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瑶枝 第7章

  顾俊呈急忙解释:“公子误会了!只是侯爷叫我拿这套过来的时叮嘱了,公子要是不喜欢,他还有别的许多衣裳。”

  接着顾俊呈就退了出去,眼神还在偷摸地扫看他。沈成€€也不明白,他到底在看什么。

  转身熄灯睡了。

  /

  五更天,沈成€€就醒了过来。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临行前与顾琅说一声。

  走到顾琅门口,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许多紧张,手心都捏出了汗来,才轻叩了顾琅的房门:

  “顾侯爷起了吗?”

  无人应答,但房门居然没有关上。这一叩,门便轻轻的旋开了。

  如果这只是老纨绔顾侯爷的房间,沈成€€定然头也不回的走开。

  但这是顾进士的房门呀。此刻沈成€€心中,那颗读书人之间惺惺相惜的心思又起来了。对方还是甲榜进士。

  他十分想要入里瞻仰一番。虽然不是书房,但对于沈成€€来说,仅仅昨天瞥见的那个多宝阁,业已充满了无穷的吸引力。

  这房里顿时如有许多鬼魅精怪,在拼命勾他入内一观。

  他脚步顿住了。

  他在就此离开、与无礼的擅自闯入之间来回纠结。

  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去了平阳闻名的书院,里面不乏世家子弟。而沈成€€在其中最为年幼,来回串房很是常有。他出身翰林世家,文字又做的好,兄长们都爱护他,愿意与他谈诗论赋。

  而沈氏一朝倾覆,旧光景不复存在,沈成€€就此离开了书院,沦落风尘,心中自然难平。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轻着脚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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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锦盒

  沈成€€一条腿刚迈进去,便有甘松香气袭来,是很冷冽的味道,久居花柳巷的沈城€€被这个气味笼罩,仿佛是游荡荒野的浪人,饥肠辘辘之际猛然得了一桌佳肴。

  他不禁吸了吸鼻子。

  偏头一看,顾琅未醒,在远处的拔步床上正梦周公。他人隐没在被褥里,看不清楚。沈成€€心如擂鼓,猫着身子往多宝格那处走去。

  书册排列整齐。沈城€€逐一细看。

  孔孟程朱、四书五经一类的早年蒙学书籍在最顶。可以看得出,主人已经许久不去翻看,略有些尘埃蒙着。

  再往下便是史籍,占了大半位置。历朝历代、治国治兵分列而陈,这些就与策论试题有关了,一些书页像是有折角,不平整的各自凹凸着。

  在旁边不起眼的小格子里,还有几本《野获编》。沈成€€顿生笑意,但他立马惶惶然捂住嘴巴。

  再往下便是时人大家所作之策,以及各年状元策集,这些像是常被翻看的,书页有些磨损的迹象。快到底了,便是诗词歌赋集册。沈成€€也下过场,他是知道的€€€€由于今上个人偏好,近些年科举试题除了论、赋等常规试题,还要举子另作出一首诗八韵诗来。

  诗词、甚至是八韵,沈成€€可谓是信手拈来了。如若不然,他也不会频频给教坊司填词。他往旁边看去,像是有一沓纸在压着,已经许久没有人动过了,最顶稍有尘埃。

  顾琅作的八韵?他心中微动,想拿起来一看究竟。

  于是他略略回头,往拔步床那边看了一眼。见到顾琅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他才又回头继续探究多宝格。

  正要拿那些纸来看,便发现手边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这在多宝格里一堆朴素的书册中,显得十分扎眼。沈成€€有些好奇的,把视线投在了锦盒之上。他原是不想去看的,但这盒子上,一点尘土都没无,可见主人时常会把玩。

  顾琅常会拿起把玩的东西,沈成€€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一把金扇子。

  可经过昨晚种种,他心中隐有预感,顾琅的心爱之物绝不是那把扇子。

  “非礼勿视”他懂,但他就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再三斗争之后,他向那只小盒子,伸出了手。

  一霎间负罪感裹挟着他敏感的神经,伸手的同时他心中一颤€€€€他从未如此紧张过。他慎之又慎的将盒子拿起来。

  盒子沉甸甸的,颇有分量。锦缎之下应该是上好的木材。细嗅之中,还有隐隐有木香散出。这味道让沈城€€有些头昏脑胀,不能自持。

  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顾琅如此宝贝呢。顾琅不缺银子花,因而这里面的东西,断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这一定是对顾琅来说,有些特殊意义的物品。

  思及此处沈,成€€又回头,他做贼似的往罗汉床那处瞥了一眼。见到床上人还没有反应,复又回过头来。

  他屏住呼吸,缓缓打开了盒子。

  尽管锦盒已经打开,却也不能一窥全貌。盒中之物被一条丝帕包裹着,很受主人珍视的样子。

  沈成€€正要拉开丝帕,去看内中包裹何物时,他身后传来一个慵懒又朦胧的男音:

  “你醒的好早。”

  这声音低沉,带着顾琅将醒未醒的迷蒙,本该是万分撩人的,可此时沈成€€却如遭霹雳!

  他受惊一颤,手没有抓稳。“叮当”一下,连帕子带里面的东西,齐齐掉了出来。

  唔,单方面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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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子兰

  十二、

  东西落地的清脆声响,显然也入了顾琅的耳朵里去。

  顾琅立即起身,警觉地把视线投到多宝格上来。那双长眼中登时满溢了肃杀的目光。

  而沈成€€此时并没有关注到顾琅尖锐的视线。他只是呆滞地望着还在空中飘曳的那一方丝帕。上面赫然绣了一朵兰花,正是四年前,沈成€€在抚州梅园遗失的那一枚。

  沈成€€,原名沈子兰。沈家二公子。长兄沈子梅,父亲沈清风,原翰林大学士。

  秉着大俗即大雅的思想,沈清风为子女起名按照“梅兰竹菊”排列。这方帕子是沈子兰的母亲沈岳氏亲手所绣,一朵东凤兰。

  此时帕子已飘然落地,旁边掉着那物,如若不出所料,便是……随处可见,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酸气的一枚花青翡翠坠子。

  不待沈成€€做出反应,顾琅已然从床上下来,飞掠而至,猛地拾起了地上的东西。

  沈成€€仿佛已被摄走魂魄,站在原地,如同木偶一般,把头偏刀顾琅手里正捏着的翡翠坠子上€€€€那坠子此时已带着可怖的裂痕。

  “出去。”顾琅语气平静,竟是没有任何喜怒。他并未抬头看沈成€€,只是出神地凝视着手里的物件。

  沈成€€心中早已一团乱麻,无从捋起。他不出一言,低下头,步子疾疾地走了。

  /

  四年前的抚州梅园诗社,那名雪中贵公子。

  是顾琅。

  ……

  城南,小福桥。年轻的妇人门频频穿桥而下,带起幽香缕缕。她们三两成群,结伴到铺子去买胭脂,一路谈论着泽京近日的新鲜事。

  沈成€€在桥上呆立着。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宣阳候世子,会特意下到抚州这种地方去。可顾琅的饮食习惯又足以证明,他曾经在抚州待过一段时间。再加上那两件东西。

  沈成€€不想相信,却不得不信。

  彼时自己还是端方的沈家小公子,顾琅或许还能有那么一丝记挂。可现在呢?正兀自叹息着,噼啪声渐起,豆大的雨点突然就簌簌地往下掉!沈成€€怕淋着这身衣裳,只能仓皇地四下寻找避雨之处。

  跑到下面的胭脂铺子,他往侧面檐下站定,长舒了一口气。

  到底保住了这件衣裳。

  一落雨,泽京骤然起了寒意,像是回冬了一般。这身衣服根本无法御寒,沈成€€起初还能忍耐一二,渐渐的,他手脚都冰冷起来。

  可雨势不见弱,他生怕把衣裳淋坏了。几次他都想就这么跑回寒馆去,但手指所及之处,顺滑的触感让他不忍离开檐下,走到雨中去。

  正耸肩瑟缩之际,在冷风混着的泥土气味中,一阵清幽的甘松香显得格外清晰。

  身上一沉,大氅从身后突兀地罩了上来。

  沈成€€心中倏地颤动一下,他咬紧下唇,眼眶有些红了。

  回头看过去:“顾,顾侯爷。”

  顾琅甩了一把油纸伞,没有立即说话,望着细密的雨线出神。

  “那是一个故人的东西。”

  突然像所有出入烟花柳巷的恩客一样,顾琅想要对着“解语花”娓娓道出自己的一段旧事。沈成€€业已明白了,为何顾琅说自己和他的故人有些相似。

  顾琅帮他理一理氅子,漫不经心地说:“他父亲官至翰林大学士,却因为文字上不可言说的一些事,被迫害了。”

  沈成€€垂眸:“那侯爷的故人呢。他还好吗。”

  顾琅摇摇头:“约已不在人世了。”

  解语花沈成€€心中微滞,吞咽一下,缓缓说:“逝者已逝,顾侯爷节哀。”

  顾琅突然笑了一下:“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他重新撑开了伞。方才戚然的神情此时已消失无踪。

  “走吧,送你回寒馆。”

  沈成€€有些怔愣地问:“侯爷不坐轿?”

  “轿里闷,走走也好。”

  到吉祥街的时候雨已经停住,沈成€€很坚决地让顾琅停在这里,不要拐进枣花胡同。顾琅没有坚持。

  但看了他几眼,顾琅又追上去说:“小瑶枝,早晨不是有意吓你。那时候我没醒透,你就当我说梦话。”

  沈成€€闻声粲然一笑:“瑶枝不敢记恨侯爷。”

  从前他是咬牙切齿的一句“不敢”。而如今,他是真不敢。不为别的,就为有真才实学的顾进士,为卧房中也满是书册的顾琅。

  他看到顾琅很明显的怔住了。

  /

  沈成€€回房,第一件事,便是将那身顾琅的袍子退下来。仔仔细细都看一遍,又亲手洗了。他特地去外面买了甘松香,准备熏上。高品的甘松香价格不菲,让他肝儿疼了整整两日。

  两日后,那身衣裳他已全部处理妥当。整齐叠好后,他找了个崭新的包袱来装。再三确认上面没有任何一丝脂粉气以后,沈成€€脚步轻快地往侯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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