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宁看着阿风手中红红的纸片,皱起眉头。
昨晚他和塞北王谈判崩盘,这人的心情想必不是很好。
也怪自己不对,儿时的情谊留到现在还能有几分。塞北王要与大熙和亲,自然是有他自己为了江山社稷的考虑在,怎么可能是真正为了一个男人。
他让塞北王把自己休掉放回大熙,可真真是当面踩他的脸,薅他的虎须。
倘若不是在半夜,会降罪于自己也不一定。
唉,殷宁啊殷宁,路走窄了!
刚刚因为知道塞北王就是小乞丐而有了点安全感的殷宁又陷入了生存困境之中。
当下之急,自然是要加倍表忠心,抱大腿。
殷宁眼珠滴溜溜直转,他忽然伸出手对阿风说:“给我吧。”
“啊,少爷?”阿风愣住了,“你要干什么呀。”
殷宁从他手里拿过红纸和剪刀:“我自己的婚事,我憧憬已久,亲手做些窗花寄托喜悦之情,不行吗?”
阿风看着他比自己还笨拙的手法,咽了口口水:“那个,少爷,您是不是伤心坏了......”
伤心到失了智?
殷宁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对了,早就跟你说不要叫少爷,要叫王妃,怎么还记不住?”
阿风连忙改口:“是,王妃。那、那王妃要要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殷宁非常认真地摆弄手中的红纸:“等会儿再说!”
阿风见他们家少爷这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又是心疼又是奇怪。
“少......王妃,您是不是心里难受,吃不下饭?”阿风说,“要不我去给您弄串糖葫芦吧。”
“我有什么好难受的。”殷宁把剪下来的碎纸片吹落在地,“不过早膳得准备好,弄点儿牛肉,我要多吃。”
“您不是不喜食牛肉吗?”阿风奇怪地说。
殷宁不好意思说是昨晚塞北王切到碗里的牛肉太好吃,只推脱要强身健体。
他神秘地冲阿风勾勾手指头:“既来之则安之,以后咱们俩有没有好日子过,就看我能不能健壮起来。”
“难道,少爷想偷逃回大熙?”阿风眼前一亮,随即而来的就是恐惧不安,“万万不可,少爷可知这里离大熙有多远?!走到半路咱俩就能被狼群叼走,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殷宁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胡说什么!我强身健体自然是、是为了......”
他又冲阿风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
阿风一头雾水地靠过去,听殷宁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个字。
“啊?!”阿风瞪大眼睛,往后仰身,大惊失色地看着殷宁。
殷宁非常确定地冲他点了点头,并用手比划成小人,做了个动作。
“少爷您,您要、您要......”阿风艰难地说,“您要骑塞北王?”
殷宁皱了皱眉:“什么?”
阿风是个小厮,成日价跟门廊守卫那些人混在一起,学了很多风流混账话,只是从来不敢在殷宁面前说而已。
如今听殷宁说他要让塞北王欲仙欲死,而且看他比的那个姿势......可不就是,就是那啥嘛!
殷宁看他那蠢样,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说了你也不懂,快去给我准备早饭去!又叫少爷,这次就罢了,可你记得,在人前一定要叫我王妃。”
他摩拳擦掌,加快了剪纸的速度,准备一会儿吃完饭就去看看那箱子道具,选点儿合心意的给塞北王尽快用上。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即使身体素质不能在短时间内提高,也总不能坐以待毙嘛。
主动准备新婚窗花,主动锻炼身体以弥补先天不足,再加上用点什么小东西取悦一下对方。如此三管齐下,塞北王的欢心自然手到擒来,大抵能弥补昨晚的过错。
第17章 共乘一骑
一阵兵器与盔甲碰撞的声音从外殿传来,塞北王意气风发地走进寝殿,温柔缱绻地高声唤着殷宁:“宁儿~......”
他边喊着,边顺手把头上戴的王冠解了下来。
忽然他手里的动作顿住,眼珠灵活地一转,马上又胡乱系好。
这样就可以让殷宁帮他解。
转过屏风,塞北王却只见到阿风。阿风心里畏惧塞北王,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活计、立刻扑倒跪在桌边地上。
殷宁却是不见踪迹。
“王妃呢。”
阿风犹犹豫豫难以启齿,塞北王登时勃然大怒:“说,王妃哪儿去了!”
刚戴在脑袋上的金色王冠竟然隐隐有点发绿!
“王妃他、他......”阿风打小跟着殷宁,忠心耿耿,唯独在读书这件事上不肯听殷宁的话。而且他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脸都吓白了,说话越发结巴起来。
“我在这儿。”殷宁一溜小跑,从殿后净房连着的小门进来,腰带都没系好只能用双手提着,脸涨的通红,“我去更衣了!”
塞北王这才知道是误会:“宁儿更衣大可以屏退众人,在寝殿中即可。外面天冷得很,去那里更衣岂不是要冻坏了身子。”
殷宁表情变得很奇怪:“谁、谁会在寝殿里更衣啊,这不合礼数。”
塞北王心里喟叹,殷宁也太守规矩了,寝殿里换个衣服怎么了嘛。
两个人由于知识水平的差异,在相互理解的岔路口往截然不同的地方狂奔而去。
塞北王低下头,轻轻扶着殷宁的双肩,动作间冠上的流苏轻轻晃动:“我就常在殿里更衣,宁儿自然也可以。”
殷宁还想说什么,塞北王霸道地捂住他的嘴巴:“本王说可以就是可以,宁儿不必再推辞。”
殷宁一番话被他捂在嘴里,憋得抓心挠肺的。老天爷,塞北王竟然在寝殿里方便!
他当即决定,以后再也不在寝殿进膳。
殷宁当着阿风的面,不好意思地轻轻挣开了对方的手。
塞北王见他耳根发红,也乐于做个君子,注意力也转移到了旁边没眼色的阿风身上。
“这就是你今天上午的成果?”塞北王拂袖,居高临下地去看阿风摊在桌上的一堆红纸。
阿风谦卑地跪在地上,千依百顺地回答:“是。”
塞北王用指尖挑起一片,展开后端详片刻,非常不屑地丢在桌子上。
他想找几个文绉绉的词来形容这东西的粗劣,在粗制滥造和歪瓜裂枣两个词语中拿捏不定。
书到用时方恨少,明明相公是个大才子,可别再嫌弃自己才好。
塞北王深怨自己没有多读几遍那本成语瀚海。
“剪得跟个糯米藕一样。”他简洁地点评道。
“是吗,这张是我剪的。”殷宁在背后幽幽地说。
“那还有假?”塞北王后背冒冷汗,飞快地重新捡起那张纸,大声称赞,“此窗花艳如娇蕊,巧夺天工,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藕者,出淤泥而不染也,宁儿巧手匠心,我定要在塞北境内寻能人异士,将它裱起来......”
殷宁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皱着眉头打断道:“我跟你开玩笑,这是阿风剪的啊。”
塞北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但又不好向殷宁发作,只是轻轻地把窗花放在桌上,闷声说:“哦。”
这么一来,似乎连他面前的那层珠帘都垂头丧气,轻悠悠地晃荡了几下。
殷宁被他逗得乐不可支,差点笑出声来。他冲阿风使了个眼色,阿风心领神会,躬身退下,并为两人关好了大殿的门。
“大王,刚才说的,可是真话?”殷宁拉了个椅子,坐在他旁边,慢慢地伸过手去,帮他解开头上的王冠。
塞北王老老实实坐着,乖乖任他动作,听他又提起这话来,心里堵着口气:“又不是你剪的,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还不高兴了。殷宁把那繁琐的金冠取下来仔细放好,笑着看他:“那个不是我剪的,这个才是。”
他从一桌子红纸中拿出一张,给塞北王看。
这张窗花一眼就能看出与别个不同,是个鸳鸯交颈的图样,的的确确是精巧细致,栩栩如生。
塞北王接过来,听到殷宁说:“这是你我大婚要用的窗花,我怎么会假手他人?只是阿风吵着想学,我教他来着。一会儿让他们打扫出去就完了。”
“宁儿。”塞北王大受鼓舞,感动地看着殷宁。
“只是我只会一些中原的样子,不如你带我去看看塞北美景,我好剪几张......”殷宁低下头,红着脸说,“剪几张你也喜欢的。”
塞北王一把横抱起殷宁,兴致勃勃道:“求之不得。”
殷宁晕乎乎的,抱着他的脖子,不明所以地被他一路抱出了寝殿。
“将本王的马牵来!”塞北王下令,用狐皮大氅把殷宁裹得严严实实,轻柔的白毛在他脑袋围了一圈,慢悠悠地在他白净的脸上飘来飘去。
塞北王说走就走,殷宁觉得不好意思。自己明明是要在床上出力的一方,按理说应该主动照顾塞北王才对,如今却要被当成小白脸一样地呵护,还被他抱着。
相公抱着娘子是天经地义的,男子和男子成亲不能等同而论,但也相似。
塞北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自己,这算怎么回事儿。
他忍不住把脸往塞北王怀里埋了埋。
塞北王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如塞北冬日里的暖阳:“抱稳,我要带你上马了!”
他单手抱着殷宁,一手执缰绳,脚下轻轻一蹬就平地而起,稳稳地抱着殷宁跨坐在马背上。
殷宁更觉得这个姿势也不对,他以前见舅舅骑马带着婶婶,都是把婶婶抱在怀里。如今他作为丈夫,也应该把塞北王抱在怀里才是。
他还没来得及提出意见,塞北王轻轻地笑了笑,脚轻轻一夹马腹,汗血宝马就在王城的青石板路上飞奔出去。
两侧的景象飞快后退,头顶上的天一晴如洗,是幅开阔畅快的好景色。然而殷宁瞬间被塞北的寒风吹了一脸,鼻子都快冻掉了。
再加上这马上毫无凭借,颠簸得很,从未骑过马的殷宁一动都不敢动。前面连个能抓的地方都没有,他只好紧紧地贴着背后人结实火热的胸膛。
宫人早已传令下去,几个侍卫很快追了上来,远远地在后面护送着。从寝殿到王城所有大门都被开启,守城士兵们垂首恭敬地迎接他们的大王和王后出城巡视疆土。
“啊!”汗血宝马纵身一跃,跨过了宫门高高的门槛。
“宁儿怎么了?”好在塞北王这次及时发现了殷宁的不对劲,他稍稍拉了一下缰绳,刚撒欢的马便老实下来。
“我、我我有点冷。”殷宁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只推说是风大生寒。
“怪我。”塞北王自责地说,“忘了你大病未愈,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