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察觉到有人来了,元凤微动了动,一双狭长的凤眸便转向谢圣等人的方向,谢圣还能从这双有些涣散的眸子中找到元凤化为道体时令人惊艳的美丽。
“哎呦心疼死我了。”谢圣赶紧手脚并用往山上爬,走到元凤身边。
最让人叹惋的便是英雄落魄,美人落难,元凤两样都占全了。
元凤也没想到会在此时见到谢圣,回忆起这近百年来的厮杀争斗,以及当年在茶社时,罗€€曾讥讽过他们的“不过为野心所驱使”,心中一片苍凉,眼睛微红,却没有落泪。
大约是回光返照,元凤精神一振,抬起头靠近谢圣:“那人首蛇身的女娃离开后,我吐了口本源精血,被一大鹏吞去……”
谢圣安慰地摸了一下元凤的凤喙:“回头捉给您
养。”
元凤失笑,低声道:“我已经没法救了,多谢谢师的吉言,只怕我€€€€”
谢圣:“嗯?我是说等你上《山海经》以后。”
之前他是想,元凤这个情况特殊,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怎么也要照顾一下产夫,能救就救,到地儿一看救不了,那就索性等着吧,这边一断气那边收进《山海经》,死也算是有个人来接应了,不那么凄凉。
元凤:“…………”
不知道是气到了,还是真到了时候,元凤渐渐垂下头去,合上了眼睛。
麒三、麒四在一旁眼睁睁看着:“……”
他们咋总觉得元凤是被师父活生生气断气儿的呢??
谢圣就地把《山海经》一打开,上头已经多出一行鲜红的字:【元凤飞禽部之首凤族之首】
谢圣拍拍《山海经》元凤的位置:“你看这就前后脚的事儿,走€€!带你去捉大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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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可能是被谢圣这一番作派镇住了,去找那只吞食了元凤精血的大鹏路上,愣是一声没出,丢了魂一样呆呆跟在众人后头,也不说这个蛋是元凤约好给她的,也不说她是不是差不多该走了。
在洪荒一番来回,鸿钧道:“此子既然寻不得,定是天机遮掩,或另有机缘。”
谢圣挠挠头,心想也是,按照后世的神话来说,这只大鹏日后会化作金翅大鹏雕,最后被西方度去,最后在佛教谋了个职称。
他转过头问还有点呆然的女娲:“那您这雀卵,还要不要了呢?”
女娲好像才回神一样,这回看向谢圣的目光就一下变了,带着点崇敬的意思,语气也与之前不同:“既然元凤得以保全,那我又怎可令他们父子分隔?这雀卵便还是由您收着吧。”
她这九十九年光顾着赶路了,也不知道谢圣的事迹,只能感受到对方此时已是大罗金仙后期,离准圣之差一脚距离。《山海经》掏出来后,她却悟了,对方能有如此之快的长进,分明就是修了大功德,这《山海经》上都有浓浓的功德气息。
谢圣:“唉,那您现在要再赶去紫霄宫,还来得及不?”
女娲淡然一笑:“机缘天定,强求不得,此番能看到元凤父子圆满,也算是有个好的结果。而且,我虽不
能上紫霄宫听道,我的哥哥却可代我之位,没什么好遗憾的。”
这就是人族之母的胸襟啊!谢圣心生敬意之余,转头看向鸿钧:“你看,萍水相逢,意气相投,这位女娲道友也算与我们有缘。”谢圣凑过去,小声说,“你回去的时候,顺带把她捎上呗。就顺路的事儿。滴滴。”
鸿钧:“……”
所以,这个滴滴到底是何意?
鸿钧也抹不开面儿问,索性忽略这个问题:“你可与我同去。”他还是比较期待谢圣可以尽快证道成圣,成全他的一线生机的,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尽快帮谢圣多攒功德,“我可在后殿与你摆下讲台,你在那里给听道者说段相声。”
鸿钧的算盘打得定定的:去紫霄宫听道的人,不一定各个都会在未来有所作为,但没去紫霄宫听道的人,却极难达到准圣这样的道行了。给这些人说相声讲道,也算是功德一件。尤其是这个女娲,未来也是有大造化的,更与谢圣有大因果,鸿钧特地对女娲淡淡道:“既然有谢圣请求,那到时我便捎上你一程。”
女娲站在原地发怔:“……”
她已经第二次发呆了:我怎么有点……听不太懂这位小师娘的话呢?什么“可在后殿与你摆下讲台”“给听道者说段相声”,说得好像这位小师娘在紫霄宫权利还挺大……哈哈,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该不会是圣人老爷本人吧。怎么可能。
女娲自己在心里否定自己:圣人万万不可能当“小”师娘的!
谢圣却不知女娲复杂、混乱、且隐隐有些崩溃的内心,自顾自地幻想了一阵,嘴一咧就笑出来了:“那好那好,我跟你一起啊!”
这多好的机会啊!去紫霄宫讲相声?谢圣之前想都不敢想呢!到时候他说完相声,还可以趁机植入一些麒麟送子、凤凰增产、龙族降雨之类的广告……
谢圣越想越美,当然了,狂喜之余也没有忘记身为师父的责任:“那我想表演《争紫气》,群口那个,我要把徒弟们都带上。”
鸿钧只在意谢圣来不来,至于那些徒弟不过是附带品,没什么所谓:“可。”
“挺好挺好。”谢圣乐得都开始原地打转了,绕了几圈,一拍手,“回头我带徒弟上去首演,就叫罗€€在茶社说单口专场。我这就叫他赶紧琢磨作品去,核心立意一定要明确了:劝人向善!”:,,.
25、第二十五章
“你说什么?!”罗€€暴跳如雷,双目赤红地瞪视谢圣,“让我‘劝人向善’?”
带着一帮子人回到茶社后,谢圣就把留守传道的任务传达给罗€€了,引起罗€€的强烈反应。
罗€€一头乌发都飞起来了,恨不得一口咬断谢圣的脖颈:“你不要忘了,我是谁!”
他生于混沌,经历了三千神魔之争,和鸿钧一样都是踩着敌人的尸骨活下来的,为了证杀伐之道成圣,更是一度挑起三族之战,令洪荒哀鸿遍野,怨魂横生,如今,谢圣却让他教人向“善”?
谢圣:“咦,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是因为要开相声专场心里没底吗?唉,我跟你说,虽然咱俩搭档你都是捧哏,但也不要妄自菲薄啊!我觉得经历这九十九年的磨炼,你完全可以撑得起个人专场了……”
罗€€气极,张口就骂:“你大爷的!”
谢圣:“还没到给你大爷爷上香的时候哦,儿子诶。”
“你!你!”罗€€大怒,一时竟大脑空白,说不出反击的话来。
一旁的麒三都面露同情了:“您也是,老是挑衅我师父干嘛,又不是不知道我师父那嘴皮子,多厉害啊!”
这都九十九年过去了,还不知道放弃么。
罗€€十分硬骨头地说:“那又如何,这世上没有我罗€€打不败的敌人!我屡败屡战!”
谢圣也苦劝:“可问题是,你这毫无进步,只是在屡战屡败啊!”
他都有点胜之不武了。说实话,罗€€打架也好,捧哏也好,都是手到擒来,就是这个骂人,九十九年了啊,毫无进步。到今天,谢圣只能说,罗€€是一点儿吵架的天赋也没有。
麒四也开始叹息了:真是一句话,道尽了罗€€近百年来的心酸苦楚……
罗€€:“……”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骂又骂不过,打又没法打,站在原地河豚了一会,狠狠地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跺着脚转身要走。
“哎,你再等等的。”谢圣突然想起什么,叫住罗€€,伸手往衣襟里一掏,摸出那枚雀卵,“元凤都成鬼了,回头我还要带徒弟们上三十三天外,这蛋啊就交给你孵化了……”
罗€€真是
用尽平生自制力,才克制住掏枪杀人的冲动,脚下的地都被他活活踩裂,咬牙切齿:“你想屁吃!”
“不,我对你没兴趣。”谢圣信口化解,随手把雀卵塞进罗€€怀里,“也算给你找个徒弟嘛,不要小看他哦,天生神通还是很厉害的。”
谢圣都想好了,记忆里这位孔宣小朋友的结局也不可谓不让人叹惋,被西方接引道人收去做了个坐骑兼门人。以元凤的骄傲,肯定是不乐意让自己拼死产下的亲子受这种委屈的,倒不如给罗€€做个徒弟,以罗€€的护短程度,难道还用担心孔宣的未来吗?而且,谢圣还打算想法子也助罗€€如记忆里一样成就魔道,只是可不能以身合道这么惨了,他还指望着罗€€给他继续捧个几百会元的哏呢。
罗€€的怒气略微泄了一点,狐疑地看了谢圣一会,使神通往雀卵中一探,一愣,不敢置信地又探查了三回,才眼角眉梢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分喜色,找到宝一样地把雀卵往怀里一捧:“那便算我疼惜此子天赋,不忍明珠蒙尘……”罗€€大约也知道自己这会嘴硬有多虚,嘀嘀咕咕了一会,还是宝贝地抱着蛋走了。
女娲都快习惯这种冲击了,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勉强笑着说:“刚,刚刚那位,就是罗€€?”
之前谢圣来得及时,罗€€都没来得及把弑神枪掏出来,女娲还是听到谢圣称呼罗€€,才震悚地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万万没想到啊,这位身上还带着奶味儿的大能,居然就是曾与圣人老爷齐名过的罗€€?
女娲看向谢圣的表情更加敬佩了:“不知您是如何制服这般凶煞厉害的人物的……”
“嗨,凭实力。”谢圣大言不惭。
鸿钧投来询问的眼神:“……?”
谢圣理直气壮:“我凭实力抱的大腿怎么了!”
他骄傲一下有什么问题?
€€
为了能及时抵达三十三天外,许多求道者在听到圣人传音后,便立即出发,赶往紫霄宫。此行一路艰难,心中有志者甚多,但真正能抵达三十三天外的却少,大多停步甚至折损在半路上。浩荡洪荒,立志前往紫霄宫的不计其数,但最后真正能抵达紫霄宫的,不过千来人。
其中道行比较深的
,譬如三清,早一步来到紫霄宫,而道行略逊一筹的譬如镇元子、红云二人,却来得更晚些,进了紫霄宫大门,便看到宽敞空旷的地面上放着六个蒲团,仅有一个蒲团上坐了一个人头蛇尾的男性修道者,另五个蒲团都是空的。
坐在蒲团上的那人有些茫然、又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尾巴尖儿都勾起来了,一直仰着头望着大殿的天花板。
红云和镇元子下意识地也顺着看去,就瞧见大殿的穹顶上拢共挂着五个人:两个矮小的童子,三个成年的男青年,都各自在手上拿着一块抹布,吭哧吭哧,擦得非常认真、卖力。以他们的力度,红云简直怀疑,都要把穹顶上的丹漆给蹭掉了。
红云不明所以,还以为那都是紫霄宫中侍应的门人,便招呼镇元子:“道友,这还有五个蒲团,我俩坐一起吧!”
镇元子刚要应声,天花板上挂着的三个青年就齐齐转头,冲着他们呼喝:“哪有五个!最前头那三个,已经被我兄弟三人占过了,有这紫霄宫的二位童子作证!”说完,又匆忙地回过头去,继续努力清洁墙面。
红云都懵住了,和镇元子一道在下头呆楞楞地又看了一会三清擦天花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低下头,试探地询问坐在蒲团上的男子:“这位道友,请问为何那三人要在上头……”
打扫卫生啊???
“我也不知……”伏羲也很茫然,也很无措,“我来时,他们就在上头了。”
所以他坐上蒲团以后,就一直很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前头三位老兄在上头擦墙?更重要的是,那他是不是也应该找块抹布去,跟着一块打扫一下卫生?虽然天花板被包圆了,但是这个地砖,这个承重柱,不还没有人占位嘛!
伏羲纠结地矛盾了好一阵,可能就是因为这份不确定吧,让原本不喜与生人搭话的伏羲主动冲着红云说:“我叫伏羲,二位道友是?”
红云代替性格冷淡的好友回答:“在下红云,这位是我的好友,镇元子。”
“嘶€€€€”
天花板齐齐传来嘶气的声音,引得下头好不容易寒暄了一句的三人再次陷入无措,迷茫地抬起头。
上头挂着的五人,这时都转过头来了,用仿佛
研究什么稀罕物品的眼神,仔细打量红云,接着又审视了一番镇元子。最后那女童清了清嗓子:“看在你是红云的面儿上,我便提点一句,这宫殿后头有处小茅屋,里头还有些扫帚、抹布。”
红云:“……?”
什么叫看在我是红云的面子上……红云不及细想这些,就被镇元子一拉:“我去拿扫帚来。”
伏羲虽然也不知怎么回事,但那道童提点,他显然也是沾了红云的光,便向红云露出了好奇、感激的眼神,赶紧拖着长长的蛇尾,一扭一扭地跟上镇元子的步伐,去后头拿了把扫帚。
于是,等到后续三足金乌兄弟俩和鲲鹏一同入内时,看到的就是一副非常和谐、勤劳的众人齐心大扫除画面。红云一抬头,瞧见新来的人怔怔看这里头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还热情招呼:“殿后还有扫帚的哦。”
“红云!”镇元子第一时间抬头,语带不赞同。
这么重要的机缘,人家道童还是特地告与你知的,你怎么转头就屁颠屁颠告诉别人了。
镇元子下意识地反应、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令原本目光都盯着地上的蒲团,揣测着是不是机缘的帝俊、太一等人,顿时毫无怀疑地被误导了。三人都看也不看地上的蒲团,直奔后屋而去,各自拿了抹布,仗着自身根脚善飞,一人霸占了一根承重柱。
等大家差不多快把红漆真的都磨掉了吧,门口才又呼哧呼哧地跑进两个衣衫破旧、赤脚而行的道人,跨入门槛都是张嘴欲嚎,定睛一看:“……”
诶?
接引和准提原本在路上都商量好,以他们的脚程,只怕赶到紫霄宫,就不是第一、第二个了,到时候说什么都得想法子求得一个机缘来,哪怕撒泼耍赖呢?结果一进门,地上蒲团有六个,空空荡荡没一个人坐,倒是大殿各处,都有人拿着抹布或是扫帚在打扫,看到他们来,还隐隐有护地盘的意思。
接引果断扭头地对准提说:“师弟啊,看来咱们来的还不算晚。你负责擦那个木凳,我去擦那张茶桌,咱们师兄弟俩在一处,旁的人想要抢位置,咱们也好合力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