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 第219章

  听君子游此言,萧君泽不知是福还是祸,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端坐下来望着两人,从他们紧绷的神色能够看出事情似乎有些棘手。

  “大事……多大?”

  萧北城抿着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迟迟没有言语,这让萧君泽更感情况不妙,自己先慌了起来。

  君子游笑眯眯道:“也不算大事,用不着慌张,其实就是我打算……”

  “老师打算……”

  “辞官。”

  这一句犹如晴天霹雳,萧君泽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头晕目眩地被江临渊扶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别的,一把搂住那人的大腿,忍不住哭道:“老师,你怎么突然想到辞官了啊,可是有什么人惹您不快了?朕帮你打他!老师,别走啊好不好,您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

  为了挽留君子游,萧君泽一时也顾不得别的,屈膝半蹲在那人身前,搂住他的腰身便不撒手了,真情实感地哭了半天,连萧北城快要杀死人的目光都没注意到,还得是那人咳到第四声,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行为不妥,缓缓抬起头来,抹着眼泪,还打着哭嗝。

  “哪有那么严重,挺大个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撒娇,这不成啊。”

  君子游宠溺地揉着萧君泽的头,就像自己养了个还不懂事的弟弟似的,全无君臣仪态,要不是知道他只在自己与萧北城面前这样,真该忧心大渊的江山社稷交在他手里合不合适了。

  “老师,您还有许多没来得及教朕的事呢,怎想到要辞官。朕舍不得您,缙王兄舍不得您,文武百官与京城百姓也都舍不得您,您不能走啊。”

  萧北城一双利目死盯着他赖在那人腰间不放的手,冷哼道:“说什么呢,本王可没不舍,本王是要与他同走的,你小子能不能撒手!”

  拿着烟杆在萧君泽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后者这才不情不愿的放了手,哭丧着脸又到了萧北城身前,“怎么这样,摄政王,您也要走吗?”

  “走了走了,功成身退,把皇权归还天子,这不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吗。”萧北城微微一笑,悄悄拉过君子游的手,与人十指相扣,“三年之期已至,太皇太后与先皇该入葬了,晗王受分封,当驻守一方,有件搁置许久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君子游点点头,从领口取出了挂在颈子上的玉佩,上面的裂痕依旧清晰可见,甚至更明显了些,龙凤的刻痕都快磨平了去,乍一看就是块普通到不起眼的碎玉。

  丢在大街上对未必有人肯停步捡拾的旧物,君子游却是爱若珍宝,自三年前劫后余生苏醒后再未离身。

  他垂眸凝视着那承载了林氏两代,甚至是三代人的愿望,被寄予了厚望,甚至在危难时救了他性命的信物,便似隔着遥远的时空,再次见到素未谋面,冥冥之中却始终与他同在的执棋者。

  他怅然一笑,将不知是第几次贴起的玉佩举到面前,对光端详。

  “三年了,三十年了……我该了却他最后的夙愿,给他一个善终了。”

  萧君泽想起至今仍然被供奉在景陵的灵位,知道这在君子游心里始终是个迈不过去的坎。

  此前这三年,他是为定大渊江山,稳至上皇权而留了下来,萧君泽知道,事到如今,他不该再强行束缚在自己身边,是时候还给他自由了……

  “好。”良久,他终于做出了决断。

  不等他煽情,萧北城便拍了拍他的头,“说什么傻话呢,又不是不回来了,看你小子要是敢动了我的家底,等我回来,绝对要把这宫城给你掀个底朝天。”

  辞官出走这事君子游想了不是一两天了,从大局定下那日起,就一直惦记着回乡看看,奈何新皇登基不久,根基未稳,始终撒不开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如今朝局已定,新皇虽年轻,却有忠臣良将辅佐身侧,就算他们夫夫暂离个十天半月,朝野也不至于乱成一锅粥。

  知道这一直是君子游心里的疙瘩,众人也没过多挽留,黎婴只道一句:“前些日子我在院里撒的种,明年深秋便该开花了,到时别忘了回来看看。蔷薇这种极美之物脆弱得很,不论是车马送邮,还是飞鸽递传,都不比亲眼看到还在枝头的时候漂亮,别让我和我的花儿久等。”

  便算作是叮嘱他早日归来的道别。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比较忙,等稍微好一点会回复评论的,感谢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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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哥哥

  临行前,君子游落定几桩旧事,彻底为三年前的宫变旧案画下了句点。

  在将官服与乌纱帽送回朝廷之前,他命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法司公开会审,桩桩件件审讯了涉及旧事的案犯,定其罪名,落实罪惩。

  正应了君子游初至京城时解决的第一桩案子,只是如今的三司公审可比当初的花魁案影响深远,就连周边小城的百姓都为了亲眼见证乱臣贼子的下场前来一看,对君子游而言也是不小的压力。

  公审前夜,他孤身一人坐在湖心亭里赏月,特意选了萧北城因公事进宫,不能盯着他的好时候,把此前憋的大半年全补了回来,痛痛快快喝了个烂醉。

  这一醉去,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待萧北城回来找不见人了,慌慌张张去寻时,才发现他衣衫不整地晕在了亭里,长发蓬乱,耳根潮红,鞋又不知踢到了哪去,要不是那几只懂事的猫儿趴在他身上,替他捂手暖脚,只怕他的身子又要凉了去。

  萧北城是又气又无奈,知道他是为明日的公审烦忧,也便不忍数落他什么了。

  他脱下外衫盖住那人,正想将人抱回屋内暖身,忽听那人发出一声轻软得犹如猫叫声的嘤咛,“不,不要……”

  哪个男人经得住这样的诱惑啊,萧北城只觉一股火起,凭着仅存的理智强行平静下来,吮着那人带有浓烈酒气的的唇,轻抚着他微热的额头。

  “心肝儿,说什么呢?一眼看不着你,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鬼样子,你是真不怕我发火啊。”

  君子游自是不怕的,迷迷糊糊地抬眼,视线朦胧不清,盯着那人的虚影,半晌也没看出个轮廓,索性闭上了眼。

  半梦半醒间,他感受到萧北城轻扼他的脸颊,令他仰起头来,正眼瞧着自己,吻着他染了层红晕的眼尾,将他冰凉的手揣在怀里,悄悄与他十指相扣。”

  “嗯……清绝,疼……”

  “疼?哪里疼,让我看看。”

  君子游紧握着萧北城的手,久久没有动弹。

  萧北城知道,他是醉了。

  难得一醉也好,伤了身,便不会再伤心,至少这一夜,他允许他放肆。

  好半天,君子游才勉强睁开眼,拉着萧北城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

  他说:“疼,真的好疼啊,你与我,该是一样疼的……”

  萧北城看着无声默泣的他,这样温柔的人,连哭都不忍惹他难过,怎叫人不心疼。

  “想想当初一念之差,如今该被推上断头台的人就会是我,我就越发不敢去见他了。其实我很想他,相信他也一样思念着我,可我不敢……我没有勇气去面对他,面对那个从前没有机会拯救,如今也将错失良机的自己……我明明可以救他的,可我无法狠下心来强求那些也曾痛失至亲至爱的人与我共情,卑微地自私着,不肯做出让步。”

  萧北城抱着他,敞开衣襟将他冰凉的身子揉在怀里,吻着他微红的眼,舌尖舐去了他含在睑边的泪水。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这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乖,不哭了。”

  “清绝,疼……真的好疼啊……两次,两次啊……我明明有机会救他的,可我却要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死路,年幼时是我无能为力,可是现在,我还是……还是……”

  他毒症未愈时留下了医不好的遗症,每当情绪波动或是醉酒、遇冷后,心口总会一抽一抽地疼,他自己很难察觉,然而事实上,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无意识的轻颤与抽搐,只因为他习惯了疼而难以察觉。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把疼痛当作习以为常呢?

  萧北城将他抱得更近了些,将他光着的双脚挤进腿间捂着,温热的掌心打着圈地替他揉着后心,暖意与柔情缓解了那人的不适,便靠在他肩头,轻轻打着酒嗝,三两下也便吐出了胸中的寒气,舒坦了不少。

  酒气散了,人也便清醒了些,君子游稍稍仰起头来,叼着萧北城的耳垂,含在口里,舌尖拨弄起一片湿热。

  “王爷,我为大渊恪尽职守了半辈子,如今就要卸任,脱下乌纱帽与这身皮了,能否容许我在最后做件自私且胆大的事,圆了我后半辈子最搁置不下的愿望?”

  “不成。”萧北城将他的手握在掌中,无奈道:“你喝了太多酒,如果真的依你,清醒之后你会后悔的。”

  君子游便赖在他怀里,下巴垫着他的肩膀,嘤嘤地哼了几声。

  感受到他的呼吸趋于平稳,身子的负担也不似此前那般重了,萧北城便想将他带回房去,奈何那人赖着实在不肯,将他抱起,他便蜷成了团,无奈,只得自身后拥住他,令他整个人缩在自己腿间,用身子替他挡去了寒凉的夜风。

  他握着那人稍稍恢复了些温度的手,替他剪起了指甲,自情蛊离体后,君子游还落下了个心慌难耐的毛病,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他就有了这样的习惯,时常为了让那人静心而替他修剪指甲。

  每当打磨甲缘时,那人不管多么困倦,都会专心看着,时不时还自己吹散了碎屑,乖巧得很。

  待十指剪毕,通常他的心思都能稳定下来,这次也不例外。

  君子游放任自己靠在那人怀里,借着背对他的优势,将神情掩饰在了他看不到的暗处。

  “去看看他吧。”萧北城温言道,“他也很想你。明日之后,也许你们都将走上身不由己的路,至少可自由支配的最后一天,做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吧。”

  君子游回过头来,与萧北城对视良久,确认他眼中情绪非假,忽地有些激动,“可以吗?”

  那人耸肩道:“照理说,公审前日,作为主审之一的三法司大理寺少卿是不该与案犯有私下接触的,不过你都要辞官回乡种地了,便只是在公审前夜还牵念着亲人的普通人罢了。身为皇亲,如果连这点儿特权都不能给自己的王妃,那本王这正一品摄政王做的岂不是太憋屈了?”

  不消多言,君子游起身便要动身,萧北城啼笑皆非,又拎着两只被他踢得东倒西歪的靴子在身后追着他穿鞋。

  自从缙王大婚之后,为了避嫌,君子安就被移送到京城外的君府大宅,明面上说是软禁,实则却是为他觅得一隅静处安养。

  宫变一役中,他也曾遭受重创,更因将君子游体内的情蛊转嫁于自身,导致根基受损,身体状况大不如前,索性苏清河便向朝廷请辞,自愿前去照料他的生活起居。萧君泽舍不得这样一个贤才离开,便为他告了长假。

  这三年来,苏清河可说是寸步不离,精心调养着君子安的身子,总算是让他恢复了些许元气,二人看似大隐于市,活得甚是畅快,但君子安毕竟是在服刑,君家大宅处处都有重兵把守,他也被限制自由,无法离开那一方庭院,甚至从三年前戴上的镣铐至今都未能取下。

  兄弟二人久别重逢,君子安已然变了许多,目光相触那一面,似有千言万语涌至嘴边,可他却是无法面对君子游,分明内心思念得紧,最初那一眼也足够透露内心的关切,可他不得不狠下心来,将人拒之门外。

  “少卿大人不该来此,明日便要公审,你怎能不避嫌。”

  沉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君子安性情如此,无法做到彻底视而不见,难掩内心关切,情不自禁又添半句,说出了心声:“咱们君家,乃至林家,已经出了个败尽祖宗颜面的不肖子孙,至少你得是清清白白的无暇之身,到死都不能丢了脸面,莫让祖宗蒙羞。”

  “虚名不过身外之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君子游不解,两手覆在那薄薄一层窗纸上,感受到了一丝暖意,他便知道,一门之隔内,那人也在抵着他的掌心,感受他近在咫尺的实感。

  他并不是还记恨着自己,更不是心里还落着埋怨,只是不想拖累他罢了。

  想到此前无数次前来探望都被拒之门外,君子游心中更是酸楚。

  他回过身去,背抵着雕花门,千言万语在胸中激荡,碰撞出惊涛骇浪,可他的不解、悲伤、怨憎……等等强烈的负面情感,到头来却只交融成一句简短,却发自内心而出的疑问。

  “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哥哥……

  别不要我,我会乖乖听话的,别不要我……

  话音与久远的记忆遥相呼应,稚嫩的童音仍回响耳畔。

  ……他想起来了,当年为将一场假戏作真,他不得不服药陷入昏迷,意识迷离时,他其实听到了那人的哭喊,至今他都能回想起那时的悲痛与无助。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幼小的弟弟扑在他身上,声嘶力竭地哭嚎着,不肯放他离开,而今与那时其实并无不同。

  君子游这一辈子,似乎都在跟阎王抢人,只是有幸,他被挽留了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依旧万更,摸摸自己的秃脑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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