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大步走过去,正准备质问点什么,一低头却发现,桌子三碟凉菜和一碟糕,都是他经常吃的。
他想了想,还是把语气缓下来了:“之前有几个纨绔,总在街上纵马,撞着了好几个老百姓。后来老百姓都聚到衙门闹起来了。”
顾琅不吭声。
沈成€€坐下来,叹着气:“我怕你不小心碰着他们,到时候又生出许多事来。那里面有几个掌柜,很是泼皮。”
顾琅终于抬眼看他了,也只是拿眼睛扫了一下,就继续看着窗外:
“主薄老爷心系百姓,实乃我辈楷模。某钦佩不已。”
这就极其讽刺了。
沈成€€咬牙一拍茶盏:“顾琅!”
当时在州城客栈里,说他不关心百姓,这会儿又讽刺?
顾琅也躁:“操心你的……”停了停,语调一转,“……老百姓去吧。”
他实在不想提那个糟心的名字,干脆拿‘老百姓’三个字出气。
沈成€€在心里揣摩了一下,压着气道:“冯美玉虽然读过许多书,但商贾气很重,压不住的。他向来是那种脾性,你不要跟他计较。”
‘向来’二字,顾琅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但也终于又转过去看他了:
“我犯得着跟他计较?”
沈成€€好像猜到了什么,低声说:“他……冯家庶子,一朝翻身,爱显摆。”沈成€€罗列着冯美玉的缺点:“商贾嘛,很世俗。”
沈成€€十分违心。
冯美玉也不全是这样……
又小声说:“自然比不上你,谈吐不凡,谦谦君子……”
这话顾琅觉得悦耳。他端起酒遮着,嘴角满意的勾了一下。眼神倒是放得很平静,仿佛早已对这些夸赞很不屑。
但是沈成€€没察觉出来。
“他……蛮横。有些不讲理。”
沈成€€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冯卓瑜,对不住了,我也不是有意的。
“还有许多陋习……”
顾琅听到这句话,突然目光一凛:“你怎么知道他有许多陋习?”
沈成€€自然不敢说从前跟他在一起念书,只能小声嘀咕:“……我猜的。”
一时无话。
又过片刻,顾琅突然蹙眉发问:“他叫冯美玉?”
沈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心虚地想:难不成顾琅知道了乡试他替冯美玉下场?
心里一紧,沈成€€目光躲闪的点点头。
顾琅突然扑哧一下笑了:
“老天有眼。叫他这块‘美玉’眼下生了一颗小黑痣。”
沈成€€一时没懂,莫名其妙的抬头,看见顾琅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得意。
“……”
冯美玉也在问顾琅的耳朵,当时似乎也有一点嘲讽的意思?
但是这件事,沈成€€就算被打死,他也不敢说。
他们两个倒是把彼此都瞧的十分仔细?
顾琅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得意的神色,在那里自顾自地吃酒。沈成€€真是饿的不行,他捏了一块糕来吃。
正吃着,突然想起当时在州城,顾琅邀许知县他们一起去用晚饭的时候,桌上的菜也都是自己爱吃的。
眼看日头开始偏了,沈成€€随口问道:“你晚上宿在哪里?回州城吗?”
顾琅神色熏熏然。
他掂量了一下。冯美玉那厮还在这里。
他回州城?
不可能!
“不回!今晚待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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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老爷吃亏
薄暮时分,沈成€€在北县临山的大客栈里,手持天字上房的房牌,脚步匆匆。
“熏香别忘了。”他往楼梯上迈步,也不忘低头朝下面的伙计交代。
“老爷您放心!”伙计抖了抖手里的汗巾,打了个躬。
沿着露天回廊走了十几步,沈成€€停在尽头独立的大间门口。
一开门,顾琅微醺,手中捏杯,在窗棂边大剌剌靠着,不似平时的端方。
沈成€€走过去,轻舒了一口气:
“顾大钦差老爷,这地方还成吗?”
顾琅眼尾飞着红,懒洋洋道:“回廊尚可,山景凑合。”他抿一口酒,像是辣,拧着眉头道:“没有美人在怀,缺了点滋味。”
沈成€€面皮抽了抽。
“你那匹马……伙计问你怎么喂。太精贵,他们不敢随便伺候。”
顾琅笑了一声:“这是禁军都督的马,叫他们喂点黍子。要是齐江春的马……”顾琅瞥他,“就不用喂了,饿死也无妨。省的有人要生气。”
沈成€€似笑非笑,随意往旁边坐下了:“笑话,我犯得着和马计较?”
顾琅拿眼睛扫了一下,暗自地笑。
眼看这壶酒完了,顾琅抬手,在沈成€€脸前打了个响指,说:“你去八仙楼,再拿一盅酒来。”说完又不放心道:“必须他们家的,别处我吃不惯。”
沈成€€盯着他那张脸,没立即答应。
“看我做什么?嫌远?”顾琅嘴上是吊儿郎当的,眼神却躲闪,“钦差使唤不动你?”
沈成€€停了停,才道:“嗯。”脚步踯躅地出了房。
沈成€€假意出了客栈,实际从另一边楼梯又回了楼上。此时将要上灯了,伙计正举着蜡,拿着家伙开始点灯。
四周光线并不明亮。
顾琅那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叫住伙计:
“送浴桶上来。”
伙计得令,匆匆下去了。
沈成€€在暗处站着,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
-
顾琅估着沈成€€乘轿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
这足够他沐浴了。
“笃笃”客栈的伙计叩门。
方才他嫌水不热,便让伙计又烧了一盆来。于是这会儿也没抬眼,还在浴桶里靠着,随口道:“加吧。”
听着伙计脚步慢腾腾的过来,然后给他倒水。
他在北州住客栈时,那伙计粗鲁得很,哗一下全倒里了。北县这客栈里的伙计,却没有想象中那种着急的样子,慢慢悠悠的,也没烫着他。
顾琅心道:北县的老百姓就是和善,没有北州州城人那种急躁。
顾琅被这伙计伺候的舒心,语气也和缓不少:“出去时把门带好。”
伙计没应声。
哑巴?
哑巴伙计十分常见,但这伙计,怎么连咿咿呀呀的跟客人应声都不会?
顾琅狐疑的睁眼。衣料入眼,并不是什么伙计的粗麻短打。而是一件白绉纱直€€,水色里衬,一把薄韧的腰肢。
清贵可人。
顾琅哪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他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连酒意都下去完了。当即慌乱的一把抄起旁边衣裳,急忙掩住自己裸露在水面上的胸背。
“你,你怎么没去?”他以不悦来掩饰慌张,只希望自己刚才的动作有足够快,“快去。”
说着还不忘白了一眼沈成€€,眉头拧着,做出一副被搅扰的烦躁模样。
沈成€€极平静,没回话,也没走。反而卷了袖子,伸手探探水温。
顾琅紧张又警觉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伺候老爷沐浴。”沈成€€与他对视,那目光十分复杂,交织着许多东西,顾琅一时并没有理解通透。
“老爷不用你伺候。出去。”顾琅冷声道。
心中在揣摩着沈成€€那个复杂的目光。
沈成€€闻言,滞讷地把袖子拂下来,他颔首,绕过浴桶往外走。
步子放得缓慢。
在他就要略过去,绉纱直€€那一角衣料、即将消失在顾琅视野里时,顾琅一把将他拉住:
“慢。”手上动作很急,声音却是很高傲。
“把老爷身子看完了,又要走。”顾琅仰着下巴,睨他一眼,“不觉得你老爷吃亏?”
沈成€€背对着顾琅,在跳动的烛光下,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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