够,非得被威胁性地在腰上掐一把,才肯如他所愿。
“我就任大理寺少卿之职,至今已是六年有余,经手无数疑难杂案,也令许多不为人知的真相重见天日,今天要亲口交代的,是一桩离奇的旧案。”
“哦?如何离奇。”
“传说姑苏有一少年丧亲,为查明身世,翻遍父辈遗物,从残篇留下的只言片语中习得纵横之道。他深知自己势单力薄,若想搅动风云,必要谋得坚实有力的靠山,于是他设计诱人入局,放长线钓大鱼,终将目标拿捏在手里,一举掀了朝局,改天换日,令江山易主,天下纷乱。您说,这个犯人聪明吗?”
“江山易主而未改姓,纷乱平息则为太平。盛世繁华,聪明绝顶。”
“可他也是愚蠢的,蠢就蠢在他用了心,他动了情,最后一败涂地,没能逃出那个人的手掌心,并且心甘情愿落在罗网里,即使置身深海,也愿与之沉沦……”
君子游仰起头来,贴着萧北城的额头,以他最喜欢的姿态抵着他的鼻尖,睫羽轻扫,惹得那人睑间一片轻痒。
“犯人是我,心肝儿,把我缉拿归案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296章 太平
今儿个是大喜。
缙王府内外乃至整个城南都张灯结彩,一片喜气,不知道的还当是王爷又娶了哪家的姑娘做小,百姓好事前来一探,心里犯着嘀咕,琢磨这缙王虽是一代英雄豪杰,不专情这点可真是够拉胯的,尤其那陪他出生入死,占着正主妃位的人还是为了萧氏的江山才玉石俱焚,现在才三月过去,尸骨未寒,缙王居然就想着纳了新欢,实在可气。
不过也有人为他打抱不平:“咱说句公道话,少卿大人对咱们是好,可他毕竟是个男人,不能生儿育女可是致命的,缙王乃皇族之后,总得传宗接代,跟一个男人暧昧太久,影响子孙后代,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为了一己之私,就能抛弃糟糠之妻吗?这样看来,缙王也不过如此!”
“什么糟糠妻,不准你说少卿大人的坏话!”
还未知事情全貌,围观群众就先大打出手,这事儿跟“缙王大婚”的谣言一起传进了宫,萧君泽坐不住了,拉着萧君涵便要乔装出宫看看热闹。
结果到了之后,两人才后了悔,萧君泽心道果然民间的小道消息不能轻信,差点让他丢了大人。
而混在人群中的萧君涵望着穿着一身大红婚服,面上流露着羞赧,却丝毫掩盖不住欢喜的人,一边吃着喜酒,一边发问:“所以咱们的缙王兄何时年轻了十岁?”
定睛一瞧,那作揖作到手都酸麻,脸上的笑容也快僵硬了去的新郎官哪是萧北城,分明是他身边那个喜欢唧唧喳喳又怕鬼的小侍卫!
萧君泽由衷发出感叹:“这小子,居然都要娶妻生子了吗?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当时他心里便冒出一个冒险且大胆的想法,憋了一肚子坏水,就等着登基后作上一作了。
果不其然,半月后新皇登基的当天,萧君泽坐上皇位,凳子还没捂热,就迫不及待先下了道圣旨:“缙王萧北城精贯白日,碧血丹心,昭和之变护驾有功,故封正一品摄政王,赐封号‘长安’。太子太傅兼大理寺少卿君子游运筹帷幄,机智过人,应纵横之道,平宫变之乱,实乃朝廷之幸,黎民之福,故封……”
“封……”
萧君泽说到关键之处突然息了声,文武百官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一个个心里不禁琢磨究竟要多大的赏赐才配得上他的功劳,不由自主便在人群中寻着那人的身影……
短暂的静默后,萧君泽再次开口:“……太傅人呢?还有长安王,封赏这么大的事,本人居然都不到场,他们还把朕放在眼里吗!!”
这一嗓子嚎出来,众臣也都跟着紧绷起来,心道登基大典上这二位大罗神仙应该出席了才是,这会儿人怎么双双不见了,这可是干脆没把新皇放在眼里啊,就算心里不在乎,表面功夫多少做个六七分吧……
明狱旁观着这场好戏,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缙王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都被皇上的文采给吓怕了去,还是奴才斗胆替他们求个恩赐,请皇上收回成命吧。您要是真想把他们强行按在朝廷,只怕今晚他们就敢连夜跑路,他们要是真的在意虚名,也不会到了今日还不向您讨恩赏,你不情我不愿的事,还是别相互勉强了。”
与此同时,躲在金銮殿飞檐上的萧北城摸了摸非得拱在他胸前,扒拉也不肯挪走的毛茸茸脑袋,无奈道:“不得不说,这次那金毛老怪总算说了句人话,萧君泽那小子的确没什么取名的文采,怕不是得了你这师父的真传。”
君子游怀里抱着腰肥肚圆的小黑,脚边还躺了已经跟亲爹体型不相上下的黑白灰三只猫儿,不服道:“谁说的,我这名字取的哪里不好了,你们说是吧?‘哎哟’‘喂嘿’‘天呐’?”
“……”萧北城无言以对,顾左右而言他,“说来小白为何没跟着一起出来,这些日子似乎也没见着,黑子可是变心了?”
“才没,这小子又让老婆怀了一窝,可不得藏着好好养胎?果然是随了我呀,精力旺盛,可不像某个老男人……”
他这喜欢含沙射影,借物讽人的调性真是一点没变,气得萧北城把他按在当场,拎着他出门前特意绑紧半圈的腰带,轻咬他的耳垂,再次逼问:“你说谁是老男人,敢情又没伺候好你不是?今儿个早上不知是谁哭着喊着不要了,怎么,才过几个时辰就忘了?”
君子游瞪着眼,一脸难以置信,煞有介事地望着他,就好像真被冤枉了似的,“什么?不是你跪床上,求着我要给我生娃,这会儿就不记得了?”
萧北城嘴上不与他计较,心里却已经盘算起等下回去要如何收拾得他通体舒畅,以及之后要是有了崽,绝对不让这家伙取名的大事。
忽然,他从官员宫人们寻人的嘈杂声中听得一丝异响,以唇相覆堵住那人的嘴,侧耳听着下面的动静。
只听萧君泽深深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缙王兄与老师原是不想受封赏的吗,竟是我误会了,早知如此,我便不自作多情,写这什么劳什子的赐婚诏书了。”
君子游不明所以,也不知萧北城怎突然激动起来,非要从自己嘴里抢食,还当是他饿得厉害,看准了自己嘴里的牛乳甜糖,便十分大度地让给了他,却不成想这一个举动激起滔天巨浪,只听身下的瓦片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接下来就连木梁也跟着断裂了去,承受不住两个成年男人以及四只猫的重量,一声巨响后,两人双双掉了下去。
萧君泽话音未落,就见庞然巨物从天而降,吓得喊声都变了调,惊叫着一蹦,直接钻进了明狱怀里,抱着后者的脖子便不撒手了,两腿都跟着盘在了那人腰上。
好在这场闹剧之后无人受伤,惊险一刻,萧北城在下落时将君子游搂在了怀里,顺带在藻井的横梁上踏了一脚,缓冲了下坠的速度,借轻功稳稳落地,一回身就见萧君泽惊魂未定地缩在明狱怀里,表情才叫精彩。
“缙王兄,别吓朕啊,裤子差点儿湿了……”
萧北城上下打量着萧君泽这副德行,很想刺上一句,不等他开口,君子游便代他说出了心里话:“谁弄湿的还不一定呢,先反省反省自己吧。”
萧君泽这才发现慌乱之中,他不慎跟太监有了亲密之举,犯了忌讳倒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丢人,赶紧推开了憋笑憋得辛苦的另一位当事人,红着脸坐了回去,还得忍着尴尬端出一副为君者的仪态。
“就知道你们肯定是冲着诏书来的,敢情金山银山,封侯拜相都不比那一张薄纸来得重要,真是不懂你们……也罢,这事在朕心里盘算已久,从沈祠大婚那天就惦记了,总觉着当初的婚事就跟闹着玩似的,想给你们平了当初的遗憾,也好给彼此个交代……既然你们都不乐意,那这事就当朕没提……”
话都还没说完,眼前寒光一闪,缙王的烟杆已经在指间来回转了几圈,明显是在威胁。
萧君泽见识过自己这位王兄的本事,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轻易招惹了萧北城,只得认怂,乖乖拿出了此前早已写好的诏书,以名正言顺的身份,端端正正将玉玺印在末尾。
至此,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两月之后,京城万事尘埃落定,缙王夫夫的婚期就选定在八月十五,恰是祭月佳节,良辰吉日,寓意幸福美满,太平顺遂。
大婚当日,君子游打破惯例从宫城正门而出,从朱雀门被迎到朱雀大街,只因他唯一的兄长暂押宫中服刑,依着民间新娘须得从娘家出嫁的习俗,他只能破例以皇族之礼,阵仗比皇帝纳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无人指责此举不合规矩,可见在京城百姓心中,他是配的。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凤冠霞帔,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彻底割裂人们的偏见与歧视,挑战了狭隘的礼法,使得前卫的观念悄然而生,给了人们追逐爱情的自由与勇气,不再为世俗与规矩拘束。
万众瞩目下,萧北城向君子游伸出手来,声音不高,却是掷地有声。
他问:“给不了十里红妆,也无法传宗接代,我只能许余生安宁,诺一世情深,你可还愿嫁我?”
君子游远望长空,故作沉重,愁眉紧锁,便连那看热闹的小童都跟着憋了口气,生怕他一不乐意反了悔,英雄配美人的佳话就此破灭。
可他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让人心中巨石落定,广袖一挥,洒脱上马,将手落在那人掌心,幸然道:“盛世作妆,江山为聘,往后余生,执子之手。”
他们在阳光下拥吻,以一场惊动天下的婚礼承启了太平盛世,自此河清海晏,千里同风。
远处锣鼓甚是吵嚷,喜庆之声直入九霄,惊醒了沉睡已久的人。
辉光映明他苍白的面色,他缓缓睁眼,未及清明,便有轻吻落在额心,暖意一点,唤醒了他久眠的神识。
这是黎婴回到人间的第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收尾阶段,会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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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神仙
京城有名的小神童李北游今年七岁了。
邻里街坊都说这孩子前途无量,三岁就能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日后定是不可多得的贤才,必能成国之栋梁,父母也对他寄予厚望,请了四五个先生来教习他的功课,一日不歇,生怕落下课业,却不成想这样沉重的爱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
今儿个是他七岁的生辰,李府内外都是一片喜庆,只有他自己愁眉不展,垂头丧气地躲在偏僻的角落里,仰望万里晴空,忽见一抹雪白一闪而过,不禁想到自己若能插上翅膀做那翱翔天际的鹰隼该有多好……
他深感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声音大了些,搅扰了什么人的安宁,忽听一阵异响,近在身边的草丛极不自然地摇动着,仿佛有什么怪异藏身其中。
他警觉地站起身来,步步后退,心里冒出了嬷嬷讲的鬼谈,吓得打起颤来:“谁谁谁……谁啊!快出来,不、不要吓人!”
那异响倏地停了去,好半天都没再反应,李北游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前去一探究竟,结果才迈出第一步,草丛里便跳出个庞然大物,吓得他惊叫着差点晕了过去。
只见一个年纪与他不相上下的男孩蓦地站起身来,怀里抱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兴高采烈地向他道贺:“少爷!今天是你的生辰,看我给你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来者也没想到惊喜变成了惊吓,竟把他胆小的少爷吓坏了去,想伸手拉他一把都没赶得及,眼睁睁看着李北游失足跌坐在草垛里,干草随风飘起,落了那人一身。
“少、少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你别生气啊,我只是……咦?少爷你怎么哭了,不是被我吓的吧……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少爷,别生气了好不好。”
男孩见李北游红了眼圈,手忙脚乱地哄着,奈何李北游与他置了气,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珠,没好气地将他推了开,“谁哭了,你别胡说,谁会被你这种小把戏吓到啊,哼!”
知道他这就是生了气还不肯承认,男孩偷笑着揉了揉李北游的头,“好啦少爷,不气了嘛,这次是我不对,但今儿个可是你的生辰,我可不想坏了你的好心情,所以你要是生了气,明天再发火好不好呀?”
这是他一贯喜欢用的法子,每当那人闹了脾气,他总会找些理由拖到明日,等到了第二天,那人一定会忘记这茬,事情也便不了了之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李北游上了当,哼哼着嘟起嘴来,算是放过他一马,扭头便去看了那毛茸茸的真身。
……原是只通体毛色发灰的猫儿,碧色的眼瞳甚是有神,长得可爱极了。
“这……这是……”
男孩见他喜欢得紧,也跟着开心,“今儿个在少爷房外发现的,许是想一同庆祝您的生辰呢,少爷若是喜欢,便留下吧。”
李北游两眼发亮,仿佛眼底缀着星辰,不过很快他又低垂下眉眼,失落了去,叹道:“爹娘不会让我留下它的,他们只希望我用心念书,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的事上。”
男孩想要反驳,却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说辞,也跟着他一起消沉起来,两个孩子抱着乖巧可爱的猫儿,双双没了主意。
正当此时,墙头上忽然冒出个脑袋,含笑看着两个愁眉苦脸的娃儿,先开口打了招呼:“小小年纪就唉声叹气,以后长大了可还了得。有什么摆不平的麻烦事了,说出来让无所不能的大人帮你解决吧。”
两个孩子齐齐望向那个两手扒着墙沿,十分费力地扭动着身子,将一条腿搭了上来,而后摇摇晃晃地翻跃那堵碍事围墙的“大人”,立刻生了戒心。
发觉这两个小家伙的防备,君子游先是在心里赞许了这两个娃儿的爹娘教子有方,拍着身上的灰土,指了指他们抱着的猫儿,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实不相瞒,我是来寻自家的小家伙的,它叫‘天呐’,应该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天呐’见了君子游,立刻兴奋起来,扭动着小小的身子逃出两个孩子的怀抱,一步跃到君子游肩头,赖在他怀里便撒起了欢儿。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都跟犯了错似的低下了头,君子游摸了摸李北游的头,看他哭丧着脸,便捏了捏他柔软的小脸蛋,指尖抵着他的嘴角向上,令他浮现出笑颜。
“这么喜庆的日子,小寿星可得高兴点儿,机会难得,我来给你表演个绝活吧。”
说罢,君子游吹着口哨一声令下,周遭草丛€€€€躁动,李北游虽不像方才那么害怕了,却还是有些紧张,抿着嘴静等着这奇怪的“大人”出招,看似镇定,其实泪水都含在了眼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